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魚初月快速點了點頭,臉頰浮起薄薄一層緋紅。
他偏了偏頭,嘴唇幾乎貼到了她的耳朵:“不要用靈氣。”
魚初月瞳仁微縮,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嗯。”
她能解毒,崔敗肯定不是擔心她被毒香控制。他是在提醒她,動用靈氣,會吸引到‘人禍’的注意力。
他緩緩把臉挪了回來,退開少許,幻成了朱顏的模樣:“去吧。”
唇角一勾,用朱顏的臉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魚初月:“……”
她落荒而逃,拉開門縫,擠了出去。
“不是,魚猴子,你男女不忌啊?”景春明抓著她走出幾步,縮了縮脖子,望向木門緊閉的禪房,“你這師姐看你的眼神怎麼怪怪的!”
“你還有闲心管別人。”魚初月瞪他。
景春明攤手:“誰讓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呢……”
“沒你這種兒子。”魚初月知道他這是緊張,故意插科打诨,便順著他的話打趣,放松心情。
景春明:“……”
正要鬥嘴,他忽然神色一變,把胳膊肘拐到魚初月身上:“粘我,快!”
魚初月餘光瞥見,左手邊的金殿之中,纏在佛修們身邊的女子齊齊擰過頭來,直勾勾地盯住了景春明。
景春明的禿頭上‘刷’一下爬滿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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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初月立刻身體一歪,裝模作樣倚在了景春明的肩上,偏頭瞪著那些虎視眈眈的女子們。景春明雙手合什,擺出一副念經的模樣。
殿中女子們慢吞吞把頭擰了回去,繼續糾纏端坐在金殿中誦經的佛修。
魚初月後背冒出了不少冷汗。
那齊刷刷、直勾勾的眼神,著實令人心驚膽寒。
景春明苦笑了下:“你起什麼雞皮,還沒到你起雞皮的時候,瞧著吧!”
魚初月有了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夕陽緩緩下沉。
落山之前其實會有一波特別猛烈的日光,尋常不太容易注意到,今日在這金光燦燦的無量天中,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回光返照’。
處處爆發出耀眼金光。
轉瞬即逝,夕陽西沉。
魚初月揚頭望向無量天中部,眯著眼,回味方才這一蓬金光殘留的尾波。
金光隨著夕陽一起沉寂下去,但那些光芒特別密集熾盛的區域,卻是留在了她的腦海裡。
她想象自己從原地緩緩升起,就像進入本源碎片時一樣,逐漸與大地分離,縱觀全局。
重疊的金光區域漸漸在她的腦海中鋪展分離,當她的意念懸浮在天量天正上方之時,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金光特別密集爆發的區域,組成了一個碩大的‘卐’字圖形,無量天四部,全部納入其中。
目光一轉,落在一道道纏在金色建築內外的紅布幔上。
“這些都是福祿誕那一日布置的?”
“對。”景春明道,“出了事,便無人收拾了。”
魚初月若有所思。
夜色降臨,點在金殿和道路旁的長明蓮花銅燈便幽幽地亮了起來。
“無論看見什麼都別慌。”景春明僵著咽喉道。
魚初月本來沒什麼,被他這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一鬧,也無端多添了幾分忐忑。
二人走進了一處縱深的寺堂。
“我大師兄,緣空。”景春明指著遠處一道打坐的身影,低低地道。
魚初月抬眼望去。
隔著一重重前後敞開的堂室望進去,端坐在最深處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仿佛融進了夜色中。
緣空在念清心經。這個調子魚初月都聽熟了。
無論身旁有人無人,她總會感覺經文仍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緣空的身邊同樣纏著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死死粘在緣空身邊,隻因他在念經,她始終被無形屏障彈開,無法真正貼到他的身上——和外面金殿中的情形一般無二。
魚初月略有些疑惑地瞟向景春明,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說你大師兄已經破戒了麼?看著並沒有什麼不同。”
景春明指了指天,“噓。”
就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時,變故陡生!
那名女子前一刻還在痴纏緣空,後一刻卻如見了鬼一般,尖叫一聲,跌坐向後,手腳並用便向邊上逃。
仿佛緣空是極可怕的惡魔。
女子叫得悽厲,一聽便知是嚇破了膽。
魚初月瞳仁微縮,心髒在胸腔裡打起了鼓。她偏頭一看,景春明也沒比她好多少,一副隨時準備拿她當擋箭牌的鬼德性。
反倒是茂學,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勇敢地扯了扯景春明的衣袖:“師父師父,別怕,沒事的,也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魚初月無語地掃了景春明一眼。
就他,還敢收徒弟。
也不怕誤人子弟!
“走。近些看看。”魚初月畢竟是山村裡的孩子王,偶像包袱很重,哪怕心裡在打鼓,臉上也得裝得波瀾不驚。
“不能叫他發現我,他會追著我不放。”景春明顫著聲道。
魚初月視線一轉:“從旁邊回廊潛過去。”
二大一小三個人摸到回廊下。
穿堂和回廊裡每隔一丈便點著青銅蓮花燈,燭光微微,平日是莊嚴清幽,此景此情,便隻覺陰暗詭異。
檀香、木香、燭香、膩香混在一起,感覺難以言說。
每穿過一間雙敞的堂室,都像是打了一場惡戰一般,就怕遠處的緣空突然來個猛回頭。
幸好他的注意力全數放在了那個女子的身上。
女子已徹底癱在了地上,驚慌失措地往後挪,半天沒挪出一丈遠。隻看她的姿態,便知道是嚇得渾身綿軟,使不出力氣來。
緣空轉過半個身,面對著她。
魚初月想象中那些可怕的情景並沒有發生。
緣空隻是把清心經念得更大聲了,誦經聲中,儼然多添了幾分淨魅驅邪的莊重感,遠遠聽著,便覺振聾發聩。
魚初月與景春明,已潛至最後一間穿堂。
從木棂往外看,能將緣空的禪室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女子已逃到了門檻邊上,她連滾帶爬,根本沒有起身的力氣,隻能手足並用在地上挪動,聲音嘶啞驚恐,仿佛緣空是什麼恐怖的惡鬼。
而緣空,也轉過了身。
他依舊在大聲念誦清心經。
景春明緊抿著唇,拽拽魚初月的衣袖,示意她閉緊嘴再看,別叫出聲來。
魚初月假裝不屑地扯唇笑了笑,將眼睛湊在窗棂上,望向禪室中的緣空——
……
……
唔,也不過如此嘛。
第39章 驚魂無量天
也沒多可怕嘛。
魚初月微笑著,把視線從景春明的大師兄緣空大師身上收回。
景春明雙眼向上翻,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嘴唇翕動,默念‘阿彌陀佛’。
“不就是臉上發綠光嗎。”魚初月不以為然地說著,不讓自己的聲音有絲毫抖動。
她的鎮定讓景春明緩和了不少。
他顫巍巍地轉過頭來,深吸一口氣,盯住魚初月的眼睛:“魚猴子,數年未見,你是否罹患眼疾?”
說她眼神不好。
魚初月保持微笑,優雅地補充道:“綠光下面,透出了骨頭而已。還好啊,並不十分可怖,尚在可接受範圍。”
景春明:“……”
給她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咋就把自己給嚇壞了呢?
他將信將疑地瞪了她一眼,戰戰兢兢地眯縫起眼睛,透過最後一重穿堂的窗棂,望向大師兄緣空的禪室。
緣空正莊嚴地念誦清心經,聲如洪鍾,一身正氣。
化神佛修,淨化一切魑魅魍魎。
如果不看他的臉。
就像那邪骨鈴鐺一樣,緣空的臉發出幽幽綠光,無比駭人,尤其是一對眼睛,深綠、渾濁,望一眼,便有錯覺魂魄要被攫進恐怖煉獄。
在那綠色邪光的浸潤之下,皮肉似爛非爛,如半透明的膿水,能夠透過皮肉,看到裡面的骨骼。
乍一看他的臉,便是一枚綠骷髏。
這枚骷髏,卻在莊嚴地念誦著經文,看起來對自己身上的異狀一無所知。
景春明連打了三五個哆嗦,用一副狗被人騙進屋裡殺的譴責表情幽幽地對著魚初月。
“這不可怕麼?”
魚初月微笑:“還好啊。”
“行吧。”景春明偏偏頭,“現在知道破戒是什麼下場了?走,回。”
魚初月有些不解:“我記得你曾提過,你大師兄緣空修為高深,很容易便能收拾你。為何別人都沒有出事,偏偏他……”
景春明臉上浮起一個恍惚的笑:“誰說別人沒有出事?我特意帶你跑這麼遠來,一個是因為大師兄的禪院與我的住處之間,有一條無人的夾道,方便你我全身而退。另一個便是讓你看看外面的情形,對比鮮明些。”
魚初月略一細想,脊背上立刻蹿滿了寒流:“你的意思是……外面那些白天看著正常的佛者,其實到了夜裡,都會變成這樣?!”
驚悚程度立刻飆升無數倍。
景春明沉重地點點頭:“很大一部分,是的。”
震驚的魚腦一時無法思考。
半晌,她點點頭:“明白了。那為何這些女子夜裡見到這麼驚恐的場景,白日裡還敢貼上去?”
話音未落,聽到身旁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那名手腳並用、癱軟逃命的女子,已倉皇穿過了不大的回廊庭院,爬到了景春明和魚初月身處的穿堂。
她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摔進了門檻。
魚初月看見景春明後脖頸上‘刷’一下豎起了汗毛。
念頭一晃而過時,地上慌亂的女子已抬起了頭,對上了魚初月的眼睛。
‘嗡——’
腦海中傳出一聲嗡鳴。
誰能告訴她,被緣空嚇得半死不活的女子,為何自己也是一隻綠骷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