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娘娘自己說的嘛——賤名,好養活啊!」
20
蘇錦雲無言以對,她搖頭晃腦、卑微可憐地抓著我的手哀求我:「看在過去的主僕情分上,不要再把我賣去西北,在那裡我會死的!他們沒有人把我當人看,沒
有人把我當人看!」
「娘娘當日不是言之鑿鑿地說,西北災民不會因為那幾千兩賑災黃金就餓死嗎?昔日你坐在後位上,可曾把災民當人看?
「源城人折磨你,是在為他們的至親索命,蘇錦雲,這是你和你蘇家造下的孽,這是你該贖的罪!」
蘇錦雲自知理虧,她跪著求我:
「你饒了我,你幫我脫了奴籍,求你了,我求你!」
「我不能幫你脫這奴籍。」「為什麼!」
「因為。」
我笑著告訴她:「一日為奴,終身侍主。
「這也是娘娘你教我的啊!」
蘇錦雲天塌一般跌落在地。
21
我沒有再把蘇錦雲賣去西北,而是把她帶在身邊,讓她做我的奴才。
她如今已被折磨得脫相毀容,即使帶她上街,皇城也沒有人會把她和蘇皇後聯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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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老實了,再不敢大聲嚷嚷自己是皇後,對我也畢恭畢敬,真有個奴才樣了。
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她偽裝的假象。
她就像一條毒蛇,正伺機而動,要給我致命一擊。
那日,我帶著她去朱家道賀。
朱侍郎立功升官,朱小姐即將入宮為妃。
朱小姐在皇城貴女中是有名的溫婉善良。
蘇錦雲一見到她就給她下跪,哭著說她在我身邊受苦受難。
「她還給我起了一個賤名,叫畜兒,畜生的畜!」
蘇錦雲指著我,含淚控訴,順帶汙衊我一把。
我冷眼看她——你瞧,她是知道這些名字是羞辱人的。
「蘇小姐,聽說你是個大善人,求你把我買去,我一定盡心侍候你!我在沈新蘭身邊過得生不如死,你就當救我這一命吧!」
她是當著所有來道賀朱家升官的賓客面跪的。
一通控訴,把我罵得裡外不是人。
一通哭求,把朱小姐架在高處。
朱清言笑著說:「好啊,我收你在我身邊做個貼身婢女。」
蘇錦雲又驚又喜,她料定要進宮的朱小姐會看重閨閣美名,隻要她當眾下跪賣慘,最差也能讓朱小姐替她贖身!
她沒想到朱小姐會如此乾脆地把她收在身邊,這正合了她的意。
貼身婢女,是能跟著她一起入宮的。
隻要入了宮,就能見到皇上了。
蘇錦雲惡狠狠地瞪著我,嘴角勾起報復的快感。
她堅信,皇上要是知道她這些年的悲慘遭遇,一定會心疼她,為她主持公道!
22
朱清言被皇帝封為月妃。
她是功臣之女,入宮後的冊封典禮,皇帝和貴妃親自到場,給足了朱家體面與榮光。
然而典禮剛開始,一身宮女打扮的蘇錦雲就沖了出來,她推開朱清言,衝到皇帝面前:「陛下!我是錦雲!我是錦雲啊!我沒有死!」
在場的御林軍立刻圍了上來,皇帝抬手讓他們歸位。
蘇錦雲為了今日能在皇帝面前露臉,還特意梳妝打扮,但她如今的相貌,早不是塗脂抹粉能救得回來的。
她抓著皇帝的龍袍,哭訴說她當年沒有死。
「臣妾是被貴妃陷害!貴妃給我下毒了!我醒來時已經被賣去宮外!
「這兩年臣妾在宮外身受大苦!一心想回到皇上身邊!可貴妃和賤婢沈新蘭聯手陷害我,還將我變賣為奴,臣妾是拼了一條命,今日才重新回到皇上眼前!皇
上,你要為我做主啊!」
皇帝還未表態,一身華服的貴妃先嗤笑出聲。
「周玉照,你笑什麼?」
蘇錦雲這段時間多少也回過味來,我隻是一個出宮的小宮女,哪有那般膽子敢把她這個「先皇後」變賣為奴?
我背後有人撐腰,而這個人,隻可能是她的死敵玉貴妃!
周玉照還在笑,頭上鳳冠流蘇亂顫,蘇錦雲聽得心煩意亂,她早在癲狂邊緣,被貴妃如此當面嘲笑,她紅了眼睛,忽然暴躁而起,想要撲倒貴妃,可她剛有傷人之勢,就被皇帝一腳踹下玉臺。
蘇錦雲在漢白玉的地上滾了兩圈,剛好摔到朱清言腳下。
朱清言鄙夷地看她一眼,扯開了自己被蘇錦雲碰到的裙襬。
蘇錦雲堪堪爬起來,她傷心地望向皇帝:「皇上,臣妾與你,是少年夫妻,年少時我曾與你…」
「你又要和朕念叨年少時如何如何?朕跟你縱然有夫妻之情,也早就被你消磨殆盡了!
「你口口聲聲說你在外身受大苦,可朕耳邊,怎麼聽說你剛出宮時,跟林遠州和秦風在宮外過得瀟灑自在啊?
「你口口聲聲在那個小院裡罵朕是薄情負心漢時,怎不見你今日的深情嘴臉?」
蘇錦雲呆愣在原地——皇上怎麼會對她在宮外的一舉一動如此熟悉!
貴妃走上前,大發慈悲地告訴她:
「你出宮的第五日,新蘭就來告訴本宮你是假死,從那一日開始,你就被本宮的
探子監視了。
「你是如何與林遠州暖昧,又是如何與秦風在床榻上顛鸞倒鳳的,皇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如何籌謀假死欺君,又如何想借假死局陷害本宮,皇上也都聽在耳邊。
「哦對了,你被賣去西北為奴,也是陛下默許的,否則你以為,誰敢把一個先皇後發賣為奴啊?」
貴妃纖長的手掐住蘇錦雲的下巴,笑得煙視媚行:
「蘇錦雲,你這個蠢貨,活著你鬥不過我,裝死,你也是本宮的手下敗將!」
蘇錦雲被甩在地上,她聽到皇帝冷聲道:
「你當日死了,朕反倒鬆了一口氣,既死了,就不必再活過來礙眼!」
皇帝一道口諭,貶蘇錦雲終身為奴。
她被剝去姓名,終身與「畜兒」這個名字相伴。
蘇錦雲雖然活著,但蘇錦雲也真正意義上地死了。
她逐出皇宮,出宮的宮道上,從前被鳳儀宮苛待過的宮人特意來目送,有人朝她吐口水,有人大肆嘲諷。
宮道的盡頭,蘇錦雲看到了我。
我手上拿著一瓶鴆酒。
蘇錦雲被太監押到了我面前。
她不解:「我假死,皇帝為什麼不追究你的責任!你是同謀,你應該被誅九族!」
我笑著拿出一道明晃晃的金牌:「我不僅無罪,還有大功,當日在御花園,我拼死救駕,早得了免死金牌。
「哦對了,林遠州也是在那一日死的,知道他怎麼死的嗎?你的蘇繡香囊害死了他,上面有青雲紋,我一口咬定他是青天教反賊,於是他就被亂刀砍死了。
「你還不知道吧?送給你的那些蘇繡,其實都是貴妃給的。
「她賞給你,就像賞一個奴才。」
蘇錦雲神情扭曲,憤怒地大叫起來。
但我是半個聾子,她的痛苦我可以選擇聽不見。
「知道林遠州喜歡你,為了讓你們再見上最後一面,我特意讓人割了他的頭,擺給你看啊。我多貼心啊!」
蘇錦雲渾身顫抖,她看我如同在看惡鬼一般驚悚,她想逃,卻被我掐住下巴。
我撬開她的牙關,蘇錦雲驚恐地掙扎。
但我這雙手,刷了那麼多恭桶,力氣大得很,我拽著她的頭髮,逼她仰頭。
前世她如何給我下的鴆毒,這一世我便千倍奉還她!
「蘇錦雲,你記住!今日殺你的,是昔日的苟兒!是你最看不起的奴!」
那天傍晚下了一場大雨,七竅流血的蘇錦雲癱倒在宮道上,屍體淋了一天一夜雨,第二日才被太監草草裹了個草蓆,扔去了亂葬崗。
24
朱小姐與我成了好友,讓她帶蘇錦雲進宮,是我計劃中的一部分。
在我們聯手殺林遠州那一日,朱清言與我私下談心,驗證了她也來自前世。
那日百花宴,即使我不動手,她也不會讓林遠州活著離開,再毀去她的人生。
她決定進宮為妃時,我感到詫異。
朱小姐說:「我這一世,不謀愛,隻謀權。
「當日百花宴那一襲紅衣,是我特意穿給皇上看的。
「我再也不想如前世那般,被男人連累架上斷頭臺卻毫無還手之力。
「做帝王的女人,才能無限接近權力,小情小愛何其可笑,我如今隻為自保,也為保住我的家族。」
皇權隻是她壯大自身的必要倚仗。
正如當年,周玉照拼死闖入皇帝的視線,也隻是想借帝王的尊貴,脫離為奴的命運。
貴妃那日告訴我,她記得我,並不是因為鳳儀宮那場刁難。
「當年我在浣衣局被人針對,跪在烈日下受罰時,你曾為我送來一杯水,杯水之恩,本宮願意湧泉相報。
「皇後給你取名苟兒,羞辱你也是在羞辱我,但我永遠記得,你叫蘭兒,香蘭的蘭。」
我答應貴妃娘娘,要讓皇帝徹底厭憎蘇錦雲。
蘇錦雲進宮面聖那一趟,徹底破了那封遺書的誅心局。
滿宮皆知,蘇錦雲假死隻為與外男私通。
盛怒的皇帝在她死後還下旨廢去了她的一切尊榮,抹去了史書上的所有痕跡。
生前高傲的蘇皇後,死後在民間口口相傳中遺臭萬年。
25
一對聰明可愛的龍鳳胎讓周玉照受封皇貴妃,位同皇後。
朱清言與皇貴妃成了摯友,她們是一類人。
兩位寵妃是我背後最大的靠山。
我進宮,人人都喊我一聲新蘭姑娘,我有名有姓。
我在外,人人都叫我沈老闆,誇我調香制粉,手藝一流。
再沒有人讓我自稱奴婢,喊我「狗兒」。
我不為奴。
我就是我,自由地、自立地、自尊地行走於這開闊天地間。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