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後頓了頓,才慢慢微笑道:“抬起頭來。”
鬱暖微微抬頭,讓太後恰巧能看見自己的容顏。太後的神色有點晦暗,但仍舊帶著溫柔的笑意,漫聲問道:“這身衣裳,可合身?”
鬱暖實話實說:“臣女覺著,確實……太合身了。”
太後嗯一聲,道:“喜歡便帶回去,哀家沒有見過比你更合適的了。”她的語調微微上揚。
鬱暖隻好點頭,又說了些感謝的話。
太後又提起了佛經的事,隻是溫和向她道謝:“這幾年,哀家的身子也不見好,這幾天見了你抄的佛經,說來也怪,哀家這心裡倒是平緩不少,也甚少夜夜失眠了。你的字兒,很不錯。”
到了太後這樣的地位,不再會說言不由衷的話。
她的贊揚,也是認真在認同鬱暖。
這個小姑娘,她是一早便有打聽過的。
隻聽聞是個清高的,又有點眼高於頂,平日裡各項花費皆要至奢至貴,那時她暗暗搖頭,又聽聞鬱家這姑娘背地裡還拉幫結派的,和另一個姑娘對著不和。太後是不在意小姑娘之間那些龃龉,但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姑娘,鋒芒太重,又不見得多聰明。
但這幾日,看了她日日抄完的佛經,老太太對她倒是有點改觀。
一個心浮氣躁,重奢靡小心眼的姑娘,寫不出來這樣大氣的字。
字不在於形,更在其意,這姑娘的字纖瘦婉潔,幹淨利落,但又不過分緊湊,端得是一副賞心悅目的舒朗樣子,而且通過她抄寫過程中,那幾處輕微的頓距,姜太後也能察覺到,她是真正讀懂了佛經的。
這樣的姑娘,心態好,不重欲。雖不知她那些名聲是怎麼來的,但姜太後難得準備抽出空闲,見她一面。
姑娘是好姑娘,說話細聲細氣,雖然有點小清高,但眨眼的樣子莫名挺可愛。
就這裙子,也實在有些太張揚美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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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她不太明白自家兒子的審美問題。既然對一個清雅佛性的小姑娘有偏愛,怎麼就愛逼著人家穿這種樣的裙子?皇帝早已是個成熟男人,太後就特別後悔沒糾正他,小時候怎麼就沒看出他有這種偏好?
不過世間男人大多如此,也沒什麼可指摘的。
鬱暖又在太後身邊呆到了雨停,但太後仿佛沒有要她走的意思,反倒還順其自然教起她怎麼用織布機,那模樣特別認真,還執著要鬱暖上手試試看。
鬱暖有點無語,這織布機難道還是祖傳的嗎?原書裡提到太後,就還會捎帶她的寶貝織布機,就是不曉得織那麼多布是要做什麼。
不過她也沒在小樓裡頭呆太久,因為太後要回宮了。
鬱暖自然恭敬行禮,送走了太後。
太後匆匆臨走前,還隱約含笑提起一句:“好孩子,等時候到了,哀家帶你進宮頑。”
鬱暖弄不清她什麼意思,但大約也隻是順嘴一句,畢竟她們或許今後都未必相見了,於是也點點頭道:“謝太後賞識,鬱暖自當恭候。”
太後拍拍她的肩膀,舒展眉眼,慈祥地褪下手腕上的镯子,不容拒絕的讓她戴上,和善道:“這算是見面禮兒了,你抄那麼些佛經不容易,今日便到這兒吧。還有便是,這裙子……不要穿出去了。”這幅絕色動人的樣子走出去,會有人不高興,當然這話太後沒說。
鬱暖點點頭道:“這是太後所贈的,鬱暖自要妥帖安放。”
……
臨安侯府,周涵打開了一個描金的錦盒。
裡頭擺放著滿滿的紅豆酥,還有梅子糕等等,上下幾層全都是,還有一張字條,非常簡略地寫著時間地點,字體纖瘦婉潔,透著一股少女獨有的馨香味。
周涵長眉微挑:“……”
男人修長的手指擰擰眉心,眉目輕垂,修長的手指捏起一塊糕點,難得有興致淺嘗一口。
酸甜的梅子味在舌尖蔓開,這是小姑娘才會喜歡的味道。
而忽略其餘種類的糕點,隻看紅豆酥和梅子糕的話……
男人眼眸輕寂,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卻忽然想起兩句詩詞。
“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這是相思恨嫁了。
就這麼想嫁給他?嗯?
作者有話要說:戚·全場最佳腦補帝·寒·直男·時
“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出自王維的《相思》。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出自《詩經 ·召南 ·摽有梅》,類似恨嫁的意思。
emm紅豆和梅子。
第14章
最近長安城發生了一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夠。
崇北侯被皇帝加封了正一品太保,並恩賜其一等侯爵位可世襲罔替,永不降等。
雖然太保在本朝已然是虛位,並無甚麼實權,大多是被皇帝加封給得力的功臣,以示賞識,而非是委以重任,但也算是一件了不得的事體了。畢竟誰不曉得崇北侯現下如日中天,風頭正勁呢,倒是有風言風語猜測,陛下和太後不可能讓崇北侯坐大,而皇帝此番舉動無疑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並且錦上添花一番。
忠國公向來和崇北侯不怎麼對盤,大家都是功臣,他原本論品級還壓了崇北侯一頭呢,如今倒好,反倒沒他風頭勁了。
鬱暖就覺得忠國公心態不好,被男主加封是什麼好事不成?
俗話說得好,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乾寧帝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但崇北侯見慣了他感恩誠懇的晚輩樣兒,故而倒是沒起疑心,況且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拿點民脂民膏而已,自古哪個做官的沒幹過此等事?皇帝更是賜了他一副失傳多年的雨夜春生圖,那豈不是說明陛下也認同他的做法?
不過這件事帶來的間接後果,便是秦婉卿的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她向來愛與鬱暖比較,但次次都輸,隻那次算計她失貞倒是成功了,可雖則不是沒人暗地裡說鬱大小姐不幹淨,但明面上同情憐惜她的人反倒更是多起來。秦婉卿隻覺胸中鬱氣難化。
但此番,皇帝賞識她爹,一看便是要委以重任的樣子,況且他爹一時高興,還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秦婉卿眸中微冷,眯起眼睛,想起鬱暖那副清純絕色的樣子,胸中的酸意蔓延開來,狠勁兒發散不開,滿手麻痒,恨不得撕爛她的面皮。
有些人天生運氣好,但未免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可蠢人永遠都是蠢的,即便給她萬兩黃金,說不準也隻是拿了填茅坑,而時運,可是永遠握在聰明的女人手裡。
況且,論美貌,論出身,她秦婉卿從來不輸鬱暖,能讓她跌下一趟,便能讓她再摔第二次。
……
很快,便到了長安城中的踏青宴。這踏青宴的習俗由來已久了,不但是春日裡要踏青,而且夏日裡,貴女貴公子們也會在某日相約一道。這地點每年每季都在變,今年便選在了瑞安莊裡。
說到底,這些都是全長安最最有錢有權的富家子弟,在瑞安莊稍外圈的地方,包下幾棟樓和幾塊地兒,也不是一件難事,大家有財出財,有權出權罷了。
今兒個的秦婉卿,端的是與眾不同的模樣,一身高腰掐金絲牡丹紋襦裙,外頭一件煙紫的絲綢半臂,皓腕凝雪,面如銀盤,鳳眼明媚帶著水意,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奉承陪同的貴女們也多著。
她見到鬱暖來了,倒是大度,含著微笑慵懶道:“這不是鬱家妹妹麼?今兒個倒是來得早。”
說著又被幾個貴女簇擁著,不緊不慢地走上前,面上掛著好整以暇的微笑。
原靜護著鬱暖,眸中淡淡道:“秦大小姐好興致,今兒個倒是來得早。”
秦婉卿隻是掀起眼皮覷了原靜一眼,微笑一下,點頭示意,一副寬和不計較的樣子。
原靜心裡頭有些不爽利,卻被鬱暖輕輕拽了一下,眼見身旁的姑娘面色淡然,雪白如皑皑冰雪,寂靜不出聲,便也咽下了口中的話。
秦婉卿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再意氣用事,這大庭廣眾的,得罪鬱暖可不是甚麼好選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即便名聲大跌,但擁趸者也不是沒有,何必當眾扇她幾下玩玩?
想扇鬱暖巴掌,等以後,有的是機會。
秦婉卿的氣勢來的莫名其妙,這次大家皆有出銀錢,又不是她一個人包下的全場,但她倒是隱隱以女主人自居了,仿佛來者是客,人人都得了她款待一般,賢惠而雍容。
鬱暖暗自猜測,或許這時候男女主已經搭上線了?所以秦婉卿才這幅樣子,春風得意,眸光盈盈。
嗯,撇去個人成見,其實秦婉卿長得還蠻好看的。鬱暖頂多就是不太喜歡她,也並沒有到厭惡的程度。所以小姐姐長得漂亮,還是值得欣賞的。
秦婉卿在鬱暖面前款款走動,裙擺的流光在日光下恍若銀河。她實在嫋嫋來回太多次,以至於懸掛於她腰間的那枚玉珏,都引起了鬱暖的注意。
這塊玉石看著平凡無奇,但是在陽光下顏色微微泛著黃,像是被泉水浸潤的琥珀,又似是半透明的黃金,不過那光亮稍縱即逝,不仔細看,根本沒有人能發現。
鬱暖注意到,上趟見面時,男主戴過的那一枚紋路非常相似,但玉石的材質並不相同。相比之下,戚寒時的更為古樸內斂,並不惹人注意。
秦婉卿見她注意到了,忍不住柔媚笑起來:“不過是友人送的飾品罷了,鬱妹妹喜歡便拿去。不過此人與你,倒是更有淵源呢,難道鬱大小姐卻不曾得他相贈?”
秦婉卿的語氣很大方,非常……像是居高臨下的優越。
鬱暖覷著她,淡笑道:“我卻不知,秦姐姐說的是甚麼人。”說著低頭,露出一段修長柔白的脖頸,優雅淺啜。
秦婉卿笑得曖昧不明,看了她一眼,湊近吐氣如蘭,婉轉低道:“自然,他於我算不得什麼,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還以為我會瞧得上他?可笑此人竟然這麼殷勤呢。”
她說著用白皙軟嫩的手指,曖昧撥弄著玉珏,扭著纖媚的腰肢翩跹而去。
秦婉卿的聰明之處便在於,即便囂張,說起話來也很適度,如何也不會說出那個人是誰,更隻對著鬱暖一個人說。而旁人是真以為她們倆冰釋前嫌,正在輕聲說笑了。
鬱暖吃著酒有些發怔:“……”
其實,秦婉卿一開始若是不說話,僅憑她腰間的玉佩,鬱暖已經可以聯想到她和男主的曖昧了。畢竟作為看過原著的讀者,鬱暖還是有點了解他的。
戚寒時雖然陰鬱無情,但送東西一向大方慷慨如流水,古董玉佩步搖到名畫古籍宅子莊園。
大佬陛下他不在意這點錢。人嘛,開心就好。
呃,不過,前提是這個女的要長得夠美,能入他眼,也夠懂得怎麼伺候人。
所以送個玉佩真的小意思,加上鬱暖早知秦婉卿的未來,信她很正常。
但她後頭說的,甚個殷勤討好,就比較畫蛇添足了。要男主去殷勤討好別人,她怕不是活在夢裡?
哪個身份那都不可能,那是這個男人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漠然貴傲,眼高於頂的挑剔冷漠,怎麼可能對秦婉卿折了腰?
不過鬱暖也懶得計較這許多了,男主就是把瑞安莊打包,再送給某個女人她都不在意。關她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鬱暖有些心神疲憊,雖然戚寒時肯定是不會來的,但那也不代表她就能不去了。臨時變卦,沒有理由,便是崩人設了。
過了半盞茶功夫,秦婉寧提著裙擺,小步走了過來,順其自然與鬱暖和原靜,一道在樹蔭下吃茶,又輕聲緩緩道:“兄長說,一切都辦妥了,隻等那人來。”
鬱暖微怔,才緩緩點頭,微笑道:“好,謝謝秦二姑娘了。”
秦婉寧也笑,溫和道:“不客氣。”
她們倆向來無話可說,鬱大小姐不見得多喜歡秦婉寧,秦婉寧也說不上多認同她,所以說完便各自分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