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晉朔帝動了下手指。
沒能抽回來。
鍾念月咬得緊緊的,連身子也縮作了一團,如受了驚,瞧著更見綿軟了。
太醫沒什麼眼力見,急急吼道:“這、這……快瞧一瞧老爺的手,可咬傷著了?”
“無妨。”晉朔帝似是還覺得稀奇,還摸了下她的牙齒。細密,整齊,咬人並不大疼。
跟剛長牙的小奶貓似的。
太醫應了聲:“是。”這才幹巴巴地退了回去。
鍾念月咬了兩口,大抵是覺得不大好使力,也著實使不上什麼勁兒。
她的眼角立時滑落了一行眼淚,掛在下巴上,欲滴不滴。
孟公公呆住了。
晉朔帝也頓住了。
見她吐血倒下,也不及這一串無聲無息的眼淚,混著委屈巴巴,悄然砸落在人的心間。
那眼淚一串接一串,斷線珠子似的。
太醫愣愣望著,心道這鍾家女實在好顏色,一哭起來,便要將人的心都哭碎一般。
鍾念月越哭越傷心,她的唇微微張開,沒有再咬晉朔帝了。
這會兒喉中跟著發出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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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一聲,都正落在人的心尖上。
晉朔帝抽回手,並沒有立即為她拭去眼淚。
他默不作聲地盯住了她的模樣,看著她哭得傷心欲絕,睫毛都被淚水打湿得凌亂不堪。
一旁的孟公公突地打了個怵。
他大膽抬起頭,先瞧了瞧晉朔帝的模樣。
他到底是伺候了陛下這麼久,因而清楚明白地知道,陛下感興趣的玩意兒可以有很多,但那骨子裡永遠隻填著薄情冷酷。
如今陛下沒有別的動作,致是先冷靜又理智地審視起了鍾家姑娘,這反而說明了……
說明陛下不再僅僅是將這小姑娘當個小玩意兒了。
其他人不知其中緣故,隻覺得那坐著的君王,實在不怒自威,冷酷懾人。
鍾念月哭了不知多久,想是哭累了,她一手揪住晉朔帝的衣襟,軟綿綿地倚靠上去。
晉朔帝此時終於出了聲,他道:“打熱水,浸湿帕子。”
宮人連連應聲,立即按吩咐辦去了。
等熱水打過來。
孟公公擰了帕子,遞到晉朔帝手中。晉朔帝這才捏住了,低頭為鍾念月擦起了臉。
擦著擦著,也不知是痒還是依舊難受著。
鍾念月虛弱地扭了扭腦袋,然後一頭扎在了晉朔帝的胸口。
晉朔帝丟開帕子,抬手按在她的發頂。
他並不大會安撫人,晉朔帝隻是看著溫和,實則少有什麼溫情的動作。
他嘗試著揉了下發絲,再摸一摸。
低聲問:“疼?”
鍾念月嗚咽著張嘴咬了一口,卻是隻咬著了衣裳。
她呸呸吐出來,眼淚又刷刷落下。
晉朔帝微微蹙眉。
不讓她咬,她便委屈難過了?
孟公公低聲道:“姑娘這會兒還混沌著呢,隻怕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聽不見咱們說了什麼。”
等孟公公說完,鍾念月的眼淚都在晉朔帝的胸口洇出一小片痕跡了。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28節
她口中又嗚咽一聲,一隻手揪著胸口:“疼……”
她心口疼。
想家的疼。
晉朔帝眸色幽暗,卻隻當是那毒藥吃了太疼。
孟公公轉頭問太醫:“可有什麼止疼的藥?”
太醫結結巴巴道:“有,有是有,可如今姑娘得留著知覺才好得快……”
簡而言之就是得生受著了。
“老爺,時辰已經不早了。”有宮人戰戰兢兢地從旁提醒道。
孟公公:“幾時了?”
“將將要寅時了。”
孟公公:“老爺不如先作歇息,小的在旁邊伺候著就是了。”
晉朔帝捏了下鍾念月的後頸子,沒把人拎開,反倒還又喚來低泣的聲音。
再看後頸那塊兒皮膚,嫩白的,一捏便見紅。
晉朔帝:“我守著吧。”
孟公公驚愕地張大嘴,隨後才恢復了平靜,點點頭道:“是。”
他方才果然沒猜錯。
陛下審視鍾家姑娘,正是在想,將她真正納入羽翼之下是否值得罷?
這帝王的寵愛也是有高低之分的。
比如將二皇子祁瀚立為太子,旁人以為這便是寵愛的頂級了,實則不然。
帝王施恩,與真真切切低下頭來給予恩寵,是全然不同的。
孟公公按住思緒,匆匆組織眾人稍用了些宵夜,隨後眾人便也跟著陪在了一旁。
這一夜可實在折騰極了。
鍾念月喝兩口藥便要哭,哭著哭著便說疼,等熬到了辰時,她方才牢牢揪著晉朔帝的衣衫,沉沉睡了過去。
太醫喜極而泣:“姑娘熬過這一夜,便無妨了!剩下便是吃藥,補一補,仔細養著身體。”
晉朔帝淡淡應了聲:“嗯。”
他垂首又瞧了下懷中的少女。
她的膚色更見白皙了,如雪一般,沒甚血色。她哭也隻在他的懷中哭,撒嬌也隻同他撒嬌,她柔軟地倚著他,便好似這世上隻他一人可作倚靠。
他想起來先前在皇宮裡,她連多走幾步,多站一會兒,都覺得累。
她又怕冷,也怕餓,還怕苦。
她驕傲肆意,又這樣嬌弱,怎麼受得住這樣的苦呢?
晉朔帝那顆冷硬的心,掀起了一角,終是鑽入了點憐惜之情。
太子易將珍寶碰碎。
還是他來養吧。
第17章 哄她(這人何等的好運氣?(下章...)
眼瞧著夜深了,祁瀚在外頭幾乎站成了一根柱子,卻也沒等到父皇傳他進去,叫他見上表妹一面。
小太監訥訥出聲:“公子還未用膳,時辰已經不早了,明日還不知是個什麼安排,公子還是先行歇息吧。若是明日誤了事……”
祁瀚腦中恢復了一點清明。
是……若是明日誤了事,父皇會斥責他的。
祁瀚緩緩挪動腳步,一轉身,卻是連著身形都晃了晃。
小太監憂心不已,抬頭望去。
隻見殿下發絲散亂也不自知,眼下微有青黑,眼底也布著血絲。殿下何曾這樣狼狽過?
祁瀚視線挪動,掃見了一旁跪坐在地上的丫頭。
他隱約記得她好像是:“……你是表妹的丫鬟?”
書容久久沒見到鍾念月,神思還恍惚著,乍然被祁瀚一點名,她遲緩地抬起頭來:“我,我是姑娘的書童。”
祁瀚見她神色憂愁惶恐,頓覺感同身受。
祁瀚神色寬和了些,道:“你也去歇息吧,若是得了消息,我會叫人來通知你。”
書容訥訥應聲,卻沒有動。
祁瀚轉身往外走,隻覺得這冬日裡實在凍得厲害,連帶將他腦子也凍住了。他隻往下想一想,若是表妹沒保住,便怎麼也想不下去了……
“睡一覺……”祁瀚啞聲道。
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興許是睡一覺,便好些了。
祁瀚的身影漸漸淹沒在了風雪中。
書容動了動麻了的腿,卻是繼續等在了那裡。是她陪著姑娘出來的,死也該是她死,怎麼能是姑娘呢?姑娘一日不醒,她便凍死在這裡好了!她哥哥前些日子方才開罪了大公子,她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隻聽得門“嘶呀”一聲開了。
孟公公走出來,見了書容,驚了一跳:“你怎麼還在此地?”
書容忙站起來:“我在這裡等、等姑娘……”
孟公公冷冰冰地打量她幾眼,隨後才露出點笑容:“倒是個忠僕。”
書容聽見這句話,心下也狠狠松了口氣。她不僅怕晉朔帝怕得要命,連孟公公她也怕。
書容忙揚起討好的笑容,問:“那姑娘可是大好了?今日能見著姑娘麼?”
孟公公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道:“你這幾日都不必伺候了,自有人照顧鍾姑娘。”
倒也不說身體好還是不好。
書容也不敢多問,隻能提心吊膽地捂著胸口,失魂落魄地立在那裡不動了。
還是孟公公離去後,叫人給她端了碗飯。
書容見了昨日鍾念月吐血的情景,這會兒看見了飯碗就覺得怵得慌。
可不吃又得餓死。
我得想著姑娘。
書容如此念叨著,才捧過了碗。
書容吃了小半碗飯的時候,祁瀚正匆匆趕來,他連發絲都來不及束起,明明是睡了一覺,看著卻比昨日還要憔悴狼狽些。
祁瀚一把拽住了書容的袖子,問:“有人出來了是不是?如何了?”
書容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一刻的太子殿下瞧著,形如惡鬼一般。
她打了個顫,才將孟公公的話重復了一遍。
祁瀚聽了這話,呆立在那裡。
神色變幻,最終歸於一片幽暗。
“我知曉了。”他啞聲道。
祁瀚面上不顯,實則隻有他自己知曉,正因為越是見不到鍾念月,他便越是反復惦念,一夜下來,不見半點放松,反而似是入了魔一樣,滿心回想的都是昔日鍾念月追著他的模樣。
鍾念月那時糾纏著他,令人厭煩的種種舉動,如今品味起來,竟是珍貴又不舍。
小太監匆匆從後面追來,要為祁瀚戴發冠。
祁瀚倚坐在欄杆旁,任由小太監動作。
隻這一回,祁瀚覺得自己幡然醒悟了。
母妃愛他,也愛他身為太子的身份,更愛他帶來的權勢地位。因而母妃總要他待鍾念月好一些,再好一些。
父皇從未愛過任何人,又何止他?
他別無親人。
外公一家都不復存在了。
唯有表妹……是真心愛他。
他從前也不是沒有看清楚,隻是那時他牢牢攥著自以為的驕傲,從不肯卸下眼前的遮擋罷了!
“你醒來罷。”祁瀚顫聲道,“日後你要什麼好,我都給你。”
小太監的手一抖,一下頓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會聽見殿下口中說出這樣一句話。
與外頭的愁雲慘淡不同,屋內氣氛已然輕松了許多。
昨個兒晉朔帝命人搬了一張軟榻,就緊挨著鍾念月那張床。他便歇在那裡,如此一夜下來,身上的衣衫也多有褶皺了。
孟公公忙伺候著人先去沐浴更衣,再用早膳。
一夜未睡好,對晉朔帝倒是沒什麼大的影響。他揉了下額角,淡淡道:“一會兒將錢昌喚來。”
“是,太子……”
“不必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