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想通這一點後,她忽感精神一振,仿佛對這次的雲冠山之行有了新的理解:既然無論如何,它留給自己的都是美好記憶,那就足以說明,它本身確實是一件極具價值的事。
十一月的秋風溫溫柔柔吹拂過雲冠山上的草木與飛鳥,拉練進行到第十三日。
今天,雲軍工新兵營的拉練項目比平時多出一項——所有學員們要學會自己利用有限工具,在野外生火做飯。
一大早,隨行炊事班便將鐵鍋、裝飯菜的大鐵盤、以及生米生菜等食物分發給了各個大隊。
中午十一點整,拉練隊伍行進至一片荒土區,指揮員下令全體原地休憩,準備各隊的午飯。
十個人一口鍋一份飯菜,信息大隊一共分到了七個大鐵鍋。
學員們快速地分了一下組,之後便忙活起來。
為了照顧許芳菲這個唯一的女兵,顧少鋒特意將她安排和自己一組,同組還有鄭西野、李禹,三個本隊男學員,和拼飯的三位外隊男學員。
“顧隊,我長這麼大從來沒做過飯。”李禹端著盆生米直摳頭,“這個米洗不洗呀?還是直接煮?”
聽完這兵蛋子的腦殘發言,顧少鋒無語得想一腳給他踹過去。正要罵兩句,一道細細的嗓門兒便響起來。
是許芳菲。
她從李禹手裡接過生米,平和道:“你去幫其它人,米我來洗。”
“好好。”李禹朝許芳菲投去感激的目光,怕再待下去會被顧隊收拾,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這時,鄭西野踏著軍靴走了過來。他手上還拿著兩大捆剛撿來的幹草和樹枝,見那小丫頭懷裡抱個盆,微皺起眉,冷冷道:“洗米的活我不是分給李禹了麼,那小子人呢?”
“說是不會洗,把米撂給許芳菲就溜了。”顧少鋒罵罵咧咧,“臭小子。”
許芳菲趕緊說:“是我主動要洗米的。鄭隊,你剛才給所有人都安排了活,唯獨忘記給我分配工作了。米就我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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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西野嗤了聲,慢條斯理道:“嫌沒事兒幹?那還不容易,一會兒跟我生火去。”
說罷,他沉著臉喊了聲“李禹”。
李禹脖子一縮,瞬間又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鄭西野從許芳菲手裡一把將米盆奪過,丟回李禹懷裡。一邊兒的顧少鋒本來就窩著火,凜目斥道:“我警告你,這不是你家。你是個兵,上級安排你幹什麼就老老實實地幹,再偷奸耍滑,我他媽一巴掌呼死你!”
李禹被嚇得臉色發白,一手抱米盆一手行軍禮,高聲:“是!顧隊!”
顧少鋒:“去洗米!”
“是!我這就去!”李禹轉身跑了,太過驚慌,他一不留神被一顆小石子兒絆倒,踉跄了下,看著又滑稽搞笑又有點可憐。
顧少鋒是標準的單眼皮帥哥,雖然氣場不如鄭西野懾人,但她拉著臉的時候也頗有幾分兇悍相。許芳菲被顧隊的怒火嚇得眨眨眼,怕變成被殃及的池魚,她下意識往鄭西野身邊挪動幾步。
一副求保護求庇佑的模樣,像隻還沒斷奶的小貓兒。
鄭西野看她一眼,心一下就軟了,但他表面上還是冷冷淡淡,隨手丟給她一捆較輕的柴火,說:“抱著。”
許芳菲乖乖抱好:“是!”
“跟我來。”
說完,鄭西野轉身就走,許芳菲也連忙跟在他身後。
走了一段距離後,許芳菲眸光微動,看見鄭西野低頭在腳下審度著什麼,須臾,他像是選定了位置,彎腰單膝曲起,呈半蹲姿勢,把柴火放旁邊,轉而拿起一塊大點的枯木頭,取出軍刀削尖,作為工具,面無表情地松土刨坑。
許芳菲也把柴火放下,蹲下來,抱著膝蓋認認真真看他刨坑。
雖然從來沒有野外搭灶做飯的經歷,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許芳菲依據自己的常識猜測,鄭西野挖的坑,這就是要燒柴架鍋的“簡易灶臺”。
鄭西野的動作嫻熟而利落,須臾光景,一個平整凹陷的大坑便刨制完成。
鄭西野緊接著又開始刨第二個。
許芳菲感到奇怪,歪著腦袋問:“教導員,我們隻有一口鍋,為什麼要刨兩個坑?”
鄭西野垂著眸,帽檐下的側顏下頷線分明,英氣逼人。他專注著自己手上的事,眼也不抬地反問她:“這個坑是做什麼用。”
許芳菲回答:“燒火做飯。”
鄭西野的語氣冷靜:“如果在野外作戰的時候,你刨個坑燒火做飯,起了濃煙會怎麼樣?”
許芳菲聞言一滯,想了想,小聲試探地回答:“會覺得非常嗆?”
鄭西野:“……”
教導員同志刨坑的動作倏的頓住。兩秒後,他轉過頭定定看向身旁的小姑娘,無奈地輕聲糾正:“會暴露你的位置,會讓敵人發現你,對整個作戰計劃造成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
許芳菲:“。”
許芳菲窘到,小臉紅撲撲的,摳摳腦袋點點頭:“哦,謝謝教導員科普,我懂了。”
“野外作戰,隻能制作無煙灶臺。”鄭西野收回視線繼續麻利地操作著,口中續道:“挖兩個大小不一樣的坑,將二者連接,再挖幾條小溝用於散煙。這樣就能解決生火做飯時,濃煙暴露位置這個問題。”
他耐心講解,許芳菲也聽得全神貫注。心想,紙上談兵終覺淺,這種知識確實是要在拉練實踐當中才能融會貫通。
少傾,鄭西野的無煙灶臺打造完成。
他隨手將枯木片子丟旁邊,一回頭,看見身旁的小姑娘正眉眼彎彎、滿臉敬佩地望著自己。
鄭西野挑了下眉,有點疑惑:“你看著我做什麼?”
小姑娘格外誠懇地說:“教導員,我之前聽大家說你是‘全能戰王’,還覺得應該誇張的成分。但是現在我發現,你是真的很厲害。”
說到這裡,她勾起嘴角,明眸閃熠如金烏,又向他投來崇拜的星星眼,道:“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能讓你束手無策的事吧?”
鄭西野盯著滿眼崇拜的小女兵,片刻,漫不經心地回:“當然有。”
許芳菲一下來了興趣,好奇道:“是什麼呀?”
鄭西野說:“我拿你這姑娘不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第48章
許芳菲愣神一瞬,兩邊臉蛋又不由自主地紅起來。
雖然鄭西野說話的語氣很隨意,但這句話也太曖昧了,而且充滿歧義,許芳菲面紅耳赤,發覺連吸進她鼻腔裡的空氣都像裹了一層蜂蜜,甜膩膩的。
她望著他,小聲為自己抱不平:“教導員,你這話說的,好像帶我很讓你傷腦筋一樣。”
入學以來她勤奮好學刻苦訓練,生怕讓他失望給他添麻煩。
她分明這麼用心考慮他呢。
鄭西野盯著這小丫頭,撲撲手,揚起眉峰道:“今天和這個男學員交頭接耳說小話,明天偷偷收那個男學員送的情書。許芳菲,你還不夠讓我傷腦筋?”
老實講,鄭西野真挺無語的。
他覺得自己何止是傷腦筋。
這崽子這麼招人,打她主意的臭小子前赴後繼,跟蒼蠅似的,擋完一撥又一撥,他心都快為她操碎成幾十瓣。
這頭,許芳菲哪想到這位大佬會突然舊事重提,白皙的頰愈發紅豔豔。她瞪大眼睛窘迫道:“那封情書……那封情書,我早就跟你解釋過,我收的時候不知道是情書。而且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
鄭西野一嗤,不鹹不淡地說:“那我忘不了。”
許芳菲困惑又苦惱地皺起小眉毛:“為什麼?”
鄭西野聞言沒搭腔。他垂了腦袋在地上掃視兩眼,一滯,繼而伸手撿起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迷你小石子,捏手裡,重新抬眸看向她,晃晃石子,問:“看見這石頭了麼。”
許芳菲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茫然地點點頭。
鄭西野柔聲:“這石頭小麼?”
許芳菲繼續認真點頭。
鄭西野懶懶一勾唇:“我心眼兒比這還小。”
許芳菲:“……”
看這闲散的神態,聽這篤悠悠的語氣,心眼兒小就算了,竟然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虧他還是教導員呢,身體裡到底住了個什麼幼稚鬼!
許芳菲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被這大佬一句話噎得無言以對。
眼瞧小姑娘不知道回什麼,隻能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翦水大眼望著自己,一副委屈兮兮又可憐巴巴的小表情。鄭西野心裡有點發痒,跟小貓爪在他胸口撒嬌撓痒痒似的。
鄭西野眸中暗色聚集,但僅僅半秒,他將落在她臉蛋上的視線移回跟前的土坑灶臺,平靜地撂下一個命令:“去,把洗米的叫過來。”
“哦……”許芳菲回過神,連忙大聲回了句:“是!教導員!”
應完,小妮子絲毫不耽擱,忙顛顛地站直身子小跑開。
鄭西野撩起眼皮,直勾勾盯著那道纖細背影遠離。
煙癮說來就來,一股煩躁猛然竄上腦門兒。
鄭西野撤回目光低咒了句。
當初他選擇來雲軍工休養,目的就是想早點見到許芳菲,和她待一塊兒,多些時間跟她相處。可兩個多月的相處下來,鄭西野發現這簡直是“如煎人壽”。
姑娘已經大了,出落得比她高中時更加成熟美豔,活色生香的一小隻,天天跟他眼皮子底下溜達來溜達去,聲音也嬌脆脆的,一口一聲教導員,乖巧正經恭恭敬敬,喊得他整張頭皮都是麻的。
每次見到她,他都恨不得把她拽過來摁牆上去。
每一次,他都要用盡全部的自制力,才能讓一切繼續在正軌上發展……
鄭西野垂著眸正在想事情,忽的,兜裡有什麼震動了兩下。
鄭西野定神,伸手從褲兜裡摸出手機。屏幕提示收到了新的微信消息。
他點進綠色APP。
山區裡信號不穩定,時好時壞,前幾天收到的消息,這會兒才一股腦倒豆子似的彈出來。
新消息來源於一個叫“孫衍”的備注名。
孫衍:阿野,明年的工作計劃出來了,老總們還是打算安排你下海。
孫衍:這次待的時間比較長,預計是9—11個月。你腿傷康復得怎麼樣了?
孫衍:如果你腿傷已經痊愈,年底這邊就給你發函。如果不行,我就去跟老總說明情況,這次的活派給其他人。
三條信息,都是發送於三天前的下午。鄭西野眯了眯眼睛。
孫衍今年三十六歲,是狼牙大隊的現任頭兒,早些年一直在海軍陸戰隊服役,風頭直逼海軍陸戰隊的傳奇沈寂,和沈寂一起並稱為“海上利劍與海上突刺”。
互聯網情況復雜,就像一片汪洋大海,表面風平浪靜,內地裡卻有無數黑客與間諜潛伏其中。為避免各類信息泄露出去,與古惑仔之間說“黑話”類似,狼牙大隊內部人員聯系時則有許多“紅話”。
比如在孫衍發送給鄭西野的第一條消息中,“老總”是指狼牙的直系領導,“下海”則是指危險系數中等的高原任務。
身為響徹全軍的“全能戰王”,鄭西野頭腦冷靜,處變不驚,身體素質強悍,有極其豐富的作戰經驗,在各類地形環境中都能完美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