第85章
她手裡可不就拿了安嫔的黑子。
阮煙忙把棋子放下。
安嫔道:“你要是有心事就說出來,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興許我能幫你想出個主意呢。”
阮煙心動了。
她想了想,湊過去小聲地把心裡的念頭說出來。
安嫔在聽到她的想法後,眉頭雖然皺了皺,但還是道:“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
“你也覺得我該去?”
阮煙有些欣喜。
安嫔嘆道:“我是不想你去,畢竟那孩子病著,萬一過了病氣不是好玩的,再來你是好心去看望,就怕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是去炫耀,反倒不好。”
“那?”
阮煙疑惑地看向安嫔。
安嫔沒好氣地說道:“可我知道,你若是不去,心裡永遠不會放下這事。所以,你就去吧,隻要記得早去早回就是。”
“姐姐真是善良體貼。”
阮煙高興地咧開嘴角,一邊讓人去準備禮物,一邊讓人提前去鹹福宮下帖子,免得貿貿然前去,有失體面。
“善妃讓人來下的帖子。”
端嫔親自把帖子拿去給了那拉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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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貴人穿著一身絳紫色琵琶襟旗服,那旗服分明寬松,卻更顯得她整個人越發瘦削,臉色發黃,看上去竟像是四十多歲似的。
那拉貴人接過帖子,看了一眼。
端嫔在旁邊捧著茶,仿佛隨意一般問道:“說來也奇,本宮都不知道你和善妃什麼時候交情這麼好。如今她都七個月份了,還特地來看你。”
那拉貴人冷冷道:“這興許就是有眼緣了。”
“有眼緣,那怎麼不見本宮和她有這眼緣?”
端嫔嗤笑說道。
那拉貴人道:“這得問您自個兒了。”
她說完這話,卻是徑直去了。
端嫔不敢相信那拉貴人竟然這麼不給她臉,氣得當下臉就黑了,拍著桌子道:“真當自己是號人物了。那善妃來,不定是來笑話她的!”
她說完,又埋怨起自己命苦,“旁人提拔下面的人,哪個不是名利兼收,就我倒霉,偏偏碰上這麼個命硬的,生下來的也是……”
見端嫔越說越不像話,林嬤嬤忙打住她的話,“娘娘,這話可不能亂說。”
端嫔還要抱怨,林嬤嬤趕忙提醒:“您想想萬一咱們鹹福宮裡有那位的人!”
她衝乾清宮的方向指了指。
端嫔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一個寒氣從腳底竄到天靈蓋。
一下,所有委屈都不敢說了,可心裡卻越發覺得自己實在可憐。
下午,阮煙來的時候,端嫔雖沒敢明說,但話裡話外都是在長籲短嘆。
聽得阮煙是如坐針毡。
等聽到那拉貴人來了,她頓時如蒙大赦,不等那拉貴人屈膝行禮,就道:“那拉貴人不必多禮,本宮今日是來看你的,你不請本宮去後面坐坐?”
那拉貴人聞弦知雅意,便道:“妾身屋子收拾的不好,娘娘若是不嫌棄,就隨妾身來吧。”
阮煙笑道:“貴人謙虛。”
她又側過頭對端嫔道:“那本宮就隨貴人去了,剛才多謝端嫔妹妹招待。”
端嫔心有不甘,可阮煙顯然不是衝她來的,若是糾纏下去,反而不美,隻好道:“下回娘娘有空再來,臣妾這裡隨時掃榻相迎。”
阮煙笑了笑,沒接話,跟著那拉貴人去了後面。
那拉貴人住著的還是原來的屋子。
在待遇方面,內務府倒是不敢苛待她,畢竟後宮人人都知道,那拉貴人連佟貴妃的臉面都是說下就下,要是惹怒了她,回頭告到萬歲爺跟前去,那可就得不償失。
因此,那拉貴人屋子裡的東西多半不壞。
可饒是如此,進到那拉貴人屋子裡的時候,阮煙卻覺得裡面光線一下暗了下來,甚至就連空氣裡也都有股蕭條冷澀的滋味。
“妾身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那拉貴人道:“也沒什麼好賞的,倒是有些茶,您將就些。”
“哪裡,是本宮來打擾,怎敢挑剔。”
阮煙說道。
宮女送上來了兩盞碧螺春。
阮煙喝了一口,滋味倒是不錯,可見內務府不敢敷衍。
她沒來之前一直想來,來之後卻是不知道該和那拉貴人說什麼才好。
兩人說實在話,也真沒打過多少交道。
她除了知道那拉貴人喜好黃白之物外,除此以外什麼也不知道。
倒是,她總不能和那拉貴人討論金價銀價吧。
思來想去。
阮煙說道:“本宮這回準備了些燕窩來送你,這東西挺滋補身體的,老人常說秋進冬補,若是拿牛奶和這燕窩每日燉一盅,想來對身體大有好處。”
她剛看到那拉貴人時,是真的心驚,那旗袍掛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的,仿佛下面隻剩下一把骨頭。
那拉貴人愣了半天。
她沒想到阮煙來會說這事。
怔了半晌後,才說道,“多謝娘娘,您的好意妾身心領了。”
這句話說完,屋子裡又安靜了。
屋子裡所有宮女都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這話題怎麼就又沒了?
阮煙頭疼不已,正想著是不是要拿出萬壽節準備禮物的事來聊聊。
旁邊屋子裡就傳出一陣幼兒的哭聲。
那哭聲若有似無,像小貓似的。
阮煙眼見得那拉貴人臉色瞬間變了。
那拉貴人神色焦急,朝外面瞧去。
阮煙忙道:“你去看看小阿哥吧,本宮在這裡就行。”
那拉貴人松了口氣,她屈膝行了下禮,急匆匆帶著人出去了。
那拉貴人一走。
屋子裡就更安靜了。
阮煙手捧著茶,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
在如今這樣處境的那拉貴人面前,她的出現似乎既礙眼又多餘。
阮煙陷入自責。
她想離開,可這時候走,又不合適。
隔壁屋子裡,小孩子的哭聲漸漸停住,那拉貴人把小阿哥哄睡了,讓人仔細照看著,才又回去。
進去後,她看了下時間,發現自己去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些不好意思,“妾身來晚了,讓娘娘久等。”
“沒有的事。”
阮煙搖頭道,“倒是本宮,貿然前來,怕是打擾了你吧。”
那拉貴人卻搖了搖頭,“其實,能見到您,妾身心裡挺高興的。”
她垂下眼睑道:“妾身知道如今這鹹福宮簡直如同龍潭虎穴,宮裡面誰見了妾身不覺得晦氣。”
“你別這樣想!”
阮煙忙道:“孩子的事不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敬常在、佟貴妃她們才是。”
前後兩個孩子,那拉貴人都是被人所害。
那拉貴人怔了怔。
滿屋子的宮女都嚇得連忙跪下。
話說出口,阮煙也沒打算收回。
她對那拉貴人說道:“這話,是本宮心裡的話,說出來本宮不怕認。你,”她頓了下,道:“要活得好好的,不然的話如何對得起你自己,對得起萬黼。”
那拉貴人整個人仿佛徹底愣住了。
她想起了萬黼,那個孩子多孝順懂事,明明被病折磨得整宿整宿不能睡,卻還安慰她自己沒事,就連走的時候也還惦記著她。
萬黼離開時,她沒落淚。
可這一刻,她的眼淚卻落了下來。
她道:“妾身能怎麼做?妾身連一個孩子都留不住!”
她真的用盡了所有辦法,抄血經,點長明燈,甚至都割肉給孩子當藥引,可胤禶卻一日比一日瘦,他現在甚至瘦的都無法坐起身來。
阮煙抱住了她,什麼也沒說。
在這一刻,她不是善妃,她也不是那拉貴人。
她們兩個不過是兩個母親罷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聲
阮煙有時候會想,這個世界是不是對女人比較苛刻。
身為女人,要忍受十月懷胎妊娠之苦,更要忍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楚。
她從鹹福宮回來後,就黏雅莉奇黏得很緊。
以前她頂多是早上晚上去看一眼,但是現在,她幾乎醒了後都要和雅莉奇待在一起。
她很慶幸自己先前跟康熙求了讓雅莉奇不必撫蒙,一想到有那麼個可能性,自己的女兒要遠嫁蒙古,而且十有八九會早夭後,她幾乎連跟著她一塊死的心都有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連聽說永和宮戴佳貴人有喜也都木木的,隻是讓人去送禮,不像先前還會八卦下這懷孕三個月才爆出有喜,到底是德嫔還是僖嫔的手筆。
四月初五。
一早,阮煙就覺得右眼皮直跳。
從早上開始就心神不寧,總感覺要出事。
晌午的時候噩耗就傳來了。
胤禶阿哥去了。
阮煙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手上一晃,茶盞落在了地上,砰的一聲把雅莉奇嚇哭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抱起雅莉奇哄了哄,直到孩子不哭了,讓奶嬤嬤抱下去後,她才看向安嫔,嘴巴張了張,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安嫔心裡也難受。
這養了孩子後才知道當爹媽的苦。
她拍了拍阮煙的手背,“我陪你去。”
這個月阮煙就要生了。
平日裡連走動,安嫔都不願意讓她走遠,怕出事。
但是這回不同。
不去,安嫔覺得阮煙這輩子心裡永遠過不去這個坎兒。
鹹福宮眾人已經換了喪服。
就連端嫔也都換了素淨的衣裳。
阮煙見到那拉貴人時,她臉上神色木木的,可好歹還能說話待人,阮煙這才放下心來。
那拉貴人也知道她來意,道:“娘娘不必擔心妾身。妾身能撐得住。再則,”她聲音空洞,“那孩子去了也好,不必再痛苦了。”
阮煙低聲:“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