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來他並不總是會害羞的。
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體的狀態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像是完全遺忘了之前的疼痛那樣的輕鬆,幾乎有些令人飄飄然。
看來是仙尊幫我治療的。
…他人呢?
我猛然從這種醉人的舒適感中驚醒過來,發現仙尊正直挺挺地躺在冰棺裏,臉色 蒼白如紙,嘴唇一絲血色也無。
【懲罰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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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略任務進行中。請嚴格依照劇情進行演繹。】
這陰魂不散的鬼東西。
我匆匆抓起仙尊的手為他輸送靈氣,忍無可忍地冷笑了一聲:「愛劈劈吧,臭傻 逼。有種你就劈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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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不說那話了。
我差一點就要被它劈死了。
好在最初的那陣恐懼過去以後,被劈多了的耐受性也出現了,以至於我能夠做到 忍著渾身劇痛,面色不改地為仙尊治療。
眼看著仙尊臉上漸漸出現血色,我終於能夠長舒一口氣,吐出嘴裏的鮮血。
仙尊回過神來的第一反應也是四處找我,隻是不知為何,他的臉上有種我看不懂 的惶恐。
看不懂我也懶得想了,現在沒空琢磨。
人工系統還在催我,我乾脆一個翻身躍進棺裏,跨到仙尊的腰上,高高在上地俯 視他。
「快點閉眼睛裝死,不然你要被罰了。」我說。
仙尊沉默了一會,臉色還是很蒼白,睫毛振翅欲飛般顫動著,卻伸過手用袖子替 我擦了擦唇角的血。
「你怎麼又受傷了?」他專注地看著我,語氣很懊惱。
我的心跳又快起來。
【嘀。
【未按劇情進行演繹,懲罰倒計時。】
「少說廢話。」
我一把扯住他的衣領,磕磕絆絆地咬了上去。
不知是誰的血味彌漫在口腔裏,鐵銹味腥極了。
傷到底不可能徹底治好,無論互相碰到哪裡的肌膚,都有股針紮一樣泛開的疼。
但我硬是頂著這股疼,探進了他的衣內。
他的體溫偏涼,我的手心卻滾燙,相互觸碰時,瞬間便炸開某種難言的酥麻感。
仙尊很溫順,壓抑著喘息聲,一直極力隱晦地配合我。一抹豔麗的血紅色從他的 嘴唇蔓延到了脖側,將他襯得精神多了。
我挑起他唇邊的那抹血,點在他的眼角暈開。
真像是哭得紅了。
我邊暈他的另一側眼角,邊按住他輸送靈氣的手,忍不住笑了一聲。
大約是被劈得無所謂了,我親了他一口,膽大包天地說出不在劇情內的話:「這 時候不見你掐清心訣了,仙尊大人?」
演得一點也不像的仙尊堅持地給我治療,活像兩個病秧子互相拆了東牆補西牆。 他比我膽大包天多了,這時候竟敢光明正大拉起我的手,十指交纏地牽住。
「在你面前,我掐清心訣什麼時候管用過?」他低聲地喘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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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還是沒有滾,好在我倆的心情好多了,也不用再那麼頻繁地用術法偽裝,大 不了就真刀實槍。
按照劇情,女主時不時就得回來送一趟天材地寶,塞給仙尊吃下去。劍尊作為她
沉默忠實的忠犬,自然也要常伴她的身邊。
但他們每一次回來,精神氣都明顯比上一次差。畢竟他們的恩愛情仇實在是太
多了,今天和這個女配你來我往,明天和那個男配生死不知,光是想想都令人疲 憊萬分。
除了筋疲力盡地走劇情,我們四個人也在到處尋覓系統監控的漏洞,查探在哪 裏、在什麼情況下能夠稍微喘口氣,輕鬆一點地蒙蔽它。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挨了不知道第幾次雷罰之後,我們終於找到了個那個喘息之 地。
女主帶回來的寶貝雖然多,但總有帶錯的時候,那個邊角裏就放著把邪修的劍。 據傳這名邪修不斬肉身,專斬修士的神魂,嗜血至極,濫殺無度。
這把劍上不知有多少亡魂,隻要一靠近,神魂就仿佛被沉甸甸地壓迫住,極其難 受,幾乎連呼吸都困難。
但偏偏就這麼巧,神魂受難,人工系統的監視力度卻也減低了。
時隔不知道多久,四個行屍走肉夠了的傢伙終於再次湊到了一起。
女主長長長長地歎了口氣,使勁地揉了幾把自己的臉,好幾次之後,終於將那種 嬌怯的神情抹了下去。
「開會!」她盤腿坐下,氣勢萬鈞地抽出這把邪門劍,啪一聲拍在了地上,因為 神魂被壓迫得難受,聲氣都一下子弱了下去,「好他爹難受啊,我們最多隻能撐 五分鐘,快點商量商量,怎麼殺了這個狗屁人工系統!」
「得從神魂下手。」我第一個舉手發言。
「問題在於用什麼方法。」劍尊抽出他的劍壓在了邪劍上,一下子將我們的不適 減輕了一些,「除了自己,沒有人可以輕易地觸碰另一人的神魂。」
「神交呢?」女主舉手發言。
... !我沉默了。
「..!不知為何,劍尊也沉默了。」
仙尊輕輕咳嗽了一聲,靦腆道:「試過了,這個不行。」
女主:「?」 我:「?」
女主說:「你扣啥問號?」
我說:「沒事,我就是疑惑一下。」
「還剩兩分鐘。」劍尊按住了開始躁動的邪劍,眼神逐漸變得凝重,「還有什麼 辦法?」
「...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搜魂。」仙尊說,「不是對別人的,是自己搜自
己 。」
「搜魂之所以成為一門禁術,就是因為人的記憶太複雜了,他人貿然觸碰,極易 導致被搜魂者精神錯亂,乃至神魂重傷。
「但自己對自己的神魂是最熟悉的。當你看到那些記憶時,你天然地就知道它們 應該待在哪裡,我們也可以借此追溯過往,查探人工系統究竟藏身於神魂裏的哪 個地方。」
「這個辦法有依據嗎?」劍尊擰眉道,「太危險了。」
「有依據。」仙尊低頭笑了笑,「.…我就是成功者。」
「時間到了。」我一把將邪劍封回劍鞘中,穩了穩翻湧的氣血,「我願意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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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隻有你才最瞭解你自己,但幾乎並沒有人會那樣深入地剖析自我本身。
剖開你的筋與脈,骨與血,腦與髓……剖開你自己的魂與魄。
女主和劍尊還要繼續演繹他們的劇情,因此洞穴內再次隻剩下了我和仙尊,那把 邪劍就放在我們旁邊,被下了封印削減了功效。
仙尊已經施了障眼法,此時正在我身前為我護法。
「你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仙尊牽住我的手,在我的掌心中重重畫下陣法,「一 炷香之後,障眼法就會失效。到時如果系統開始懲罰,而你還在神遊,將會非常 危險。」
「最要警惕的一件事:不要迷失在自己的記憶裏。你要切記,記憶中的都是不可 追之事,無法更改,無法替換。我給你畫了定位陣,無論你在記憶深處的哪個地 方,隻要你想著我,你就會知道我在這裏。」
仙尊深深地凝視我的眼睛,又強調了一遍:「你要記得,我就在這裏等你。」
「我會記住的。」我攥緊了他的手,閉上眼,放任自己一層層沉入意識深處。
修仙之人都懂得內視。內視常用於探視你的丹田、筋脈、靈府,或者神魂是否受 損。
但我卻是第一次對自己的神魂使用搜查之術,更何況是如此霸道的術法。
當我再次睜眼,我的面前正站著我自己。
我的靈力穿過它,正如有什麼也將我穿透了;我的意志在其中周巡,正如有什麼 也將我整個地查探。
靈力古怪地在我與我之間流轉,這感覺非常不舒適。
但仙尊沒有說錯,我並沒有遇到太大的危險。
我隻是一條條、一道道,纖毫畢現地回憶起了所有的過去,時間開始在我的面前 倒退,一直倒退到了起點。
那是我剛「誕生」,我的第一次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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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所有知識都是「天然」從劇情裏知曉的。
如果第一次的劇情是都市,那麼我就天然地懂得這本都市裏的所有常識;如果第 一次的劇情是玄幻,那麼我就天然地理解這本玄幻裏的所有規則。
從觀眾們愛看的劇情裏,我們也「天然」地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似乎沒有 什麼是天然知曉的。
但我們不同。我們天然地知道自己是「被觀測者」。
整個世界便是舞臺,所有人都是臺上的角色,或大或小,我們都有各自需要演繹 的任務。
前略後略,我是爛大街愛情向攻略者之一,事實上,我也並沒有什麼略去的,因 為我既沒有前,也沒有後。
我們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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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我們,我覺得很像都市文裏常提到的氪金手遊中的卡 牌。在某種隨機概率下,我們被「抽取」,於是我們「誕生」,每個誕生個體的 數據都各不相同。
有人的數據天生便更適合當主角,有人天生便更適合當配角,我天生便更適合當 攻略者。
但「適合」並不意味著你就能夠直接成為主角。對我們來說,人生裏隻有一個看 得見的目標,那就是「升級」。
做更多的任務,演繹更多的劇情,拿到更多的任務分,分數越高,就越能夠自主 選擇喜歡的角色扮演,甚至可以「轉組」,去到其他類型的舞臺。
而升到頂點,就能夠扮演主角。
第一次任務裏,我隻不過是某篇攻略文裏的炮灰攻略者。就是你很常見的那種, 自以為是的攻略者,仗著擁有系統就認為自己能夠拿捏所有人,自然也能夠拿捏 各方面牛逼的男主,但最後會被真愛打敗,成為炮灰….
我成了很多次炮灰。
我也「踩」著很多炮灰上位。
第85次任務時,我第一次成為了「主角」。
「你是第85位來攻略我的。」那次任務的開場,男主很活潑地對我說。
「你也是我第85個要攻略的。」我忍不住露齒一笑,「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當 『主角』,請多多指教。」
「我也是。」那位男主長了張很適合幹仙俠片場的清冷臉,卻青澀又害羞地撓了 撓眉尾,「請多多指教。」
回憶到這裏時,我忽然地愣住了。
因為我發現,我第85次的任務目標,竟然就是我第10086次任務的仙尊。
..我們曾經,原來相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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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攻略者都是怎麼調整好感度的?」那時候的人工系統沒有如今逼得緊,休息
的間隙裏,我總是和85男主閒聊,「我其實好奇很久了。」
「很簡單啦。」前85男主,後10086男主正在練劍,他停下動作,開始給我比 比畫畫,「哪有能夠量化的感情啊,系統評判的標準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我們 有沒有過階梯式上升的好感表現。」
「比如和自己的至親或者好友偷偷地吐露心聲,心聲裏的感情越來越強烈。」
85說,「像今天我告訴朋友,我對攻略者有些在意;一段時間後,我說我好像 有點喜歡她;再一段時間後,我開始悄悄地準備告白。」
「最後,我正式地告白,說喜歡或者愛。」
「聽起來你好像很熟練。」我好奇地追問他,「那肢體表現可以嗎?」
「我才不熟練!你別汙蔑我的男德!」85強烈地對我抗議,但還是回答了我的 問題,「當然也可以啊,但最後也要一錘定音,做一個總結。」
「聽起來就是很熟練嘛!」
「拜託,我第一次當『主角』欻。」85挽了個劍花,重新練得興致勃勃,「當 炮灰和配角哪有那麼多流程,我根本不用走到最後一步。」
「那都是做什麼?」
他聳聳肩,「做換男主文裏的『原男主」,真假被攻略者裏的假貨,角色裏魅力 更差的那個。」
「好精闢。」我給他鼓掌,「但按照流程,我們明天的劇情裏就要接吻了,該怎 麼辦欽?」
「..你,你有經驗嗎?」他問我。
我也沒有啊。
我忍住某種不好意思,假咳兩聲,試探性朝他伸手:「要不,我們先牽手適應一
下?」
85的表情極其明顯地空白了。
他磕巴一下,耳朵燒紅一片,呆滯在原地。但還沒等我後悔地把手縮回來,他就 三兩步躥過來,抓住了我的手。
我們牽了手,卻沒有人好意思先說話,隻是各自默默地偏過頭,連眼神都燙得不 敢對到一起。
好半晌,我盯著我們交握的手,好像那裏能盯出一朵花,..這樣牽是不是不 太對?你好像隻是抓住了我的四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