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陸書瑾回到自己的小宅院之中, 吩咐門衛從今往後任何人敲門都要仔細確認身份之後才能放行,若是陌生人通通拒之門外。
現如今京城大亂,雲城失去庇護,蕭矜又離開了此處, 這裡除了仍在中間觀望的季家, 就隻剩下葉家。
但葉家向來不是什麼好東西, 從方才的情形來看, 葉洵怕是早就知道賈將軍等人會來雲城,恐怕兩方早就建立了結盟, 隻是陸書瑾並不知道他們來雲城的目的是什麼。
對於陸書瑾來說, 她的視角太過偏窄,能夠看到的東西極為片面。
她處於極其被動的位置, 就好比目睹喬老向惡人下跪求安寧時, 她隻能像個旁觀者什麼都做不了。
陸書瑾心中雖萬分焦急,但腦子卻十分清楚, 她現在絕不能貿然行動。
在得知那些人來雲城的目的, 和他們的計劃打算之前,陸書瑾絕不能露面。
她相信蕭矜做任何事都有其原因,他能夠半夜翻進來告訴她那三條路, 叮囑她萬事以自己的安全為首,定然是有其用意。
或許她現在隻需要繼續等待,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雲城蕭府, 打外面看這座府邸氣派得並不明顯, 朱紅的大門,上面摞起來的金鑲的牌匾, 無不彰顯著蕭家無上的榮耀。
這座府邸的大門從許多日之前就開始關上, 再沒見蕭矜從裡面出來過。他沉默而簡單地為父親和兄長操辦了喪事, 其後在府中做什麼,沒有人能夠知道。
他拒絕了不斷上門探望的親故,不見任何人。
賈崔和榮國侯世子一同坐在葉洵的馬車之內,三人之間都不算熟識,隻有葉洵在不停地說話。
葉洵是奉父親之命前來接待二位,他嘴角邊掛著十分明顯的諂媚笑容,嘗試跟賈崔和世子交流。
賈崔年逾四十,面上有一股子兇狠,瞪著雙眼的樣子一看就不好相處。他是個不將人命放在眼裡的主,且看起來相當瞧不起女子,坐在馬車中撩著簾子往外瞧,嘖嘖嘆道:“這雲城的女子也不過如此,沒幾個能看得過眼的。眾人皆說京城女子居晏國之首,雲城次之,如今一看實在是太過抬舉雲城。”
葉洵笑著附和道:“賈將軍所言極是,二位千裡迢迢而來難免辛苦,不若下官今日在琴館之中為二位辦一場接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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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楚館的女子不知被多少人玩了個遍,這麼髒的人我如何下手?”賈崔擺著手,嫌棄之情溢於言表,“還是良家婦女才幹淨。”
“賈將軍倒是挑剔。”榮國侯世子笑道。
賈崔想了會兒,說道:“要我說不如跟你爹商量商量,在雲城制定一條新律,凡相貌醜陋女子,皆下獄砍頭,或是不準婚嫁,不可生兒育女,久而久之,這雲城不管男女,模樣就都俊了。”
即便是這個提議如此荒謬,葉洵的笑容依舊不改,甚至還有幾分誠摯,頗有巴結的意味,“賈將軍好主意,我回去便與父親稟明將軍的意向。”
賈崔仰起頭哈哈大笑,不停贊揚葉洵。
許是與賈崔相隔了二十餘歲,葉洵到底與他還是有些聊不來的,他像是放棄了與賈崔的溝通,嘗試與榮國侯世子對話。
榮國侯是異姓候,與皇帝並無血緣關系,早些年曾隨著皇帝出生入死,後來皇帝登基便封了侯爵之位,並無多少實權,但爵位可世襲。
世子名喚呂澤,剛及弱冠,與六皇子私交甚好,他能夠來雲城如此重要之地,一是因為六皇子極其信任他,二則是為了盯著賈崔別壞事。
呂澤看起來性子溫和不少,葉洵與他說話時倍感輕松,不過是從城門前往蕭府的這一段路程,二人就稱兄道弟,看起來如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
馬車徑直停在了蕭府大門口,賈崔第一個下了車,帶領著身後的士兵粗魯地拍響門環。
蕭府裡一派寧靜,沒有人應聲。
賈崔做了個手勢,身後的士兵便一起上前,合力撞門。
卻是不知道這內門的門栓是鐵打的,就算是眾人將肩膀給撞斷了,也撼不動這朱門分毫。
賈崔氣得站在門口叉腰破口大罵:“天殺的蕭家崽子,慫成什麼軟蛋了?你賈爺爺都到門口了還不知來迎接?日後你父兄的屍骨還得求著老子去撿!”
他在門口罵了一陣,無人應答。
葉洵頗是無奈,說道:“許是不敢出來,不如我們從側門進去吧。”
賈崔自然是想從蕭府的正門打入,但奈何這門實在牢固,耗費了不少時辰之後,他才放棄,帶著人從側門撞入。
蕭家老早就分了家,嫡庶不同住,這偌大的將軍府裡住得人並不多,加上蕭雲業常年帶著長子次子在京城,女兒又進了後宮,府中隻有蕭矜和兩個妾室住著,許多院落都空闲不用。
側門進去之後,很長一段路都是闲置的院落,直到穿過幾道雕花石拱門,整個視野瞬間變得開闊。
卻見面前的假山石前,竟是血流滿地,滿地橫屍,身上皆穿著蕭府下人的衣裳。
周遭一片死寂,再無別的聲音。
賈崔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有人捷足先登,先將蕭府的人都殺了個幹淨?蕭家那小崽子呢?死在什麼地方了?”
他趕忙下令讓手下去府中尋找蕭矜的身影。
葉洵擰起眉毛,快步上前,蹲在其中一處屍身邊查看。
這屍體完全僵硬,顯然死了有好幾日了,血液幹涸,暗沉發黑,脖子上的極深刀痕是致命傷,全都是一刀斃命。
他連續將幾人的臉翻到正面來,仔細查看,說道:“賈將軍,恐怕不用再找了。”
賈崔一下就急眼,氣道:“你這話何意?若是有人搶先一步殺了蕭家的小崽子搶走了那半塊虎符,我們如何交差?!”
呂澤上前來勸道:“將軍莫急,先聽聽葉兄有何話要說。”
賈崔氣瞪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
葉洵說道:“二位可能有所不知,蕭府自多年以前開始,就被安插了各路的探子細作,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換一批人,其中的暗線來自各方勢力,更有一部分是皇上的授意。”
“你想說什麼?”賈崔冷眼看著他。
“死在這裡的人,應當全都是藏在蕭府之中的暗線。”葉洵道。
“有何依據?”
“這幾個,便是我父親培養的暗線。”葉洵指著地上的人道:“所以我猜測,不是有人捷足先登,而是蕭矜先一步反擊,殺了這些暗線逃離,如今這蕭府應該是空了的。”
“那崽子如何提前知道我們會來雲城?一個軟弱無能之人,又怎麼找出這些暗線,盡數殺之?”賈崔的眼眸極其銳利,緊緊釘在葉洵的臉上,那不信任的神色幾乎要從眼中溢出來,妄圖從葉洵的臉上找出端倪來。
葉洵無奈一笑,雙眉撇著的樣子相當真誠,“這蕭矜的確是個無所事事,欺軟怕硬的草包,但逃命的本事是與生俱來的,他與季家的嫡子交情不錯,極有可能是季家嫡子走漏了風聲。”
“且賈將軍莫忘了,蕭矜再無能,他爹也是蕭雲業,將軍在京城在職多年,自然曉得蕭雲業的本事,他要找出蕭府的暗線豈非輕而易舉之事?隻怕是礙於皇帝猜忌,才一直放任暗線在府中,蕭矜此番所為,極有可能是蕭雲業生前所安排。蕭矜到底是蕭家嫡子,將來要接管整個蕭家,蕭雲業再怎麼對他失望,還是會培養其一二。”
賈崔當然知道蕭雲業的恐怖之處,多年前他屢戰屢敗,從未在蕭雲業的手底下討得半點便宜,有蕭雲業在,那一聲“將軍大人”的稱呼從來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那小崽子能逃去何處?”
“這我便不知了。”葉洵低嘆一聲,說道:“也是我的疏忽,他一連好些日子不曾出門,我原以為他是在為父兄的死而傷心,卻不承想他竟然偷偷逃了。”
賈崔嗤笑一聲,“什麼虎父無犬子?這蕭雲業要是知道自己生了個狗兒子出來,棄了雲城百姓獨自奔逃,隻怕去了黃泉地府也難以瞑目。”
三人同時笑起來。
“將軍!”忽而有人從後方趕來,手中押著一人正不斷扭身掙扎,“此人在蕭府外張望,行為詭異,屬下便將他捉拿過來。”
“是何人?快快帶上前來。”賈崔趕忙對葉洵道:“這小兒是不??x?是蕭家那兔崽子?”
葉洵轉眼看去,就見那人嚇得瑟縮著腦袋,說道:“此人不是蕭矜,乃是蔣家嫡子,名喚蔣宿。”
蔣宿嚇得臉色蒼白,怎麼也沒想到就這麼往蕭府門口看了一會兒,就被人抓來了這裡,方才逃跑的時候還被踢了腿窩,現在疼得雙腿打抖,站著都是痛苦的。
他看著面前幾人,還有滿地的屍體,整個人嚇得已肝膽俱裂,奮力地掙扎起來,哭喊道:“蕭哥!蕭哥!”
這些人是誰?為何闖進蕭府?蕭府怎麼有那麼多屍體?蕭矜在哪裡?
這些問題他一概不知,卻在看到屍體的時候卻極其害怕蕭矜會不會也葬身於這些人之手,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之中,會不會有蕭矜。
他瞬間的蠻力掙脫了肩膀的鉗制,整個人衝破桎梏跑上前,被賈崔往脊背上踹了一腳,巨大的力道頓時擊垮了他。
蔣宿狠狠摔在地上,卻又不肯停下,不顧疼痛地往前爬了幾步,爬到屍體邊上將面朝下,已經完全僵硬的屍體費力翻動著,害怕從中看到蕭矜的面容。
“這小子看起來沒什麼用處,殺了得了。”賈崔本來就惱火,又突然闖出來一個蔣宿,他當即抽出腰間的佩刀,大步走向扒拉屍體的蔣宿。
“且慢。”葉洵上前兩步,攔住賈崔,說道:“此人與蕭矜交情甚好,平日裡形影不離,又相當膽小,或許拷問一番,能從他口中得到些關於蕭矜的下落。”
賈崔皺著眉看著葉洵,“當真?”
葉洵頷首,“自然不敢欺瞞將軍。”
“來人!”賈崔喊道:“將這小子拉起來!”
葉洵偏了偏頭,看向蔣宿。
他衝賈崔拱了拱手,說道:“那下官先去別的院落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訊息。”
賈崔不耐煩地揮手。
葉洵轉身離去,並沒有去別的院落,而是原路返回,直接從側門出府。
門口守著不少賈崔帶來的士兵,再往旁去就是葉家馬車,馬車周圍站著葉家隨從。
他抬步走過去,衝其中一個隨從招了招手,將人喚來,說道:“你現在趕去季府,傳一句話給季朔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