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元娘自是歡喜無比,挺著微微隆起的肚子就要起身,被侯夫人一句話給訓了,“還不快坐下,都有身子的人了,還這般莽莽撞撞的。”
李元娘著急朝嬤嬤道,“快請三哥進來。”
嬤嬤出去了,片刻,李玄進來了,他今日穿一身鴉青的常服,面上是如平日裡般的沉穩自持。
他進來後,發現屋裡有外女在,微微蹙眉,嚴厲的眼神,落在滿臉歡喜的李元娘身上。
李元娘被兄長看得一怵,下意識有些心虛,是她叫人去請兄長來的,鍾姐姐難得來一回府裡,她到底還是想撮合二人的。
隻是被這樣一看,頓時就心虛了,不敢開口說什麼。
李玄沒久留,隻同母子倆說了幾句話,便避嫌似的,同侯夫人請辭了。
他起身後,朝阿梨看了一眼。
阿梨明白過來,也跟著起身,朝侯夫人屈了屈膝,跟在李玄身後出去了。
兩人身後的鍾宛靜目光靜靜落在二人身上,眼裡不知在打算些什麼。
第23章
二人走出正院, 阿梨默不出聲跟在李玄身後走。
李玄目光直視前方,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但阿梨也屬實懶得猜了, 隻微微低著頭, 盯著自己的腳下。
七八月的天越發的熱了,走到世安院的垂花門處, 阿梨額上已經出了些薄汗,白皙的面頰上微微有些潮紅, 倒是李玄, 看著冷冰冰的, 像是丁點都沒被影響到。
走到垂花門的地方, 李玄忽的停下了步子。阿梨反應不及,險些撞到他的背上, 堪堪穩住後,疑惑望向李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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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轉過身, 仿佛隻是隨口“嗯”了句,沒說話, 隻微微垂下眼, 看著阿梨。片刻, 抬起手, 碰了碰她白皙細膩的側臉, 淡聲問, “很熱?”
阿梨不明就裡, 老老實實回話,“嗯,奴婢很小便怕熱”
“嬌氣。”李玄的眼神落在阿梨身上, 淡聲道,說的雖是訓斥的話,可語氣裡聽不出半點不虞。因為隨後他又道,“要取用冰,讓人去我的份例裡取。”
頓了頓,似乎又覺得阿梨一貫規矩,未必敢開口,索性便道,“算了,明日起,讓人給你送去。”
阿梨聞言高高興興答應下來。
李玄方才的話倒也不是全無道理,她又怕冷又怕熱,某種意義上,確實嬌氣得厲害。但她向來覺得,人生在世,做什麼要為難自己,別的事情上不能隨心所欲,吃穿住行上怎麼能委屈了自己?
大抵也是從小沒人疼,慢慢地、慢慢地,就學會自己疼自己了。
阿梨抿著唇,露出個溫然的笑,道,“謝世子。”
李玄“嗯”了句,仍舊站在垂花門內的陰涼處,看上去沒有繼續往前走的打算。
阿梨不解,但也沒多問,隻規規矩矩站著,等李玄先走。
李玄卻沒了動作,片刻,仿佛隻是隨口一問般,道,“方才見你同鍾小姐說話,聊的什麼?”
他其實想問,鍾宛靜為難你了麼?但這般問,難免有些不合適,惡意揣測一個同他沒什麼幹系的女子,這同他的原則相悖。
阿梨卻被問得一頭霧水,猜不出李玄的想法,隻簡單復述了鍾宛靜同她說的話,“鍾小姐同我說,她家中有個小妹妹,閨名也喚梨兒,覺得很巧,便同我說了幾句話。”
說罷,她便發現,李玄神情似乎是放松了些。
阿梨越發想不明白,李玄莫名其妙問這樣一句,究竟是什麼意思,但緊接著,李玄的下一句,叫她一下子明白了。
李玄沉默了一會兒,忽的問她,“那你覺得鍾小姐性情如何?”
阿梨聽了這話,一瞬間心裡有點懵。她知道,鍾宛靜是李玄未來世子妃的人選之一,但打聽未來妻子的品行,有一百種乃至一千種法子,李玄卻選了個最讓人匪夷所思的。
他問一個伺候他一年多的通房,鍾宛靜的性情如何。
阿梨想,我能說什麼,說你眼瞎心盲,千挑萬選,選了個表面端莊溫和,實則心思狠辣的?
即便說出口了,李玄再問她,你怎麼會這麼覺得,她又該如何說?大理寺給人定罪,都要確鑿的證據,她有什麼證據?僅憑付鶯娘那一件事,在付鶯娘挨打的那件事上,鍾宛靜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隻是愉快地看了個熱鬧,末了還“好心”勸慰了發火的李元娘。
更何況她說鍾宛靜不好,李玄便會信麼?
妄議未來的世子妃,等鍾宛靜一進門,隨便找個由頭,都能折騰死她。
到時候,李玄會為了她一個通房,同自己的新婚妻子反目嗎?
縱使男人眼下對她算得上寵愛,阿梨卻不會真的被這點寵愛衝昏了頭腦,榻上說的情話,能算真話麼?
自然不算的。
阿梨抿著唇,露出個安安靜靜的笑容,仰著臉,望著李玄的眼,道,“鍾小姐很和氣。”
李玄定定看了阿梨一眼,看不出她眼裡有其它的情緒,明潤的眸子裡,澄澈得仿佛能一眼望到底,他終是點了頭,“那便好。”
二人回到世安院,阿梨回到自己的屋子,立馬深吸一口氣,覺得心裡累得慌。
一想到這樣的日子,要熬幾十年,阿梨便覺著頭疼心累,叫雲潤取來她的賬本,看著上頭日益上漲的數目,心裡才稍稍安寧了些。
靠山山倒,靠人人走,唯獨攥在手裡的銀子,和自己的一顆心,才是最靠譜的。
翻過一遍,她便叫雲潤收了賬本,正這時,香婉走了進來,朝阿梨屈了屈膝,道,“主子。”
阿梨問她怎麼了。
香婉一笑,用揶揄打趣的眼神,看了眼雲潤,道,“倒也不是旁的,世子爺身邊那位谷侍衛長,這幾日來找了雲潤好幾回了,隻是不湊巧,回回都沒見成。”
阿梨聽得一怔,再看雲潤,見她臉紅得跟滴血似的,小聲朝香婉道,“你在主子面前胡說什麼呢,我同他才沒關系!”
這幅少女懷春的模樣,阿梨哪裡還猜不出,隻是,谷峰究竟是什麼時候盯上雲潤的?難不成是在蘇州的時候?
瞧著雲潤羞赧卻沒有半點嫌惡的神色,阿梨心情不自覺好了些,朝她道,“還不去見一見,谷侍衛平日裡是隨世子爺出門的,忙得很,萬一有什麼正事要同你說呢,快去。”
雲潤還是很聽主子的話的,雖臉紅得不像話,還是一步一挪出去了。
雲潤出去後,阿梨便問香婉,“他們何時開始的?”
香婉笑著回話,“自打主子您隨世子爺回蘇州後,沒幾日,谷侍衛便來了一回,雲潤躲著不見。奴婢起初還以為是谷侍衛糾纏雲潤,要替她出面罵那不知好歹的登徒子,不曾想,雲潤拉著不讓去。奴婢這才看出來了,雲潤也不是全無心思。”
阿梨聽著,面上露出溫柔的笑,等雲潤紅著臉回來後,便叫她過來。
雲潤紅著臉過去,立馬解釋道,“主子,我才沒同那個木——谷侍衛有什麼,先前在蘇州送君山遇山匪那一次,他救我時,不小心弄破了我的衣裳,我都說了,不用他還,他非不聽。他就隻是來還衣裳的,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說完,便發現主僕兩個的眼神,都落在她懷裡抱著的糕點盒子上,頓時啞口無言了。
阿梨到底顧忌小姑娘臉皮薄,收回視線,忍著笑點頭,“嗯,我們雲潤說得是,什麼都沒有。”
又對香婉說,“你日後也不許提了。”
香婉憋著笑,也道,“是,奴婢不該編排雲潤同谷侍衛的,日後再不提了。”
這事便這麼裝聾作啞輕輕揭過了,阿梨面上不提,背地裡卻翻了賬本出來,偷著給雲潤準備嫁妝的禮單。
她是說過的,等香婉和雲潤出嫁,她這個主子,是要給嫁妝的,自然得提前準備起來。
如果說,她把雲潤香婉當成親人,可能顯得矯情了些,但事實上,她心底多多少少是把她們當自己的小妹妹的。
剛來世安院的時候,她心事重重,怕李玄不喜歡她,怕世安院的人敵視她,怕侯夫人不滿意,怕這怕那,白日裡總是溫溫柔柔的,夜裡卻不大睡得著。
李玄來她屋裡歇的時候還好些。李玄起初在她這裡過夜時,還端著世子爺的架子,平躺著睡,後來便愛側過身,抱著她睡,溫暖的胸膛緊緊貼著她,暖得她沒心思去琢磨那些有的沒的。
但李玄不在的那些日子,是香婉和雲潤陪她熬過來的。
她們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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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緩不急地過,倒沒再生什麼事端,除卻付鶯娘尾七那一日,阿梨關上門,沒同任何人說,私下給她燒了紙錢。
另一件事,便是鍾宛靜不知怎麼了,倒似真的同她十分投緣般,主動邀她出門。
照說,以阿梨的身份,是不該也不能隨意出門的,但鍾宛靜身邊還有個李元娘。
李元娘去同侯夫人一開口,侯夫人便點頭允了,還特意叫她過去,囑咐道,“元娘身子重,在邵家也沒個人說話,你去了正好同她說說話。”
阿梨隻好溫順應下,出了正院後,坐了李元娘的馬車,隨她出府去。
李元娘三月孕期滿了,已經坐穩了胎,隻是平素出行還是小心謹慎得很,馬車裡鋪著厚厚的毛毯,怕磕著碰著,傷了腹中的胎兒。
李元娘上了馬車,撩了簾子,朝阿梨道,“你同我同乘一輛,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