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侍衛很討厭我,可是那又怎樣?強扭的瓜我的侍衛很討厭我,可是那又怎樣?強扭的瓜也是瓜。我顧氏綢緞莊的大小姐顧嬋,還沒見過這世上花錢買不到的 東西。
「大小姐,不然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你慢點。」 都到了關鍵時刻,怎能算了?
鏡子裏有一個手足無措的冷峻影衛,和一個衣衫不整的大小姐。
冷峻影衛是他,顧影。
大小姐是我,顧嬋。
他猶豫了:「可是大小姐你很疼..」
「沒關係。」我歎了口氣,「快刀斬亂麻。」
聽我這般說,他才大著膽子,緩緩抽出我頭上那支翠玉金桂流蘇步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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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到我一根頭髮,疼得我眨出一滴眼淚。
顧影是我的暗衛,也兼任我的梳妝丫頭。
他正在為我卸去頭上裝束,侍候我歇息。
屋內銀燭高燒,燈花結了又落,發出細碎的嗶剝聲響。
我輕輕靠在他的身上,鍥而不捨地追問:
「顧影,你帶我逃婚吧。」
他隻沉默,一室跳躍的火光在他長睫下蒙上一片陰翳,叫人猜不出心事。
我可憐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他隻冷著臉,面無表情:
「大小姐,你該睡了。」
該睡了?什麼意思?夢裏啥都有?
顧影為我蓋好被子,退到房外階上。
一輪孤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自床上坐起身子,看著門外他冷若寒冰的背影,盤算著怎麼才能攻略下這個冷 情冷性的顧影。
顧影討厭我,我知道,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嬌柔任性,專橫 刁蠻,稍有不順心就隻會哭。
其實我並不喜歡顧影,說喜歡隻是想利用他幫我逃婚而已。
笑話,我怎麼可能喜歡這個一窮二白,啥也沒有的影衛?
我顧嬋可是顧氏綢緞莊的大小姐,從小吃穿不愁,泡在蜜罐子裏長大,不知道苦 是什麼滋味。
除了那門,我從小定的娃娃親。
那人是趙家的大少爺,趙有光。
我小時候是喜歡他的,謙謙君子,溫潤有禮。
三月微雨下,他臨窗背《詩經》的模樣,惹得我和小姐妹偷偷去看。
可誰知後來他變了,隻知泡在花柳巷,眠花宿柳。
還自詡為花柳巷裏,一顆燒不熟煮不爛的銅豌豆。
我不願意,吵也吵了,哭也哭了。
我爹隻冷著臉,叫我年底除夕就嫁過去,說聘禮都收了,沒得商量。
趙有光絕非良人,我得逃。
但是逃婚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地利我都有,獨獨這個人難住我了。
我周遭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丫鬟,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恐怕長安城都出不 了,就得被抓回來。
我輾轉反側多日,始終沒有眉目,也漸漸死了心。
直到我遇見顧影。
三月的長安,春光正好。
我缺個梳妝丫 頭,打算去奴市上買一個。
就看到一個合適的小丫 頭和籠子裏的顧影。
小丫 頭固然不錯,但是我更中意顧影。
我打量著顧影。
他宛如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刃,少年眉眼中盡是陰鬱冷峻的殺意。
這雙手骨節分明,把玩匕首的動作俐落輕巧。
竟然叫我逃婚的念頭又跳躍起來。
我按捺住心底的激動,裝出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你會梳妝嗎 ..」
聽我這般說,他刀光如雷,那柄匕首隔著籠子,冷冷地抵在了我的脖頸上。
那雙陰沉眸子裏,盡是對我這個不食人間煙火大小姐的輕蔑和厭惡。
笑死,根本不怕。
但我還是很給面子地紅了眼,畢竟裝哭,從小就是我的拿手絕活。
見我哭了,他反愣住,垂下眼睛收斂了殺意。
我爹都不怕我哭,這個第一見面的陌生人竟然怕,真是有趣。
顧影很有職業道德,不想帶我逃婚,隻想為我殺人。
我雖然討厭趙有光,但是也沒到要他死的地步。
我還是想逃婚。
話本上都是這麼說的,有個黑衣冷酷寡言的殺手,喜歡上一個高貴端莊的大小 姐,不顧世俗眼光,帶她逃婚,快意江湖,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是高貴端莊大小姐了,顧影算是冷酷寡言殺手了。
我掰著手指頭算著:看來離逃婚,就差他喜歡上我這一步了。
所以這半月來,我每天都雷打不動地跟顧影表白。
「顧影,我喜歡你,帶我逃吧。」
他隻連連擺手,拒絕三連:不喜歡使不得不可以。
我每日告白猛如虎,他隻風雨不動安如山?
聽已出閣的小姐妹說,要抓住男人的心,無非食與色。
於是我親自下廚,試圖抓住他的胃。
我知道顧影吃過很多苦,他既然不喜歡我這種刁蠻嬌弱大小姐,那麼一定喜歡這 種賢慧溫柔這一型。
夜半,我燉了一鍋藥膳,把顧影推醒。
盈盈燭火,照見我面上的無限溫柔: 「大郎,起來吃藥了。」
他疑惑地盯著桌上盤子裏漆黑的不明物體。
我期許地看著他:
「吃吧,我親自下的廚。」
嚇得顧影半夜逃進廚房,連夜給我做個三菜一湯。
我吃得心滿意足,躺在床上才想起來:不對,怎麼變成了他用食物抓住我的胃?
後來我才知道顧影聽錯了,他聽成了:
「快吃吧,我親自下的毒。」
我做飯比不過顧影,那就色好了。
我試圖在他在我身後為我梳妝時,柔弱無骨地靠在他身上,勾的他情難自已,然 後乾柴烈火,木已成舟。
我是這麼想的,奈何我剛往後靠。
顧影就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
叫我連人帶凳整個仰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翻車,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第二次晚上,月色醉人。
我柔弱無骨地坐在顧影懷裏,食指玩著他的長髮,歪頭看梳妝鏡中的我們。 顧影生的冷峻,烏髮如瀑,眉眼淩厲。
若是沒有脖子上那條天蠶絲頸鏈,當真是高處不勝寒的清冷公子。
這頸鏈正系在我的手腕上。
別問,問就是上次翻車翻出經驗了,怕他跑了。
受制於我,他長睫垂下一片陰翳,猜不出心事。
我壞心地仰頭,嘴唇正擦過他的側臉: 「帶我走,顧影,好不好?」
「好...」
這麼輕巧就答應了?
不待我狂喜,他緊接著補上一句:
「好就好在,顧影這個名字特別配我影衛的身份。」
???
食色我都比不過他。
他根本就不喜歡我,還恪守男德,開口就是:
大小姐,別這樣,使不得,不可以。
幾番折騰得不償失,還叫顧影避我如蛇蠍。
眼瞧著到了端午,婚期還剩半年。
我急得不行。
顧影:
大小姐打定了主意要逃婚。
她高價淘來一本《如何徵服英俊少男》,看的廢寢忘食,在我身上花招百出。
前幾次還好,我尚且能應付。
後來她柔弱無骨地靠在我身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漾著水光,她楚楚可憐地瞧 我:
「帶我走,顧影,好不好?」
大小姐不哭不鬧,溫柔端莊的樣子還真唬人。
我呆呆地看著她水光盈盈的唇,竟然恍惚著答應了她:
「 好 . .」
看她一臉欣喜,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
「好……好就好在顧影這個名字特別配我的影衛身份..」
她一臉失望。
我落荒而逃,逃到無人的屋簷上,倚靠著簷上的嘲風獸,感歎道:
好險,差點就答應她了。
我們初遇那天,長安城春意正濃。
我低頭坐在奴市的籠子裏,慢慢擦著手中匕首。
與我一併清倉甩賣的是一個小姑娘,隻知道吃,看上去憨得很。
奇怪的攀比增加了:我覺得我會比她先賣出去。
我正想著,就看見了兩個買主。
一個提著肥鯉魚,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的男人——和溫柔無害的大小姐顧嬋。
「要實用的,上一個號已經養廢了。」男人跟人伢子開了口。
我知道這個男人的目的,一定和許多人一樣,買個殺手回去消災。
我不動聲色地計算著:成交率百分之五十。
「還得是能打的。」他補充道。
我斜睨了隔壁憨姑娘一眼,成交率百分之九十九。
「客人您放心,這個天煞孤星瞪誰誰死全家,如今隻要一兩銀子。」人伢子興奮 地搓搓手,「隔壁小姑娘目前看不出來有什麼用,便宜賣。」
男人裝束不凡,一兩銀子對他根本就是毛毛雨。
大小姐也猶豫著開了口:「我要個梳妝丫 頭….!
很好,成交率百分之百了。
冷殺手和買兇人,天造地設。
憨丫頭和慫小姐,堪稱絕配。
「那就 ….」男人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他深吸一口氣,「便宜的那個吧。」
看男人用肥鯉魚換了憨姑娘,撿了便宜喜不自禁的背影。
我在心裏冷哼:「原來是個搜摳窮鬼。」
奇怪,梳妝丫 頭都被人買走了,她怎麼還不走?
還側著臉瞧我,那樣子宛如在瞧籠子裏的小狗。
一縷發絲滑下,叫她用小指挽到耳後。
她……還挺好看的。
烏髮雪膚,月白緞子並著蔥綠襖裙。
頭上的翠玉金桂碎流蘇,在她舉手投足間也一絲不亂。 一看就是深閨嬌養的大小姐,端莊高貴。
她專注地看著我擦著短刀的一雙手,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得我渾身不自在。
她似乎想跟人伢子問點什麼。
我知道她想問什麼,無非是問我殺人夠不夠快,夠不夠狠?
從前買了我的人都是這麼問的。
她開了口,也是輕輕柔柔的,宛如三月的風:
「…你會梳妝嗎?」
我愣住了。
我這雙手精通絞殺,刺殺,溺殺,你卻問我會不會梳妝?
這大小姐,是在嘲諷我嗎?
我出手快,她話音未落,匕首已經抵在她脆弱的脖頸上。
真是嬌柔大小姐,我這一個眼神就嚇得她流蘇一抖。
很快的,她眼圈也一點點紅了。
我愣住了。
怎麼?這就哭了?
她是沒有主見的笨蛋,人伢子說兩句她就在賣身契上簽了字。
我跟她走了。
臨走時還聽見身後人議論:
「可是顧氏綢緞莊的大小姐,頂有錢的肥羊,你要一兩銀子實在便宜了她。」
是的,笨蛋大小姐是長安城出了名的肥羊。
她不會還價,更不會做選擇題,猶豫不決就一併打包都要了,旁人證騙了幾兩銀 子她也全不在意,權當丟水裏聽個響。
剛到顧府第一天,大小姐問我會不會梳妝。
「笑話!不會!」
誰知道她隻是看著我,眼圈一點點紅了。
「...但是可以學!」
她的眼淚才收住。
我不是見不得她哭。
我 算了,我就是見不得她哭。
我懷疑第一次見面,她就拿捏住了我命門。
那天晚上是滿月,她領我回了顧府,她說:
「我叫顧嬋,嬋是天上的月亮。」
「你叫顧影,我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影子。」
第一次有人給我取了名字,顧影。
剛到顧府的頭幾天,她隻偷偷打量著我,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叫我渾身不自在。
是不是叫我去殺什麼大人物?
我把玩著那柄彎月匕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她:
「要我為你殺誰?」
誰知她隻是認真地看著我,那雙水眸裏盛著我和背後一輪皎月。
她說:
「顧影,我喜歡你,帶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