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9
可沒想到,沈時域又開始陰魂不散起來。
他找到我說,隻要讓我能開心一點,公司不要就不要了。
然後他開始走我為他走過的路。
每天的早安晚安,行程報備。
為我做飯帶到我工作室,我工作時遠遠陪在我身後,我一聲咳嗽就把水杯放在 我手上。
他說:「盛夏,我還有沒有可能可以加分?」
嗯,在我們分手後,他才開始把我說的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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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照著我以前告訴他的那些加分項,為我做事。
明明以前有很多次機會的。
我沒有說話,本質上也帶著一種看戲的心態,看他究竟又能堅持多久。
就這麼過去了三個月。
他風雨無阻,我毫不理會。
那天結束了攝影展,我帶著小夥伴們去聚會。
他就遠遠地在大廳裏等著我。
有人問我:「夏夏姐,沈總好像挺可憐的,要不要叫他一起來啊?」
我望向他。
一向高高在上的沈時域原來也有這麼頹敗的時候啊。 許是看到我的目光,他對我淺淺笑著。
然後低頭給我發消息:「已經不止100分了,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能。」
隻是覺得很奇怪,男生後悔了表演幾個情深,就會得到女生說的「可憐」,就能 收穫一句「心疼」。
那我們付出過的真感情呢?怎麼就沒有人來惋惜了?
如果回頭,對得起曾經那個卑微索愛的自己嗎?
那天聚會完,我一個人從高樓下往下看。
沈時域出現在我身後,給我遞來了一杯優酪乳。
他知道,我平時吃得不多,晚上習慣喝一杯優酪乳。
你看,他其實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女朋友要什麼。
他隻是懶得做,不想做,就那麼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給他的偏愛。
捨不得付出一點。
「盛夏,我是真的愛你,也真的不想跟你分手。」
我沒有接他的優酪乳。
轉頭靜靜看著他,然後輕笑了一下:「你是不想跟我分手,還是捨不得我圍在你 身邊轉的感覺?」
從小就喜歡他的我,一直追隨著他的腳步。
他隻要一回頭,我就在。
他多次提分手來試探我對他的愛,我都挽留了。
所以他便篤定了我離不開他。
沒想到有一天我主動提了分手,在他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不再聯繫他,不再關心
他,不再以他為中心。
所以他慌了。
「不是的盛夏,這幾個月我每晚都在想我對你的感情,這才發現我早就愛上你 了,挽回不是因為覺得不甘心,不是因為你不圍著我轉,是真的不想失去你。」
我看向窗外:「你現在說喜歡我,愛我,或許隻是習慣了有我在的這幾年,也可 能是佔有欲作祟,或許也有那麼一點愛吧。
「但是沈時域,我給過你機會的呀。
「你還是傷害了我一次又一次,那些分看似是提醒你對我好點,其實是提醒我的 執念也有個倒計時而已。」
我並不是在算計著他對我的好與不好。
那樣太累了。
我隻是想警醒自己,在這段關係中,再怎麼失去自我也要有個度。
「可是做錯了事情,總有彌補的機會,不是嗎?」他擋在我面前,看著我。
「不是人人在這個世界上都不會犯錯,我錯了,我改。」
我搖頭:「唯獨感情這件事,不是錯了改了就可以重來的。」
他拉著我的手,聲音都在顫抖:「為什麼呀?」
我拉著他的手摸到我的右下腹部,哪裡有一個淺淺的疤痕。
他身子抖了一下。
我看著他:「為什麼?我那天給你發消息說我要做手術,你沒有回復我,卻去接 了江知渺。
「你抱著她來醫院撞倒了一個人,那是我。
「一周後我出院,你帶著初戀回來,不相信我,丟下了我。
「也就是那天,我對你徹底失望,但是我怕自己後悔,所以又給了你三次機會。
「沈時域,三次機會你都沒珍惜。
「所以我怎麼可能再給你機會,讓你重新傷害我呢?」
他痛苦地看著我,眼角有淚劃下:「我……不知道。」 「這不是你的理由。
「所以沈時域,我永不回頭,永不原諒。」
21
沈時域當然沒聽,沉寂了一段時間,又開始對我獻殷勤。
我出國採風,他連公司都不管了,也跟著我來。
我不理他,他也不惱,就遠遠看著我。
那天我結束了旅程,準備跟以往一樣逛逛周圍,買點好玩的東西帶回去。
沒注意時間,而巴黎又是著名的偷都。
我直接在小巷子裏被搶走了相機。
那相機真是比我命都重要,我要上前追的時候,又有一波人出現在身後。
我沒注意,那些人拿著刀。
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黑影就沖在了我面前。
擋住了他們的刀。
我用法語大罵,說我這裏有人,會抓住他們的。
然後他們就跑了。
而沈時域就這麼捂著腹部倒在了我身前。
我送他去最近的醫院。
等包紮完後,沈時域才開口:「這樣算不算,還你大腿上受傷的那一刀了?」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能給我倒杯水嗎?」看我不說話,他問。
我起身給他遞過去。
他輕輕笑著,嘴唇卻有點發白:「我沒有想要道德綁架你的想法,隻是下意識地 想要保護你。
「我知道自己讓你傷過很多次心,我不求你原諒。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你會離開,明明你那麼喜歡我,明明我也很喜歡你,怎麼 我們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他語氣有些哽咽。
「怎麼突然你就不見了呢?
「你知道我回去看到家裏一乾二淨沒有你痕跡的時候,有多心慌嗎?就特麼像 是,像是離婚分割家產一樣,你帶走所有的東西,什麼都不給我留。
「我去臥室,看到你把我們床頭櫃上放的照片都撕掉了,我當時的心也好像被人 撕扯,痛得很,我撿起來粘好,又生氣又心煩又心慌,我給你打電話,你說冷靜 一段時間,我都快瘋了。
「我不是解釋,我知道解釋沒用,你不想看到我,因為我做的事情很傷人。
「可我還是想說一聲,我對江知渺真的沒有其他的想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 會那麼做,可能是跟你吵架賭氣,可能是逆反心理,後來無數次我都恨不得殺掉 自己,為什麼當時就不去抱抱你,親親你,相信你呢?」
說到最後,他眼角泛起了淚花。
我別過臉。
「你先休息吧,我會請人來照看你的,我留在這裏不太合適。」
他拉住我的手:「可以不走嗎?」
他這麼定定地看著我:「有點痛,就當是陪陪我,可以嗎?」
我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沈時域,這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口,我闌尾炎手術自 己在醫院躺了一周也就過去了。」
聽到我提這件事,他臉色有點慘白。
「對不起,當時...
「嗯,我懂,當時在你眼裏,為你手廢的江知渺更重要,你要補償她。
「可是這些跟我已經沒關係了。
「沈時域,你知道我這個人的,不會輕易做決定,但是做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 回來。」
所以分手不是說說而已。
那天我離開時,他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神情落寞得好像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22
我先回國了,丟了相機,我又不得不重新開始旅程。
於是我隱藏了自己的行蹤,又跑去採風了。
這次去的是南美。
在阿爾卑斯山上滑過雪,在瓦爾帕萊索塗過鴉。
去卡拉法特看過最美冰川,到巴裏洛切的湖邊吹過風。
最後一站,我去了火地島,這裏被稱為「真正的世界盡頭」。
從地理書上背過的麥哲倫海峽一路出發,在甲板上吹夠了冷風,人也在深海的凝 視下覺得分外渺小。
到達時,隻看到天地一片荒蕪,我躺在荒漠上,注視著天空。
在那一刻,我內心是無比的平靜。
我明白,人生中註定有一輪月亮是不能圓滿。
再次見面,希望回憶就像刑滿釋放的春天。
23
三個月後,我回國,還是在機場碰到了沈時域。
他是專門來接我的。
我沒有很抵觸,也沒有很大的感想。
仿佛他現在對我來說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一路無言,到家時他給我放下行李準備默默離開。
我叫住了他:「我們聊聊吧。」
他的眼神一瞬間亮了起來。
我們一起在我家的花園裏散步。
在一起三年,第一次有這麼好的閒心能兩個人這樣平靜地並肩在一起。
走到遊泳池旁的時候,我指了指:「那時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救了我。」
沈時域家是在我14歲的時候搬來的。
他跟我們這一片兒所有人都不一樣,少年老成,永遠臭著一張臉。
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但對當時的我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那天我生日,邀請大家來。
卻不小心跌進了遊泳池,幾乎是一瞬間,他就跳下來撈起了我。
情竇初開的年紀還什麼也不懂,就這麼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我笑了笑:「不過你不喜歡我,我就默默看著你,要告白的時候你跟江知渺在一 起了,不過一年你們分了,我覺得我的機會來了。就頻繁出現在你生活中,終於打
動了你。」
「不是打動..我不是因為感動跟你在一起的。」
沈時域慌張地解釋。
「可是你的心真是很難焙熱啊,對我忽冷忽熱,若即若離,還總是喜歡提分手, 我那顆心在你身上就沒有放下的一天,七上八下。太折磨人了。
「誠然你也不完全對我不好,但我們之間的關係,總是要我刻意去想起你對我好 的那些回憶,才能繼續維持。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沈時域眼眶已經紅了,我察覺到他身子在微微顫抖,「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盛夏。
「我們已經糾纏了這麼多年,別輕易離開,好不好?」
我輕輕搖頭,看著他,心裏已經泛不起波瀾了:「我可以愛錯三五個人,但不能 愛錯一個人三五次,走錯了路可能是運氣不好,但總往一個坑裏跳就是活該。
「這些年對你的愛意,終於消耗殆盡了。」
他崩潰地想來握緊我的手:「別這樣,求你別這麼冷漠。
「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心,製造我們更多美好的回憶,行嗎?」
我抽出了他的手,任由微風吹拂:「沈時域,我們在盛夏相遇,就在盛夏告別吧
「有些人有些事,或許到此為止,是最好的收場。
「我們短暫交錯,尾聲潮落,致敬這場相遇。再往前走,總會有人陪我。隻是不是 你了。」
我轉身,迎著夏日的驕陽,走到了我媽媽的身邊。
而沈時域就站在哪裡,半晌後他蹲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媽媽說:「遺憾或許才是人生的常態。」
我點了點頭,我釋懷了。
人生之路上及時清醒,也要事事甘心。
回頭看,輕舟已過萬重山;向前看,長路漫漫亦燦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