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象徵祥瑞的神女,可大婚之夜,夫君卻猝死在我枕邊,一夜之間,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克夫煞星。
我名聲盡毀,替他守了一輩子寡,用嫁妝撐起了他的家,苦熬十年。
病重垂死時,卻看見夫君帶著個美嬌娘和兩個孩子回來了。
他春風得意:「當年我是假死,為了跟心上人隱居山水,也想看看,高高在上的神女給我守活寡、當烈女的樣子。」
那外室笑得嫵媚:「神女啊,你守了十年寡的夫君,日夜與我顛鸞倒鳳,瞧瞧,我被他滋養得多水靈,不像你,老寡婦!」
那兩個孩子圍在我的病榻邊嬉笑拍掌:「冤大頭!冤大頭!這就是爹爹和娘親經常取笑的冤大頭!」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家四口在我辛苦經營的家裡恩愛美滿,含恨而死。再睜眼,卻重生回夫君假死的前一天。
我正在宮裡為重病的老皇帝祈福。
這一次,我告訴皇上:
「陛下若想病癒,隻需用一個吉年吉月吉日生又在吉時過世的金童的心臟入藥即可。
「臣女的夫君正是吉年吉月生的金童。
「臣女算出,他會猝死於大婚之夜,而新婚正是最好的吉時。」
我含淚道:「等他死了,臣女一定趁熱,親手將他的心挖出來,給陛下入藥續命!」
龍榻上,病懨懨的盛元帝聽我這樣說,雙眼騰地冒出精光:
「你說溫行年明日會暴斃於洞房花燭的吉時?」
我俯首:「這是卦象所示,也是溫行年的天命,陛下若不信,大可等明日大婚之夜驗證。」
Advertisement
盛元帝被心症折磨多年,到了中年,他已經放棄太醫院那些手段,轉而求仙問道
以求長生。
前世這個時候,盛元帝病急亂投醫,為了給自己續命,聽信妖道所言,取了民間百個嬰兒的心頭血入藥。
他為了活命,已經用盡手段。
我是國師欽點的神女,我曾準確預言過幾次天災,他如今聽我說吃一顆心臟就能續命,當然會信。
盛元帝喉嚨裡轟隆隆地咳了兩聲,聲音沙啞地問:「溫行年是你的未婚夫,你真捨得挖他的心來為朕治病?」
我裝出一副萬般不捨去又大義凜然的樣子:「他是陛下的臣子,理應為陛下效忠。」
盛元帝滿意地闔眸:「明日若他真死在洞房花燭夜,你便挖他的心來給朕入藥。」
「記住,要趁熱,朕等著。」
「臣女遵命。」
我含淚說:「等他死了,臣女一定趁熱、親手將他的心挖出來,給陛下入藥續命!」
2
我出宮時,溫行年正在宮門口的馬車旁冒雪等我。
大冬天,他接下自己的大氅披在我身上,旁人見了都艷美不已。
「溫將軍和神女真是恩愛。」路過的禮部侍郎忍不住誇讚。
溫行年張揚地牽著我的手:「侍郎大人明日記得來喝我與神女的喜酒啊!」
「一定!一定!」
禮部侍郎走後,溫行年將我扶上了馬車。
一進馬車,他就嘰嘰喳喳地跟我說明日成婚大禮要注意的諸多事宜。
「這幾日積雪厚,明日你下花轎時,腳不必親自踩地,等著夫君我來背你,別讓
冬雪濕了娘子的鞋襪。」
若不是死過一回,我怎麼可能想到,眼前這個體貼的男人,背地裡已經讓外室懷了身孕。
他哄女人的花樣層出不窮,又掏出一方紅蓋頭:
「你喜歡珍珠,我親手給你的蓋頭上繡了幾顆南海珍珠,娘子莫嫌我針腳拙劣。」
蓋頭上點綴的幾顆海明珠很是潔白閃亮。
前世他假死後,我小心珍藏這方蓋頭。
可第二年,明珠就脫了層皮。
我才發現,溫行年繡在蓋頭上的不過是幾顆鍍色的河蚌珠。
溫行年的愛就像這幾顆河蚌珠,包裝得純白無瑕,令人動容。
可一旦揭開表皮,卑鄙的內裡就會展露無遺。
前世我便是被他的這番真心糊弄,以至於他設計假死後,我痛徹心扉,當真以為是自己剋死了溫行年。
於是為他守寡十年,用自己的嫁妝填平了將軍府的積年負債,費盡心血將失去兄長的弟弟扶入仕途,讓妹妹得以高嫁。
十年後,我重病纏身,命不久矣,溫行年卻活著回來了。
我那時不過三十出頭,卻已滿頭白髮。
而溫行年依舊烏髮亮黑,容光煥發。
他站在我的病榻前,春風得意:
「當日將軍府債臺高築,我是個隻知道殺敵的莽夫,不想去經營內宅那些帳務。
「知道神女的嫁妝是陸家出,必定是十裡紅妝,嫁妝豐厚,但用妻子的嫁妝償還債務,實在有損我的威名。」
他牽起身邊那個女子的手:
「恰好那時我已心屬雲娘,在與你成婚的前一個月,她腹中就有了我的孩子。
「我隻想著跟雲娘去過世外桃源的生活,便布下假死局。
「新婚之夜,丈夫猝死於枕邊,祥瑞的神女果然被眾人的唇舌拉下神壇,人人都罵你是克夫的煞星。
「當今聖上最介意這些說法,你本是下一任女國師,卻被皇帝一道聖旨命你終身為我守寡,為夫聽聞時,真是心疼,卻又..又」
他頓了頓,咧開一個惡意的笑:「格外舒爽!
「畢竟這世上,有哪個男人能讓高貴聖潔的神女守活寡、當烈女啊!
「更何況,我還隻是假死,你守的寡就更是笑話中的笑話了!」
踐踏一個女人的人生,讓這個男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前世溫行年那張囂張得意的笑臉,與此刻他偽裝深情的嘴臉相互扭曲融合。
我真想一刀割了他的喉。
溫行年卻忽然抱住了我:「安寧,若我死了,你還會一直愛我,一直等我嗎?」
我克制著恨意,反問他:「為何忽然這麼問?」
「大概是幸福來得太突然,想到明天就能娶你為妻,就覺得如做夢一般,難免患得患失。」
前世新婚前一天,他也在馬車上跟我說了這些話。
我那時感動得稀裡糊塗,真以為他是用情至深所以才如此不安。
現在我才明白,他隻是在確認——確認他假死後,我會為他守寡、為他收拾將軍府的爛攤子。
「會啊!」
我回抱住溫行年:「夫君若死了,我便終身不嫁,為你一人守節。」
溫行年十分感動:「我就知道,安寧對我忠貞不二,我這顆心,也隻屬於安寧一人。」
我淡淡一笑。
是嗎?
那你等假死時,我會親手把你的心——掏出來看看。
3
大婚如期舉行。
將軍府熱鬧一片。
到了洞房花燭的吉時,我一摸枕邊人,溫行年果然已經屏息斷氣。
他臉色蒼白,四肢發涼,雙眼緊閉,脈搏也微弱到微不可察。
重活一回我才知道,他假死得如此逼真,是因為他服用了「熄命丸」。
熄命丸一旦服下,便能斷人七竅七天七夜,讓人進入假死之狀。
我還未聲張,婆母溫秦氏已經藉口送解酒湯闖了進來。
她有備而來,不等我開口,已經拍著大腿哭喊開:
「不好了!新郎暴斃了!這新婦是個..是個克夫的煞星啊!」將軍府那群近親就跟逐臭的蒼蠅一樣,一呼百應,全圍了上來。
很快,前廳未喝盡興的賓客聽聞變故也沖了進來。
他們便看到,我一身喜服,而溫行年看似熟睡,其實已經「死」了多時。
人群裡,有幾個太醫和府醫一起上前把脈,摸過脈案都搖頭:
「將軍這是素日操勞過度,被這喜事沖沒了!」
熄命丸雖是罕見的秘藥,但以太醫院的醫術,真死人和假死人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
前世我被溫行年的猝死打得猝不及防,因我是神女,自幼隨老國師學命理天道,因此「相剋」一說,我是信的。
雖然婚前合過八字,但天命莫測,我當時真以為是自己的命格剋死了溫行年,隻顧著傷心自責,根本沒有察覺異樣。
此刻我定睛細看那兩位太醫,很快認出來。
那張河張太醫,是婆母溫秦氏曾經的相好,
李太醫,早年貪汙太醫院藥材,借溫家的手才壓下去。
府醫更不必說,本就是將軍府的人,自然不會揭穿主家的假死局。
三個大夫都說溫行年死了,此事就算板上釘釘。溫家人立刻跳腳。
二弟溫行舟衝出來指著我:「嫂子,你不是神女嗎?怎麼會克夫!你剋死了我的大哥!」
三妹溫行柔已經哭起來:「我大哥是殺敵衛國的大英雄!他本應該長命百歲,如今卻被神女剋死了!陸安寧,你得給我大哥守一輩子寡!」
溫秦氏撲在溫行年身上大哭:「兒啊!我的兒啊!你父親戰死沙場去得早,娘含
辛茹苦拉扯你們三兄妹長大,好不容易等到你功成名就,你可是我們溫家的頂梁柱啊!
「你如今就這麼被一個女人剋死了,你讓為娘怎麼活啊!為娘不如隨你去了,下輩子我們還做母子!」
她說著就要去撞柱,一群人攔著她,洞房裡一下亂成一鍋粥。
前世溫家人尋死覓活地鬧,隻為逼出我「甘願守寡」四個字。
守寡的背後,自然是用嫁妝給他溫家還債。
這一次,我冷眼看著溫秦氏尋死,動也不動。
4
溫秦氏見我無動於衷,特意轉了個頭,朝我身邊最近的柱子要去撞。
溫家兄妹本來就是配合母親演戲,攔得並不真。
眼看著溫秦氏要撞上柱子了,我還是巋然不動。
這下溫秦氏也不尋死了,眼淚一抹,轉身指著我的鼻梁罵:
「你這個毒婦,你害死我兒子不夠,你還想看著我去死!都說神女憐愛眾生,你算個什麼神女!」
溫行年畢竟是個立過軍功的大將軍,他死在新婚夜,在場眾人都難免傷心。
就在這一片悲傷的氛圍中,我卻笑了,一掌打開溫秦氏的手:
「我沒攔著你,婆母不也沒真撞死嗎!」
「你!你還敢頂嘴!你剋死丈夫,這可是女子的死罪!重罪!要下十八層地獄!」
「溫行年不是我剋死的。」
我中氣十足地下定論:
「我昨晚算了一卦,溫行年的死,是天命註定!是他自己命格中的劫數,逃不掉!不管跟不跟我成親,今晚這個時辰他都會死,因為這就是他的命!」
溫家人眼看我不上套,立刻急眼。
溫行舟大喊:「你胡說!我大哥身體健壯,怎麼可能英年早逝!」
溫行柔衝上來要抽我嘴巴:「你敢詛咒我大哥!你這個妖女!現在我大哥死了,你就說這種話,你有沒有良心!」
一旁的賓客也幫腔:
「是啊!神女,這溫將軍畢竟是死在跟你的大婚之夜。這自古以來,丈夫死在新婚夜,都是新婦克夫,你如今說這話,莫不是在給自己開脫?」
「除非神女能拿出證據,否則你就是克夫的煞星!」「今晚這事就算捅到聖上面前,也是神女你的錯!」
「聖旨到!」
就在眾人對我口誅筆伐時,太監一聲高唱,捧著聖旨踏入洞房。
眾人跪倒一地。
溫秦氏眼見是皇帝身邊的德海公公來宣旨,立刻湊上前:
「敢問公公,這旨意可是給陸安寧的?」
德海說:「聖上已經聽聞將軍府變故,這一道聖旨,自然事關神女與溫行年的夫妻之事。」
溫秦氏雙眼一亮——那這聖旨必然是責怪陸安寧克夫,剝奪她神女頭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