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那你何故火燒停劍山莊!”
花焰輕輕笑道:“因為我生氣啊!都說了我花了這麼多時間功夫,可到頭來他什麼也不肯為我做,連背叛停劍山莊都不肯,執意要回來尋死,我不該生氣嗎?我氣得徹夜難眠,非要親眼看著他死了,才能睡得安穩。”
謝應弦跟她說,越說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反而越是不會死。
因為正道不會想遂了她的願。
回頭她可以同他解釋,但現在不能說,因為他如果毫無反應,這出戲就唱不下去了。
可她還是不敢看他,怕在他眼裡看到失望或者難過。
她已經把話說得那麼假了,他總該能明白一些吧。
隻是沒想到,話音未落,方才一直沉默的陸鎮行突然朝她舉起了劍,齊修斯還在和白崖峰的兩個長老纏鬥,而這一次再沒有陸承殺會為她擋劍了。
花焰丟開火把,下意識握住了腰間的劍,而下一刻陸鎮行已經從壽宴正中殺至。
她再次感受到了那股恐怖與危機感,甚至比上一次還要強烈,劍鋒剛一接觸,她就覺得手腕發麻,陸鎮行的劍名為“無前劍”,和陸承殺的一樣都既重且大,揮砍之下,力道千鈞。
花焰想起陸竹生跟他說陸鎮行受了傷,可他現在哪裡像受傷的樣子!
她片刻都分不了神,舉劍竭力應對,可還是被他的劍勢壓得節節後退,就在這時一道灰影掠了過來,長袖一拂,瞬間便把花焰從陸鎮行的劍下帶走。
他聲音輕快道:“堂堂停劍山莊莊主,欺負小輩可不太合適。”
花焰被他拂袖放下,才愣道:“教主,你怎麼來了!”
謝應弦道:“怕你們出事,所以順便過來看看。”
這對話傳到下面,立刻引起了一陣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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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魔教教主!”
“當初當山處刑的時候我見過那假的,就是長得這個妖孽模樣!”
“他來做什麼的!不會真的要和我們大戰!”
謝應弦聞聲,細長的眉眼微彎,笑眯眯道:“不用太緊張,我也是來看個熱鬧的。哎,可惜凌天嘯不在,不然我還想和他打個招呼。”
誰料陸鎮行得知他的身份,仿佛完全忘記了花焰,無前劍筆直衝向了謝應弦,冷肅的臉上更是殺氣騰騰。
謝應弦閃著身法一邊躲一邊道:“哎哎哎,誰借我把劍,我忘帶劍了。”
一旁的齊修斯從懷裡摸了把短劍丟過去。
謝應弦接過,勉力應對,道:“這也太短了!”說著,他一個俯身,輕功直衝下了宴席人群中,那些弟子們以為他要大開殺戒,嚇得連忙躲開,陸鎮行緊追其後,無前劍寸步不離,謝應弦隨手丟開短劍,從旁邊弟子腰間隨手摸了兩把,一左一右架起了雙刃。
此時,整個宴席中已徹底亂了套,驚叫聲此起彼伏,時不時伴隨著桌椅倒塌之聲。
想捉拿魔教教主的也大有人在,謝應弦混在人群中,滑得似一尾遊魚,周圍人太多,陸鎮行反倒不敢大開大合使劍,以免殺傷普通無辜弟子。
白崖峰的席位中,終於有人忍不住道:“夠了!別再演了!”
這一聲石破天驚,眾人皆愣。
“演什麼?”
“你說什麼?”
謝應弦已趁機溜到門外,不見蹤影,消失前,他甚至還把那兩把劍留了下來。
花焰早在陸鎮行去追謝應弦時,就已經跳下屋脊,想找一處躲避,她要演的已經演完了,接下來她隻要再尋個機會去找陸承殺說清楚就行,就在她落地尋覓時,聽見了宴席裡白崖峰的人高聲道:“陸老莊主,你可敢說,這陸承殺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她的腳步頓住了。
陸鎮行沒有回答。
白崖峰的那人道:“你不敢說,那便由我替你說。”
“當年令你女兒陸懷仙不惜撕毀與前峰主婚約,也要與之私奔的,是不是那前任魔教教主謝長雲?”
說到最後咬牙切齒,這一句才是真的震得眾人都回不過神。
他在說什麼?
第87章 恩斷義絕
花焰和所有人一樣, 也都愣住了。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確實認得謝長雲,甚至小時候前代教主還曾抱過她, 也被她磨著說過故事, 前代教主脾性時而和藹時而狂放, 是個素來隨心所欲的男子。
不過謝應弦與他的關系倒是很差。
應當說, 謝應弦幾乎是他娘親前代教主夫人一手拉扯大的, 父子兩人不止不親厚,連交流都少有,最後謝長雲更是丟下一堆爛攤子獨自離去,那時教內動蕩,前代教主夫人都要向她娘求援,也幸虧謝應弦天賦異稟武功過人,又確實有能力, 才把這個爛攤子接了下來。
花焰小時隻隱約覺得有些奇怪,稍微長大些才從她娘嘴裡知道, 謝應弦和前代教主夫人都不過是他一夜醉酒後的結果, 前代教主夫人原本隻是個養來為人跳舞表演取樂的胡姬, 一夜之後有了身孕,謝長雲的屬下得知便擅自做主把她買下,送到了謝長雲身邊,謝長雲也就可有可無把人留下了。
再後來, 她生出了謝應弦,謝長雲也從未過問過,就連名字也是前代教主夫人和她娘商量著起的,蓋因前代教主夫人喜歡胡弦琴。
雖然前代教主夫人和謝長雲大多數時間更像彼此客氣的客人,但她脾氣豪爽, 不拘小節,很對天殘教的胃口,又素來喜歡照顧人,不止費盡心思把謝應弦、羽曳、凝音、絳嵐等拉扯大,還喜歡照顧其他幼年失怙的孩子,再加上謝長雲又並未娶妻,一直孑然一身,久而久之大家便也都把她當做了教主夫人。
據說後來謝長雲還問過要不要幫她另找個婚配,但她同樣覺得一個人也挺自由,不喜再被束縛。
她娘和前代教主夫人的關系一直很好,經常聚在一起徹夜飲酒作樂,聊天嬉鬧,興致來時前教主夫人還會舞上一曲,所以她娘也一直惦記著把花焰嫁給謝應弦,哪怕後來花焰定了親都沒能讓她放棄。
花焰哪裡知道,前代教主與陸承殺他娘陸懷仙還能有一段!
這件事顯然就連她娘親都不知道,不然她也不會在惋惜陸懷仙時這麼平靜。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豈不是,陸承殺是謝長雲和陸懷仙的兒子,也就是謝應弦同父異母的兄弟?
花焰整個人都懵了。
陸鎮行尚未開口,停劍山莊當中已有人開口了:“就算退婚這件事我們停劍山莊理虧,但你們白崖峰也不能信口雌黃,如此汙蔑你們可有證據?空口白話如何取信於人!”
白崖峰的那位長老道:“是與不是,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那就是沒有證據了?”
白崖峰的峰主白衡環扯著自家長老的衣角,小聲道:“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白崖峰長老怒其不爭地看了他一眼,他們白崖峰本是出了名的孤高冷傲,奈何這一任峰主白衡環卻是懦弱無比,不管出什麼事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來他們著力培養白聿江,希冀他能早日取而代之,白聿江也確實十分爭氣,不論相貌武功才智都是上上之選,不想他好端端的竟折在了魔教手裡,聽他口中恨恨念著陸承殺的名字,這口氣若不出實在難以咽下。
今次前來,他們便已做好了與停劍山莊撕破臉的準備,偏偏白衡環推三阻四,極不情願,好似跟停劍山莊對上,能要了他的命一樣。
“也不是沒有證據。”這時門口緩緩走來一個月白長袍的男子,頰邊兩縷垂發浮動,他輕輕皺著眉,溫文的臉上似乎很憂愁,“此事事關懷仙小姐的清譽,我原本並不想說,但……令真相雪藏,反倒讓白崖峰諸位被當做顛倒黑白者,我又實在不忍心。”
不少人都認出這就是當初那位魔教叛徒羽公子。
“你有什麼證據盡管說出來!”
“對啊,快說吧!”
停劍山莊的人見了他,此時倒是都露出了一副鄙薄面孔,雖然明知他現在棄暗投明,就像當山派與青城門之間的矛盾,停劍山莊之人厭棄魔教之人也是寫在臉上的,這次顯然也沒有邀請他,估計也是趁亂混進來的。
“他不原先也是魔教的嗎?他說的話能信嗎?”
“他早和魔教決裂勢不兩立了!先聽他說說吧。”
羽曳頂著眾人的目光走上來,道:“二十多年前魔教前任教主謝長雲曾在一個名為留仙城的小城郊外買過一個宅子,而留仙城正在停劍山莊與魔教之間,他在那座宅子裡逗留過數月,而在那宅子中還曾出現過一位極美的女子,左鄰右舍幾乎都見過,多年後仍念念不忘,疑是仙子下凡。如今那座宅子早已荒廢,但若仔細去尋,仍能發現許多蛛絲馬跡,比如留在宅子裡的書箋、字跡,如若不信,眾人可親自前往查看。”
他語氣平和,但說得言之鑿鑿。
“而且當年我也曾親眼所見過,隻是那時我尚不知他要見的竟是停劍山莊的陸家小姐。”
白崖峰要為白聿江診治,諱疾忌醫不敢找慈心谷抑或其他出名的武林大夫,怕聲張出去,又知他深諳魔教毒蠱之術,並且絕不敢胡言,兜兜轉轉跑來找他,羽曳自然不會拒絕。
隻是哪裡知道還能扯上這樣的秘辛,他旋即便想起自己年幼時偷偷跟著謝長雲的所見所聞,那時他還疑惑謝長雲為何不肯直接把人娶回教裡,並且短短數月就再也不去,以謝長雲的性情而言,他若是遇到喜歡的女子定然會第一時間大張旗鼓帶回教裡,絕不會委屈了自己。
他現在知道是為什麼了。
說話間,羽曳甚至看了一眼那被縛著雙手的黑衣青年,有些可惜,又有些微妙的快意。
不知道他現在是何反應,上一刻剛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聲稱隻是玩弄並盼著他死,下一刻就知道自己一直以來舉劍所向的仇敵其實是自己父親的附屬,而他體內其實也流著一半魔教的血,滋味應當不太好受吧。
此話一出,方才還不肯信的人倒真的是議論紛紛起來,當提到確切的時間地點,而且還可供驗證的時候,話語的可信度便陡然提升。
最關鍵的是,一貫對魔教嫉惡如仇的陸鎮行,卻並未出聲呵斥辯駁。
這般汙蔑與他而言,無異於太歲頭上動土,但凡是正常的陸鎮行,此刻隻怕早已經橫劍相向造謠之人了。
此刻花焰也在拼命思索,羽曳說的時間她都還沒出生,花焰搜腸刮肚也隻能想起她娘曾經跟她說過,前任教主任性妄為之餘教主做得並不差,但也曾經有一段時間流露出想要隱退的意思。
那時他正值青年,武功也在巔峰,和謝應弦如今的年紀都差不了多少,她娘極度不能理解,百般勸說他留下,口舌都說累了,也沒能讓他放棄,就在她娘幾乎做好魔教動蕩準備時,前任教主突然又放棄了隱退,回來好好做這個教主,並且此後再也不提此事。
她娘說的時候還在提點花焰道:“你盯著點教主,免得他跟他爹一樣,也一時興起想不開就要跑去隱居,我們教日子不過了嗎!”
花焰點頭如搗蒜,心裡想著隱居也挺好的,她也很想隱居啊。
但現在一一對應起來,推算一下年紀,隻怕當時讓謝長雲做出如此決定的,正是陸承殺她娘,花焰有些恍惚,魔教教主和正道大小姐,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眼熟。
要不是陸承殺不答應,她估計現在也在想著去哪找個青山綠水的小宅子,和陸承殺過點無憂無慮的兩人生活。
隻是這樣一來,她忽然明白為什麼陸承殺他外公對她如此趕盡殺絕,逼得陸承殺和她決裂,自己的結義兄弟和家人命喪魔教之手,自己親女兒被魔教教主拐了不說,外孫居然也差點被魔教妖女拐跑了。
但花焰毫無愧疚。
這又不是她和陸承殺的錯!
她不由得擔心起了陸承殺,原本想走,又忍不住偷偷拐去看他,雖然知道他對自己的父母不甚在意,可事情發展成這樣,已經不是在不在意的問題了。
是陸承殺今天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她用輕功小心翼翼接近,朝著陸承殺的方向偷偷打量,陸鎮行的壽宴一小半在殿內,大半在殿外,無遮無攔,一眼便能看見剛才經過一番打鬥狼狽的場面,隻是此刻氣氛太過凝滯,所有人都在小聲議論著,甚至連倒地的桌椅都不曾扶起。
陸鎮行握著劍站在正中,而陸承殺被人帶來,正站在殿內與殿外的交界處。
他垂著黑眸,一動不動,雙手縛在身後,嘴唇緊抿著,看不出所思所想,但花焰卻覺得他身體仿佛也繃得很緊,似乎所有的情緒都被壓抑在身體裡。
遠處倒是仍十分吵鬧的在撲滅火勢,更襯得此地氣氛緊張膠著。
白崖峰的長老此時不免露出一絲冷笑來:“你要的證據,你們停劍山莊還有何話可說!說是停劍山莊與魔教勢不兩立,隻怕不是如此吧,你們與魔教勾結是有淵源的,方才那魔教教主不也是謝長雲之子,倒是想得出來,一個統領魔教,一個殺魔教立威,好一出雙簧!”
這話可就真的不能忍了。
陸懷天站出來,肅然道:“小妹早在二十多年前已被我父親逐出家門,從此後和停劍山莊再無幹系,你所說之事我們概不知情,也從無和魔教勾結!”
白崖峰長老道:“那你如何解釋陸承殺!”
陸懷天道:“他是我小妹的遺孤,當初被送來時隻有襁褓和信物,我們也不知他的生父是誰。”
白崖峰長老道:“可他現在又與那魔教妖女糾纏到了一起,這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說是不知,你們信嗎?好一個停劍山莊,藏汙納垢不說,還道貌岸然的很!女兒與那魔教教主私通,她兒子也……”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