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沒過多久,趁著眾人漸入佳境,鬱暖終於起身,準備離開。
原靜見她如此,也不動聲色為她打掩護,又拉了臨近的一個姑娘說笑,一時倒是無人注意。
鬱暖與戚寒時,約在東門的垂絲海棠樹下。
雖然她知道男主不會來,但也認真做好了準備。由於這一塊兒甚少人來,所以,她也不必過於擔心會有人見到。
她在樹下默默站了一會兒,微風吹過她的裙擺,叫她有點著冷。
明明是夏日裡,現下身上卻莫名泛涼,她像是被什麼兇獸盯上似的,脖頸微微泛出粉暈來,一張細膩雪白的臉,卻有點蒼白失神。
又過了一小會兒,烏雲蔽日,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鬱暖松了口氣,難得有些輕松起來,眉眼都軟糯柔和起來。
她正準備提著裙角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穩重悠闲的腳步聲,仿佛是在闲庭散步一般。
鬱暖緩緩回頭,卻見一個深色錦衣的高大男人依靠海棠樹下,對她似笑非笑。
第15章
男人氣質優雅溫潤,黑發以一枚的墨玉冠固定,眉眼寂然深邃,垂下的眼睫落下小片陰影,顯得有些冷淡,而微笑時卻很和煦。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古樸的折扇,順著袖口的紋路繁復而雍容,男人隻是淡淡看著鬱暖,一字不言。
鬱暖有些不明所以。因為她不認得這個人,但她心中不可遏制地,有些恐懼和茫然。
雖然知道,男主不會來,更加沒必要對鬱大小姐示以真容,可她仍舊準備快刀斬亂麻。於是,便對他微揚精巧的下颌,秀美淡然的容顏上沒什麼表情,身姿矜持而纖敏,裙角被微風卷起,準備轉身離去。
男人終於開口,聲線緊繃而優雅,又仿佛含著點笑意:“姑娘,在下方才見你,仿佛在等人。”
鬱暖僵了僵,眉眼輕垂,還是保持著淡然的語氣道:“不曾,你誤會了,隻是看天氣好……來賞賞花。”
他散漫地嗯一聲,卻微笑自然道:“這樣啊,姑娘實在好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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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暖有些尷尬起來。
因為夏天垂絲海棠不開花,所以這棵樹是光禿禿的,比起稍遠處的一片花海,稍稍有點磕碜,呃,是非常寒碜……也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比較顯眼,讓人不至於找錯。
她有些躊躇,還是繃著臉道:“既無事,我便告辭了。”
他唔一聲,又微笑著輕描淡寫道:“方才在下路過此地時,差些被幾個紈绔子弟堵截。雖不知發生了甚麼,但姑娘要當心才是。”
鬱暖面色微凝,恐怕之前秦恪之就是準備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男主打一頓,再高高在上談條件,更根本沒準備像說好的那樣,讓她先說理出面。說不定這人說的被堵截,便是秦恪之不知從哪裡請來的打手。這塊兒地方由於季節原因,開花不如其他區域繁茂,本就少人來……或許他們把人認錯了也未可知。
見她如此,男人倒是慢慢輕笑,站在樹蔭下神情明暗不知,隻一雙眼睛裡卻陰鬱漠然。
鬱暖也不再和他說話,準備抬腳離開,卻又聽見他的聲音輕柔低沉道:“不過,不必害怕,因為,他們再也沒機會做壞事了。”
她纖細的背影微僵,秀美雪白的天鵝頸也開始蔓上紅暈。
他眸中有少許憐惜與溫柔,仿佛看著自己的小獵物在陷阱裡掙扎著,露出柔嫩白絨絨的小肚皮,卻傻乎乎不自知。男人唇角微勾,露出一個從容的微笑,卻莫名陰鬱得可怕。
鬱暖還背著身,垂著臉神情頓住,神情僵到不能再僵,原本微冷的嗓也有些低弱起來:“……那真是,極好。”
這人真的給她一種,神經病院高級vip加固鈦合金病房永久居住病人逃出來的感覺,好可怕,想發抖想顫慄。
但願是錯覺,嗯……應該是錯覺吧。
果然,直到她走出這片林子,後面再也沒有人跟著了。
還是不要多想了,那個人看樣子真的隻是路過罷?況且她放在確實站得有點久,引人注意也很正常。
鬱暖習慣性,會把所有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這也是她很少著慌的原因,她甚至懶得為了可能出現的壞事,做出任何準備。當然,她的運氣也很好,活到現在基本順風順水,自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長得太美,加上本身也並非隨意的人,所以大多數事情都是一路開綠燈通過。
至於別人遇上的甚麼艱難險阻,抱歉她真的沒體會過。
還有句話說的好,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於是,有點天真的鬱姑娘非常自然的,準備努力把這件事忘掉。雖然不是很容易,但她能想點旁的事體,或是尋朋友說說話甚麼的,說不定再睡一晚上,眼睛一閉一睜,也就不怎麼記得了吧?
考慮那麼多因果邏輯,太累了,還是算了。
鬱暖回到宴上,一下就對上了原靜的眼睛。她看見原靜眼中微微的焦急,見到她後卻和緩了過來,把她拉到身邊低聲道:“怎麼樣了?”
鬱暖想了想,撇去那個男人的事情,簡略同她道:“沒見著人……他大約是,不願來罷。”
她說著,神情有些低沉,但卻還是淡淡的樣子,叫人察覺不出。但原靜到底是她多年的好友了,如何能真的瞧不出?卻還是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慰道:“或許隻是有事耽擱了,或許是曉得你想同他取消婚事,才不敢來的,你不要多想……”
鬱暖輕輕搖頭,隻是淺笑道:“沒有,我隻是有些憂愁,恐怕我真是要嫁給那個人了。”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惆悵。
原靜有些擔心,拉著她到一邊,輕聲安慰道:“咱們再想想法子,之前我不贊同你,是怕你再把自己搭進去……”
她仿佛還要說些甚麼,兩人卻見那頭秦婉寧獨自走了過來,也沒帶什麼丫鬟,總之面色不是很好看。
鬱暖想起那個男人說的,不禁皺眉,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
秦婉寧見了她,才算松一口氣,問道:“你沒事罷?”
鬱暖同她說沒事,又輕聲詢問她,到底怎麼了。
秦婉寧這才緩緩舒氣道:“世子哥哥派去的幾個人,全都不見了。找了許久,都沒能找著,仿佛在瑞安莊裡憑空消失了似的,連痕跡都沒有了……世子哥哥有些擔心,故而才叫我來問你是否傷著了。”
鬱暖打了個寒顫,微蹙秀眉道:“不見了?這,怎麼可能?”
秦婉寧也覺得無奈,還有些害怕道:“鬱大小姐隻作不知便是,橫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你無關的,凡事都有世子哥哥解決,咱們便不要參與了。”
鬱暖覺得有些頭大。
瑞安莊是皇帝的莊子,在這塊兒地方,根本沒有人能讓一群人憑空消失,又毫無痕跡。剛剛那個男人還說,那些人是,再也沒有機會做壞事了。他說的這樣氣定神闲,鬱暖以為說不定隻是把那些人打了一頓而已。可是現下看來,仿佛也不止是如此了。
盡管不情不願,但是她不得不勉強自己去想。
方才那人,是否就是戚寒時?想來想去,她仍舊不敢確認。
見她像是有些憂愁害怕,秦婉寧卻好心安慰道:“無事,這些人都是些亡……下流的混子流氓,即便真的遭了哪位貴人的手,那也是罪有應得,你不必感到愧疚的。”
原靜:“……”
原靜抱臂,實在忍不了,皺眉冷聲道:“仿佛,之前與世子論道的時候,並沒有說要找什麼混子流氓來威脅人罷?他是怎麼處理的這事?難不成想憑白連累阿暖名聲麼?你來解釋。”
秦婉寧溫和道:“也是為了以防萬一,才出此下策,原姑娘不必太過較真。況且現下不也沒出甚麼事體麼,大家都好端端的。”
鬱暖有些無語,仿佛和這些人蛇鼠一窩要坑害人的,也有她們一人一份罷?盡管她為人設所迫,那也是事實沒錯。
怎麼現在又變成,這些人罪有應得,消失也無所謂反正大家都沒事。呃,是罪有應得沒錯,看樣子那些人不是甚麼尋常混混。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有點像同伙出事,自己還心安理得評價該死,活該被抓一樣,真是……謎一樣的淡定。
難道不該操心一下怎麼把人找回來嗎?
於是鬱暖就提了,秦婉寧淡淡回應道:“找過了,沒找到,那就算了。之前也說了,這事兒與我們沒關系,不認便成了。”
鬱暖便發現,自己又眼瘸了一回。原來秦婉寧也不是個普通溫和的小姑娘啊,明明就處事厲害果決得很,所以她和秦婉卿不對盤,應該也不全是因為她不肯低頭當狗腿子罷?
等秦婉寧走了,鬱暖才緩過神來,睜大眼看著原靜,仿佛有點委屈茫然,那副樣子真是柔弱而消沉,叫人難以忽視她那股可憐勁兒。
原靜於是繼續安慰她,說了些有的沒的,才提議道:“過兩日周家要開宴,不若我帶你一道去一趟,尋他說清了便是,你不想嫁,便讓他向長輩說明。”
鬱暖覺得這不太可行,搖頭道:“不必了,我累了。”
累歸累,幾日後周家的面子還是要給。
畢竟原書中也有這麼一段兒呢,鬱大小姐在周家宴席上吃醉了酒,醉眼朦朧跌跌撞撞遇上男主,纏上去迷糊著曖昧一番,卻被男主冷淡推開。
鬱大小姐酒醒後既羞恥又憤恨,於是對男主的感覺更是復雜怨念起來。
而因為這次醉酒,她心中的那種微妙的情愫也開始生根發芽。大約就是,“這個低賤卑微的庶子居然還不顫抖著跪舔我(…)”的這種心情。所以當她最後忽然發現愛上男主,也並非突兀,其實那些微妙的痕跡,也是有跡可循的,至少在讀者視角很明顯,不過是當局者迷罷了。
鬱暖認真覺得,這事兒,她也覺得很羞恥,腦內幾乎是一片空洞茫然,整張臉都不由自主地暈紅起來,恨不得一頭鑽進地縫裡。
她其實也容易醉,但區別就在於,鬱大小姐是不小心醉了,發生的事完全自然而然,那她要怎麼辦?強行撲進男主懷裡撒嬌嗎?
第16章
對於要去周家這件事,鬱暖內心是拒絕的,論誰對著一個近乎陌生的面癱未婚夫投懷送抱,再被人冷淡地一把推開,都顯而易見不是甚麼有趣的體驗。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體。
經過那麼久的時間,她也算是有所總結。她自己絕對不可以主動違拗劇情,或是在有旁觀者的情況下崩人設,至少表面功夫得做到位,不然或許又要嘗到掀腦殼的劇痛。
鬱暖嘆口氣,有點淡淡的憂傷,然而託著腮想了半天,也沒有更多的法子。
算了,不想了。
起碼她現在在有限的範圍內,過得還算愜意,那就夠了。
次日,她又去瑞安莊裡,為太後抄了一卷佛經。
最近天氣總也不見好,幾次三番都要下雨,一下便是暴雨,出行變得很不方便。但她也沒想過要去哪兒避雨,若是不當心挨上了,淋湿便咬咬牙過去了,隻作一副清高淡然的模樣,而對面那棟樓裡住著什麼樣的人,她一點也沒興趣知道,更加避之不及。太後長公主這樣地位的人,見一次就夠了,見多了折壽的。
抄佛經這件事,她並不清楚原著中是否存在。
或許是她自己忘了,也或許隻是作者沒提。不過對於她來說,尚且算得上輕松。她每次隻是認真抄寫,完成便歸去,多餘的事一件都沒做……頂多就是偷偷吃了幾塊兒糕點,還要裝作自己勉為其難,不用糕點頭暈目眩抄不好佛經的樣子,為了不崩人設特別曲折繞遠。
幸好,這兒的糕點每趟都不重樣,這點尚算是不曾虧待過她。
隻是近幾日總反反復復出現紅豆酥梅子糕,或是梅子酥梅子酪紅豆糕紅豆餅梅子汁紅豆糯米團。
鬱暖:“……”
她覺得非常奇怪,畢竟其實隻要是甜食,她都很喜歡吃,也沒表現出對紅豆梅子這一類食品的偏愛,難道是侍候的人躲懶了?那也不像啊,躲懶也不會變著法子準備那麼多花樣,一個個皆精致得不成。
想不通,橫豎都挺好吃的,也就不挑剔了。
值得一提的是,近幾日,她的心疾都沒有再嚴重犯過了。即便身子還是病弱,面色依然蒼白如雪,但至少沒有再承受過那種惶恐的窒息感。
她不曉得是什麼緣故,按理說,照著原著那樣寫,鬱大小姐的心疾應當會越來越嚴重才是,可她倒像反而好了些許,心窒之感也稍不明顯了。不過,或許也隻是她一時感覺偏差。
沒過多久,便要到周家開宴的時候。按照鬱大小姐的性子,自然是一萬個不願去的,到底周家算是她一輩子洗不去的恥辱了,如何叫她心甘情願的給臉面,帶著笑去見周家的長輩?
不說旁的,臨安侯周茂先一脈,從先皇時便已然沒落了,不說到落魄的程度罷,但確實實在已然擠不進一流世家裡了,定多便是瞧他們血脈古老高貴,才一向有人願意給臉,但人都是追名逐利的,周家沒出什麼權臣,又沒甚麼人脈可言,聖人太後面前更是查無此族,叫人怎麼看得起他們?
鬱大小姐一向眼高於頂,如何能接受自己嫁進周家,還不小心嫁給個周家庶子這種事體?
然而南華郡主身為母親,雖並不多瞧得上周涵,但當初卻是她拍定,讓鬱大小姐嫁給他的。其中緣由頗為復雜,是她無法開口對鬱大小姐直言的,故而從來都不多解釋,隻是盡力彌補女兒,僅此而已。
然而,她是不會讓鬱暖推脫不去的,既然選擇嫁了,那就不能消極對待,這點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