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飛,蹴就鞠滾到我腳下,害我跌了一跤,手擦傷了,新裙子也摔破了。
我怒氣衝衝,找到罪魁禍首,一把掀翻在地,狠狠把他揍了一頓。從此以後,他 成了宮內的笑柄,連皇上也時時拿這件往事打趣他。同時,他也認識了我這個彪 悍的小姑娘。
他還說,有一次端午節,宮裏在江邊舉辦賽龍舟,我給的彩頭是一支琉璃步
瑤,後來他贏了比賽,彩頭自然落在了他這一隊,他隻拿了我的步瑤,一直保存 到現在。
還有一年的護國寺祈福,我因為貪玩在梅林裏扭了腳,家裏的下人久久尋不 到人,急得發瘋。是他率先找到我,並一路背著我,把我送回禪房。
他娓娓道來,我聽得入神。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不起眼的小事,卻是我們青春年華裏最珍貴的少年情誼。
最後,他無比沮喪地對我說:「晴華,我從小便心悅你,做夢都想娶你,得知你 有婚約時我嫉妒得發瘋。
「沈清河沒有一處比得上我,他卻能娶到你,可是他卻不懂得珍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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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聽到你和離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我終於有機會娶你了。我保證以後 絕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一輩子隻有你一個。」
一字字一句句,都透露著失而復得的驚喜。 我看著他,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我輕輕拉住他的手,有些羞澀:「那你託人來我家提親吧!」
就這樣,我又把自己嫁了出去。
8
過了月餘,賜婚的聖旨到了將軍府。
程子欽怕我遭人閒話,特意求了聖上的旨意,皇帝親自指的婚,任誰都不敢說三 道四。
一時間,我變得忙碌起來,雖然已經嫁過一次,但這次是嫁入皇家,陪嫁的規格 也上了好幾個檔次,自是有許多東西需要準備。
更別說婚前還要跟著宮裏的嬤嬤學禮儀規矩,我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再聽到沈清 河的消息已是幾個月後了。
這幾個月,他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從天上跌落塵埃。
搬回祖宅後,一家人斷了收入來源,隻能靠著手裏一點積蓄勉強為生。柳煙煙本 是一心想嫁進侯府過好日子,沒想到一朝打回原形,便日日在家吵鬧,有一次在 與沈清河的爭吵推操中不慎摔倒在地,失去了孩子。
老夫人本就上了年紀,又連連遭遇打擊,沒幾日便駕鶴西去。
而沈清河日漸消沉,破罐子破摔,染上了賭癮,日日流連於賭坊。
輸了錢便變賣祖宅中僅剩的桌椅擺件,後來實在是無東西可賣,又還不上賭場的 銀子,被追債的打手威脅著要取其性命,危急時刻,柳煙煙救了他,自願賣身青
樓,幫他還債。沈清河這才免於一死,卻也被打瘸了一條腿。
聽到柳煙煙的下場,我唏噓不已,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的姑娘罷了,父母兄長都 去了,留下她一個人如無根的浮萍,驚惶無依,又倒楣遇上了一個沒有擔當的 男人,最終釀成悲劇。
我思忖半晌,還是尋了哥哥以前的舊衣服,綰了頭髮,扮成男子模樣出了門。
我一路打聽著進了百花樓,來到柳煙煙的房間,她早已不復當時的清麗可人,塗 著厚厚的脂粉,眼角眉梢都含著滄桑。
聽我說願意給她贖身,並給她足夠的銀子去過後半生,她驚訝了片刻,又堅定地 拒絕了我:
「雖然我在這裏身不由己,任人欺淩,但是好歹還能存下銀錢。
「等我掙到了銀子,就託人給清河哥哥帶回去,給他治病。
「他現在孤苦伶仃,如果連我也走了,他又能依靠誰呢?」
我捂住了臉,竟無言以對。
世上自是有情癡。
9
農曆三月二十二日,是欽天監測出的黃道吉日,宜出行,宜嫁娶。
這天便是我和程子欽成親的日子。哥哥又一次背著我上了花轎,他依依不捨地叮 囑我:「不管在哪裡,隻要你過得不順心,隨時都可以回來,將軍府永遠是你
的後盾。」
我摟住了哥哥的脖子,用力點頭。
王府之內張燈結綵,屋簷下掛滿了大紅燈籠,院子裏樹枝上垂著八角琉璃宮燈, 被月光一照,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我披著蓋頭端坐在新房中,靜靜等待著。
突然,房門被推開,程子欽帶著滿身酒氣走了進來,喜娘連忙拿來喜秤,嘴中恭 賀道:「喜秤到,新人笑,往後二位的日子一定稱心如意,和和美美。」
陳子欽接過喜秤,轉身向我走來,輕輕挑起蓋頭,一時間天地失色。
一襲大紅嫁衣映著嬌美的容顏,紅唇皓齒,白皙的皮膚如皎皎天上月;顧盼生 輝,一雙美目如柔柔水中波。
程子欽立在原地,仿佛呆住了。
見他一直沒有動,喜娘笑道:「新娘子真像天上的仙女,新郎官都看入迷了。」
程子欽這才回過神來,俊美的臉上佈滿了紅暈。待喝過了合巹酒,算是禮成了。
此時,丫 鬟婆子早已退了出去,喜房中獨留我二人。
他滿臉愉悅道:「晴華,我等這一日等得太久了,終於美夢成真,我從沒這麼開 心過。」
我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自覺地也紅了臉。
也許是他的眼光太炙熱,我感覺有些熱,他慢慢地向我靠近,最後緊緊抱 住 我 . . .
被翻紅浪,如魚戲水。
這一生,終得圓滿。
番外
我叫沈清河,是永安侯府的獨子。
自祖父去後,父親更加放浪形骸,每日不是和狐朋狗友飲酒作樂,就是去花樓找 紅娘唱曲。
他還有一個愛附庸風雅的毛病,就是喜好各色古玩字畫,珍寶擺件。經常會有各 種鋪子的掌櫃,捧著或真或假的書畫古玩送來府中,然後去帳房支走銀錢,這些 都是父親在街上遊玩時看中的寶貝。隻要被父親看上眼的東西,他從不問價錢, 隻大手一揮便差人送到府中,銀錢自有母親來結。
每當掌櫃入府,母親的臉色便陰沉得可怕,等父親回來便會與他大吵一架。我多 少也知道府中的情況,家裏沒有賺錢的產業,父親又揮霍無度,僅靠母親苦苦支 撐著。
自我成年後,母親總是盼著我早日成親,原因無他,隻是因為我的未婚妻是將軍 府的大小姐李晴華。
將軍府權勢鼎盛,李將軍和他的兒子都是忠肝義膽之輩,如果我娶了李晴華,整 個侯府都會扭轉眼下困頓的局面,我的前程自然也就不用愁。
母親每日拜佛,嘴裏念叨著祖宗保佑,給我定了一門好親事。可不是祖宗保佑 麼,要不是我祖父陰差陽錯救了沈家老將軍一命,這門好親事也落不到我身上。
這天,佛祖顯靈了。父親在一次宿醉不歸後,感染了風寒,本來不是什麼大病, 可他這麼多年耽於玩樂,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很快便一病不起,他這輩子過 得恣意快活,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抱上孫子。所以在他病入膏肓之際,託人去將軍 府求親,想在臨死前看著我成親。
對我母親來說確是天降祥瑞,那個折磨了她一輩子的男人,終於死了,唯一的兒 子即將娶妻。
沈將軍一家都是重情重義之人,雖然我為人平庸,府裏每況愈下,但還是信守承 諾把女兒嫁了過來。就這樣,李晴華成為了我的妻子。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活在全京城大部分少年郎或嫉恨或美慕或不屑的眼光中。美慕我成了將軍府乘龍快婿,嫉恨我娶了如花似玉的李晴華,又對我靠著將軍 府在朝中謀了個空缺感到不屑。
我變得日漸消沉,一邊不得不靠著她重振侯府門楣,用她的嫁妝銀子填補府中空 缺,一邊又惱怒因為她我承受著眾人的羞辱。
這也是我不喜她的理由,面對她坦蕩清澈的目光,我總會生出一種自卑感,因為 在她的眼中,我仿佛看見了一個人的影子,那是我的父親,不求上進,混吃等
死,而我也變得越來越像我的父親。
後來我愛上了柳煙煙,她是我同窗好友柳世年的妹妹。可是天妒英才,柳兄年紀 輕輕便因病去了,我憐惜他家中幼妹孤苦,便時常接濟照顧。一來二去,便生了 情愫。煙煙在我面前永遠是帶著感激崇拜,小鳥依人,不像李晴華看人時總是帶 著高傲。
一次醉酒之後,我和煙煙發生了關係。
得知煙煙有孕之後,我動了娶她的心思。
對,是娶,我想抬她做平妻,而不是一輩子隻能屈居人下的妾。
我獨孤一擲,準備承接李晴華的怒火。沒想到,她一點也不在意,仿佛我娶誰跟 她沒關係。倒是在母親的威壓下,最後煙煙做了妾,原因無他,隻因我們還要靠 著李晴華維持侯府的尊榮,這讓我有著深深的挫敗感。
我們大吵一架後,和離了。
我看著她帶著嫁妝和下人上了馬車,在清晨的薄霧中背影挺拔筆直,這一刻,我 心裏充滿了愧疚感,她是一個好妻子,但是我娶了她之後卻沒好好對她,隻能盼 望著她此生能平安喜樂。
李晴華走後,本來就不富裕的侯府更是雪上加霜。
吃穿都是緊緊巴巴,為了節省銀子,還辭退了一批下人。
不知得罪了誰,數年前我辦差時受賄了一千兩銀子的事情被人翻了出來,並捅到 皇上面前。
天子一怒,必有災禍。
隔天,我就被革職查辦,連侯府的爵位也被收回,最後淪為平民,我隻能帶著母 親和煙煙回到城郊的祖宅居住。
我受不了這番變故,每日渾渾噩噩,借酒消愁。後來還迷上了賭錢,在賭桌上揮灑 銀錢時,心裏感到無比的暢快,仿佛我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永安侯爺。
十賭九輸,本來手上的銀錢就不多,大半都被我扔進了賭桌上。母親每日以淚洗
面,煙煙也苦苦哀求我,她們勸我不要在沉迷下去,可是我不為所動。
一次意外,我失手推了煙煙一把,她摔倒在地,沒了孩子。
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病不起,不久便去了。
我還欠著賭坊的銀子,追債的人找到我,揚言不還錢就要打死我,正當他們對我拳 打腳踢時,煙煙出來了,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願意以身抵債,隻求留我一條性 命。
我被打得頭破血流,恍惚中,他們粗魯地把煙煙拖走,我拼命阻止,卻無濟於事。
煙煙走後,我嚎啕大哭,是我害了她,害得她萬劫不復,隻希望來生做牛做馬償還 今世的罪孽。
我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用碎瓷片割了腕,血越流越多,我的神志開始渙散,終於 咽下了最後一口氣,結束了我荒涼又潦草的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