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嗤笑:「那又怎樣?」
說完抬腳準備離開,卻被陳述拽住手腕。
他將我推在牆上。
意識到陳述想做什麼後,我奮力掙扎,但於事無補。
我大聲呼救。
幸好一道突然出現的人影將他推開。
人影是江之鬱。
我從未見過這樣瘋狂陰鬱的江之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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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弓著背將人按在地上,掐著陳述的脖子。
「江之鬱!」怕出事,我叫住他。
江之鬱瞬間清醒,他仰頭望著我,眼裏噙著的淚水剛好滑落。
陳述趁機掙脫。
兩人現在都不正常,看對方的眼神仿佛都想讓對方去死。
陳述推江之鬱的那一下,我以為江之鬱會躲開。
但江之鬱卻在望向我後,忽然笑了。
他順勢被推下臺階。
巨大的撞擊聲引來了不少人。
聞聲趕來的老師立即打了急救電話。
去醫院前,林欣北拉住我:「沈妤,陳述他不是故意的,你放過他好不好?」
我偏頭看向她,冷聲道:「是他不放過我。」
幸好醫生說江之鬱並無大礙,隻是腿受了傷。
看見我走進病房,江之鬱立即閉上眼睛裝睡。
「別裝了。」
我歎了口氣。
江之鬱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看著我。
臉上又露出討好的笑,朝我無辜地眨眨眼。
他現在已經清楚怎麼在我生氣時安撫好我。
「對不起。」江訴悶聲道。
「為什麼故意摔下去?」我看了眼他被包成粽子的腿,蹙眉問道。
陳述推他時,他明明可以避開的,他分明就是自己故意摔下去的。
江之鬱避開我的視線,轉頭看向窗外。
「我討厭他。」
「他總想把你搶走。」
「我要趕走他,把他從你身邊趕走。」
「讓他再也沒有機會妄想你。」
聞言,我一時無言以對。
之前心理醫生就說過,江之鬱對我有很強的佔有欲。
這大概是因為我把他從福利院帶出來,而他又對自己不夠自信,總害怕會失去 我,所以對任何接近我的人都存在敵意。
我再次看向他受傷的腿。
說到底,還是我害了他。
如果在一開始陳述出現時我就趕走他,也許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我偽善又清高,以為隻要無視陳述就行了。
但現在看來這個方法並不行。
走出病房後,我給我爸打了通電話。
再回學校時,陳述已經被開除。
「聽說他本來是要進少管所的,是林欣北找關係救了他。」
8
我把江之鬱最近的情況簡單跟心理醫生說了。
醫生建議讓他多交一些朋友:「多跟人接觸,病症會有緩解,等他在集體環境中
生活一段時間,也許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依賴你。」 起初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可直到高三快畢業時,江之鬱還是隻會圍著我轉。
高考結束那天陳述為了見我,沖到馬路上攔車。
幸好司機及時剎車。
陳述望著車裏的我吼道:「沈妤,我不會放棄你的,我會跟你去同一所大學,我 們大學再見…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交警帶走。
畢業晚會上林欣北突然坐到我身邊。
她說:「我還是喜歡陳述。」
我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於是林欣北便喋喋不休地繼續道:「陳述報了S 大,所以我也放棄出國,決定 跟他一起去S 大讀大學。」
上輩子,我和陳述也是在S 大讀的大學。
難怪他那天說要與我在大學相見,原來是以為我這輩子還會去S 大。
林欣北的話讓我想到了那時候的自己。 本來我爸是要送我出國留學的。
但為了能跟他上同一個大學,我報了個S 大的冷門專業。
以林欣北的高考成績,也許她也跟上輩子的我一樣。
隻能放棄夢想,委屈自己在S 大選擇一個根本不喜歡的專業。
「林欣北。」我忽然有些可憐她,就像是在可憐另一個自己。
「我聽說過你很喜歡音樂,也一直想出國完成自己的夢想。」
「或許你不該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即使是你喜歡的人。」
林欣北歎了口氣:「但是我真的好喜歡陳述。」
「如果我出國留學的話,我跟他就更沒可能在一起了。」
我依然想再勸勸她。
「陳述也許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你之所以喜歡他,隻是因為你的喜歡賦予了 他光環。」
林欣北突然轉頭看向我:「沈妤,你跟陳述,你們以前認識嗎?」
我搖頭:「不認識。」
「但直覺告訴我他並不是什麼好人。」
這次林欣北沒再說話了。
她仰頭望著漆黑的天空。
許久才說:「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想去試一試。」
話音剛落,便看見江之鬱過來了。
林欣北望著江之鬱的方向歎了口氣。
「沈妤,有時候我真的好美慕你。」
「你永遠都被愛。」
高考出成績那天家裏最激動的人是我爸。
江之鬱坐在我身邊,將葡萄一粒粒剝皮去籽,放碗裏端到我面前。
他動作自然,我吃得也心安理得。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逐漸習慣江之鬱對我好。
我爸本就坐立不安,見我和江之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有些來氣。
「吃個葡萄還要人剝皮去籽。」
他氣哼哼地在屋裏轉來轉去。
見我沒理他,他又將矛頭指向江之鬱:「別剝了,都是你慣的。」
江之鬱放下葡萄,給他泡了壺茶,我爸這才消停下來。
「叔叔,我和沈妤早就保送A 大了,高考考多少分不重要,您別擔心。」
我爸歎了口氣:「唉,哪能不擔心呢?等你們當了父母就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了。
我和江之鬱相視一眼,無奈笑笑。
大四快畢業的時候,我已經開始慢慢接手我爸的公司。
江之鬱也終於在大學發現了自己對物理的喜愛。
他的世界終於不再隻有我。
我松了一口,心裏又有點酸酸的感覺,但更多的還是為他感到高興。
直到他的大學室友打電話告訴我:「江之鬱退出了競賽,連實驗室也很久沒去了。
我這才知道,江之鬱背著我偷偷放棄了物理。
正要打電話問他怎麼回事時,就接到了他打過來的電話。
「沈妤,我回滬城了。」
簡單的一句話將我嘴邊的所有質問全都堵了回去。
開車去機場接他的路上,我想了許多。
想問問他為什麼要放棄物理,想問問到底怎麼想的。
但江之鬱沒有給我問出口的機會。
一見面江之鬱便問我:「沈妤,我能抱抱你嗎?」
他狀態很不好。
拒絕的話就這樣被我咽了回去。
見我點頭,江之鬱才小心翼翼地將我撈進懷裏,像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樣。
「沈妤,好久不見,我好想你。」他吸了吸鼻子。
我仔細想了想,我們確實已經好久沒見了。
「騙子。」江之鬱將頭埋在我頸邊,「你說過每週都會回A 大看我,但我等了 你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這是第一次我和他分開這麼長時間。
這也是我們第一次擁抱。
如此親密。
江之鬱手臂收緊了些:「我好想你,沈妤,再見不到你,我就要死了。」
「我不要再跟你分開了,我要留在滬城。」
我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就是他放棄物理的原因。
在此之前,我以為他找到了自己喜歡的東西,也許就不會再依賴我了。
事實證明,我錯了。
我愣在原地。
許久才回應他:「但是江之鬱,人與人總要分開的,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不會。」
江之鬱固執地抱著我:「我不會跟你分開。」
我不明白他對我為什麼這麼執著。 「江之鬱,對你來說我是什麼?」
他想了會兒,才認真道:「沈妤你知道動量中的完全非彈性碰撞嗎?」
「兩個物體碰撞後粘在一起不分離了,就像你在福利院選中我,那一刻起我就沒 想過要跟你再分開。」
「如果將你比作地球,那我就是擁有第一宇宙速度的地球衛星,永遠隻能時時刻 刻環繞著你。」
「這是我能想到的,你也能理解的,你對我來說最好的解釋。」
「沈妤,我離不開你的。」
「你總讓多交些朋友,多看看這個世界。」
「但你是我的光啊,光不是無色,光包含了世間所有的顏色,我看見你的那一刻 就已經看見了整個世界。」
「我問過其他人,他們說這種情感就是喜歡。」
「沈妤,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
以前一直以為江之鬱不善言辭,但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也許並不瞭解他。
我下意識推開他,後退一步:「江之鬱,你不正常。」
江之鬱眸光黯了黯。
「喜歡你,就是不正常嗎?」
我稍稍停頓,才說:「是醫生說你不正常,江之鬱你並不喜歡我,或許你根本分 不清什麼是喜歡。」
江之鬱抿著唇,臉色有些難看:「是之前你帶我去看的那個醫生?」
「那種東西,我想要什麼結果都可以。」
「剛到沈家的時候阿伯也帶我去過一次,那時候為了留在你身邊,我的檢查結果 是全優。」
「你帶我去的那一次是因為陳述出現了,我發現隻要讓你心疼我,你的目光才會 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所以我就讓醫生告訴你,我生病了。」
「沈妤,那個作不得數的,我很清楚自己喜歡你。」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帶我再去檢查一次。」
我的表情漸漸冷下來。
「江之鬱。」我嚴肅警告他,「別打我的主意,你是我爸收養的義子,按規矩你 還得叫我一聲姐姐。」
江之鬱臉色蒼白,他哽咽著問我:「是不是叫你姐姐,我就能永遠跟你在一起。
我回答不了江之鬱的問題,所以選擇回避。
將車鑰匙丟給他後,便一個人離開機場。
正好林欣北說她想見我。
上大學後我跟林欣北一直都有聯繫,偶爾互發旅途中的風景,偶爾分享最近吃到 的美食。
我們約在酒吧見面。
林欣北喝多後哭著說她錯了。
時隔多年,她再次跟我提起陳述。
「沈妤,當初我應該聽你的話,早點放手的。」
「陳述沒有心,我捂不熱他。」
「他對我所有的好都隻是為了利用我家的資源往上爬而已,他從來就沒愛過我。
我又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
也許不能接受江之鬱,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我已經經歷過一段失敗的感情。
我有了心理陰影。
林欣北哭著哭著又開始笑。
她舉著酒瓶跟我碰杯。
「不過你也不用同情我,陳述欺負了我,我爸媽不會放過他的。」
「他本來保研了,我爸媽給學校寫了檢舉信,後來他就被取消資格了。」
「可能是太過傷心吧,晚上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斷了條腿。」
「現在人還活著,但廢了。」
笑著笑著,她又開始哭。
我問林欣北:「你到底為什麼對陳述這麼執著?」
林欣北大著舌頭回道:「大概是因為我沒得到過吧。」
「沒得到過的東西總是最好的,也是最難忘的。」
她說得有點道理。
耳邊是林欣北哭訴的聲音,腦子裏卻一遍遍浮現出江之鬱叫我姐姐時的表情。
我晃了晃腦袋。
酒一杯杯喝下去,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腦子裏的江之鬱卻越發清晰。
直到我恍惚間,好像真的看見了江之鬱。
想到林欣北說,執著是因為不曾得到過。
我問江之鬱:「你執著我,也是因為沒有得到過嗎?」
江之鬱不解地皺眉。
他似乎不懂,但我也沒心思跟他解釋。
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吻上去。
江之鬱愣在原地,任由我為非作歹。
當我雙手從他衣擺探進去時,江之鬱身體微微顫了顫。
他從不會拒絕我。
今晚也一樣。
12
醒來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昨晚做了什麼渾蛋事。
於是我火速逃出國。
半年後我爸生病,我才偷偷摸摸回國。
剛下飛機,我就被人擄走。
在酒店再次見到江之鬱時,他仿佛完全變了個人。
周身氣質也似從前那個乖乖聽我話的小狗了。
江之鬱坐在沙發上,睨著我:「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之前姐姐對我做過的事情,難道不需要負點責嗎?」
夜晚的滬城依然燈火通明。
我被江之鬱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俯視著整個城市的繁華。 做到一半時,他忽然停下。
我以為他終於願意放過我,沒想到江之鬱隻是摘了助聽器。
「姐姐,你知道我心軟,聽不得你求饒。」他將助聽器隨手扔在桌上。
「但現在聽不見了。」
「姐姐要求饒的話,就大聲點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到我,江之鬱聲音都透著興奮。
我氣結,也開始口不擇言:
「聾子!」
「我說我喜歡你,你是不是也聽不見?」 但說完這句話,江之鬱就停下了。
他愣愣看著我:「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不肯再說。
他便哄著我,直到看見我再次說出那三個字後才饜足地停下。
13
我爸生病是假,他跟江之鬱一起騙我回國才是真的。
他勸我考慮考慮江之鬱:「你就別折騰了,這段時間你跑了,小江要死要活,我 都看不下去了。」
「他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歡你能有什麼辦法?」 「我說句難聽的,你養條狗都不一定有小江一半忠心。」
「你還有什麼可考慮的?」 小老頭說話確實難聽。
我斜他一眼:「你說話難聽我理解,但你這話未免也太難聽了。」
他輕哼一聲:
「反正啊,話就是這麼個意思。」
「小江是真喜歡你,離不開你。」
「正好我也老了,也想看著你成個家。」
「不如你就發發善心,娶了小江吧。」
我看向窗外正給花澆水的江之鬱。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也朝我看過來。
陽光正好,花朵嬌豔,小草青綠。
江之鬱的笑也熠熠生輝。
心臟忽然狂跳不止。
我想我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