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怨毒地盯著我,冷笑:「你以為皇後要你做她兒媳,是看上你了?她是看上爹 爹的權力了。」
我理理鬢髮,笑眯眯地瞧她:「是啊,隻是我都拒婚了,她還是沒要阿姐做她兒 媳婦,怎麼也要我嫁過去,瞎呀,想想倒覺得怪榮幸的。」
阿姐曾在外流落,於名聲上,皇後便不可能要她嫁進太子府,再加上我從前溫馴 好拿捏,更成了皇後心目中一等一的好人選。
阿姐惱羞成怒,大罵半天,忽然沖過來揪住我的領子,在我耳邊竊竊。
「你囂張個什麼勁兒啊,羅玉敷!你以為你嫁進太子府就能好過?皇後娘娘,你 的好婆婆可不是個好惹的!你以為你是怎麼失身的,是她一手策劃!她為了阻攔 我與蕭錦鶴,硬是找出個他必須娶你的理由,你現在,還覺得榮幸嗎?」
我驀地轉頭,死死盯著她陰毒的笑容。
是了,蕭錦鶴是太子,如何有人大膽下毒,如何身邊無人伺候,如何偏偏我… 去尋他 。
誰能暗中操縱這天時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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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裝鎮定,冷笑:「怎麼,難不成是皇後娘娘親口告訴你的?你這張嘴,還指 望我能相信?」
她離開我,坐在璞墊上,苦笑地盯著地面,失神喃道:「你愛信不信,我自有我 的法子知道。」
我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我的指甲已經嵌進掌心,恨意一點點侵蝕著我的理智。
原來,我這一生淒苦,竟是因淪為他人爭權奪利的工具。
15.
父親大概是看出我想拒婚的意圖,在我開口之前,就將我的話堵進肚子裏。
「你一直愛慕太子,如今得償所願,不要不知滿足,令我蒙羞和難做!」
他甚至不問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委屈。
罷了,大不了我豁出這條命,總是要與他們拼一拼的。
我受這奇恥大辱,便是不能讓他們按數還來,也得要個魚死網破!
周太傅裝得清風明月,卻養出個禽獸色坯,強搶民女、傷天害理….
好,那我將這事往前提一提,好好讓他看看,什麼叫色字頭上一把刀。
我喬裝去胭脂閣走了一趟。
兩個姑娘將我圍住,笑眯眯地問候我,既不過分討巧,說出的話又句句甜得流 蜜,京城數一數二的銷金窟,體驗果然不同凡響。
「我找你們這兒說得上話的人。」
一個姑娘搖著扇子,為難道:「公子找我們媽媽?媽媽平日裏不見客的,公子若 有要事,不如奴幫您傳個話兒。」
我掏出一錠金子撂在桌上,這頓擺闊擺走我小半私房錢,結果人家姑娘卻隻是笑 一笑,搖了搖頭。
「公子,咱們這兒可不興為幾個錢壞規矩的。」
規矩真大。
我與她作揖道:「那便麻煩姐姐幫我傳個話兒,我是來贖人的。」
「贖人?」姑娘像是聽到什麼新奇話,「公子不知道,咱們胭脂閣不比別的地 方,姑娘們不到三十五,是不準走的。」
這….我還真不知道,也是頭一次聽說,煙花柳巷的樓子裏,還有此等荒唐規矩。
那些紈絝要不到自己想要的人,難道不會鬧事?
我訕訕地撿起桌上的金錠子裝回袖兜,周圍的姑娘們偷偷笑話我,估計是沒見過 我這麼摳搜的人,花出去的錢還能伸手拿回去?
嘻,笑吧笑吧,你們哪裡知道我的苦楚。
「什麼土包子來這兒裝闊氣!」
我一回身,一杯酒就澆在我臉上。
周呂榮抄手看著我,「跟姑娘們說了話,不留點東西就想走?」
他身邊跟著群紈絝,我竟在最邊緣看見了陳懷昱。
他似是沒認出我,端著笑,平靜地站在一邊,挺拔得像棵白楊。
我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彆扭,原來高潔如他,也與尋常男子沒什麼分別。
我一時失神,周呂榮以為我不給他臉面,一拳砸在我心口,疼得我乾咳好幾聲。
「窮鬼,敢跟爺爺較勁,爺爺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他抬腳要來踹我,卻突然抱著腿倒在地上。
「嚷嚷什麼,叫閻王呢。」
完顏術人在二樓,披著件紫衫,倨傲地盯著下方。
一群公子哥看見是他,全都憋著不敢放屁。
我使勁低著腦袋,他卻拿花生米丟我,「喂,小矮子,上來。」
怎麼在哪兒都能遇見他 …
我又不蠢,怎麼可能乖乖聽話上樓送死。
我拔腿就跑,反正我易容改裝,他完顏術願意記恨,便去記恨吧。
16.
拼命跑了三條街,我鑽進一條巷子稍喘口氣。
氣還沒倒勻,就聽見完顏術的聲音陰森森地出現在我身後。
「停下來做什麼,兔子逃命,跑慢了,是會死的。」
我打了個冷顫,還沒來得及起身,完顏術便捏著我的後頸將我按在牆上。
「羅玉敷,你實在太不乖了,你這麼怕我,讓我覺得不將你卸胳膊卸腿倒是對不 住你了。」
我忙說下次不敢了!
他將我提溜著轉了個圈,把我逼在牆角。
伸手揪走我的鬍子,他冷笑:「就這點道行,還想瞞天過海。」
「去胭脂閣做什麼,說說,想贖誰。」
我頭皮發緊,敷衍道:「隻是,隨便玩玩….」
「哦,秋畫啊。」
我瞳孔微縮,他怎麼知道?
秋畫是周呂榮的心肝,我計畫著贖走她,再做個局讓周呂榮自己跳。
完顏術冷冷地開口:「聽說皇後給你和她的寶貝兒子賜婚了。」
他並不用我回答,「你不想嫁,又不能抗旨,於是鋌而走險,想給皇後找點麻
煩。」
「若要從皇後母族下手,首選就是漏洞百出的周呂榮,對付一個流氓,自然要拿 女人做文章。」
我的額角突突直跳,他竟說得這樣準,我也不好再撒謊惹惱他
「殿下,料事如神。」
完顏術拍拍我臉上的土,嗤笑說:「醜死了,秋畫,我幫你贖。」
「胭脂閣有胭脂閣的規矩,不敢給殿下添麻煩。」
「規矩?」他不以為意,輕飄飄地開口:「你們大齊的規矩,與我有什麼關
系。」
是了,大齊人守大齊的規矩,是為了升官發財、免去災禍,但完顏術作為質子, 隻要聖上不想與敵國發生衝突,隻要他玩得無傷大雅,誰也拿他沒辦法。
可我不想與他牽扯太多,更不想欠他的,周呂榮的事,我另想辦法也是一樣。
「還是罷了,我這點小事,不敢勞煩殿下...!
完顏術狹著眼,我的話音生生在他兇戾的眼神中黯了下去。
「說啊,接著說。」
他挑眉盯著我。
我沒骨氣地軟下聲音,「那就、多謝殿下出手相助了..」
「你怕錯人了。」
完顏術放開我,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
「離陳懷昱遠些,回頭他吃得你骨頭渣都不剩了,你哭都來不及。」
「不過。」他略帶玩味,「羅玉敷笑得漂亮,哭起來,當也值得一看。」
17.
阿姐的禁足一直持續到她生辰那日。
爹娘到底覺得虧欠她,這一場生辰宴為她辦得風光十足,城中有頭臉的人物全被
邀請一遍。
許多才俊前來祝賀,陳懷昱也在其中。
他一個人站在廊邊,悠然自得地逗麻雀,偶爾有同僚找他談話,他也是聽得多, 說得少。
這樣清絕的人,怎會跟周呂榮為伍?
完顏術說陳懷昱會將我吃得渣都不剩,可我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針對我?
再說,自從聖旨賜婚,陳懷昱也未曾再給我遞過拜帖,他行事有禮有節,看著是 多為我的名聲考慮,有意與我疏遠。
若真要說起誰對我心懷不軌,完顏術啊,他還真說不著別人,先瞧瞧自己,橫眉 豎眼,恨不得弄死我幾回似的。
今日,母親想要阿姐多瞧瞧,看看有沒有瞧得上眼的公子,她也不說話,隻是懨 懨地枯坐在人群裏。
直到蕭錦鶴出現,她眼睛才亮起來。
可他隻是與她說了句生辰快樂,就轉身走向我。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匣子遞給我,笑道:「前兩日尋來一對碧玉簪,正好你們兩姐 妹,一人一支。」
如今我是名正言順的準太子妃,蕭錦鶴自然不能再像往常那般,對阿姐偏愛太過。
阿姐眼裏的光一點點黯下去,我並不覺得多痛快,倒有點唏噓。
即便是在夢中,等我死了,等他鏟平他與阿姐之間的所有阻礙,到最後,阿姐的
下場會怎樣,誰又說得準呢。
蕭錦鶴不是向我示好,隻是做給別人看,免得背上個愛博不專的名聲。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太子當得如履薄冰,聖上時時盯著他,他不能出錯。
想起夢中蕭錦鶴大膽殺入尼姑庵,是因為那時候聖上龍體欠安,已顧不過來 了 . . . .
呵,這個狼子野心的陰險小人,拿他的東西,我都嫌惡心。
「殿下,這一對簪子給我和阿姐,可是寓意娥皇女英?」
蕭錦鶴裝深情,我偏要扒他的皮。
他眯了眯眼,竟忍住怒火,打開手中的匣子,拿出碧玉簪親自插入我的發間。
「阿敷若不喜歡這種樣式,孤再給你尋別的。」
他可真是裝糊塗的一把好手。
往日這時候,阿姐早就要撲來鬧他了,可今日她格外安靜,失神地望著某處。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看見一處空落落的牆角。
夜裏,我將要躺下時,母親來尋我,她坐在桌前抹眼淚。
「阿敷,你就當補償你阿姐流落在外那幾年,把太子送你的玉簪還給阿珍吧,她 為這事耿耿於懷,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為娘看著實在心疼啊..
母親劃在我心口的刀子,從來都是軟的。
她對阿姐不止愧疚,阿姐嘴甜活潑,總能逗她開心,襯得我呆板無趣,貼心話 說得都不那麼動聽了。
她最愛阿姐,我知道,我不怪他們偏心,因為人心本就是偏的,我隻是不想再背 負一些本不該我背負的罪名。
「母親,我知道您心疼阿姐,但是我不欠她的,我愛不愛吃甜、我是不是那愛攛 掇的人,您是我娘,您總是清楚的。
「您愛阿姐便正大光明的愛她,女兒不怪您,怪隻怪我不夠討喜。
「我隻是不想再聽到你們話裏話外,將阿姐走失的罪過栽到我頭上,這樣並不能 扭轉你們為父為母不夠盡責的事實。
「這樁重罪我背了許多年,背不動了,母親,今夜之後,我不想再聽到誰再讓我 去彌補阿姐,我不欠她的。」
我披著衣裳,從妝奩最底下找出那根破簪子。
瞧著它我就渾身難受,還沒想好如何處理,正好借著這個由頭給它收拾掉。
母親的哭聲戛然而止,惱羞成怒又無言以對,我沒再理會她,拿著東西往阿姐的 院裏去。
18.
我府上東南角有個荒廢已久的小院。
阿姐一路溜進去,我偷偷跟上她,貼在牆邊,聽見阿姐在跟誰說話。
「公子,看如今的形勢,太子是非要娶羅玉敷不可了。」
她提起蕭錦鶴,口吻冷漠,哪裡有一點點為情傷心的癡狂。
「隻有殺了她,珍兒才好取而代之……」
我猶如當頭棒喝,阿姐她想殺了我?
片刻沉默後,一個男人緩聲道:「羅玉敷,且留著吧。」
阿姐哽咽:「公子捨不得她?」
那人答非所問:「禦史大人的千金,是想殺便能隨便殺的?珍兒,沒想到我花了 十年,教出的卻是個腦袋空空的草包。」
「公子..是珍兒腦袋空空,還是公子藏著私心?」
她話音未落,就被對面的人冷冷打斷。
「珍兒,你今日,似乎話多了些。」
我聽見阿姐撲通跪在地上,語氣裏都是不甘。
「公子,那羅玉敷到底有什麼好,您告訴珍兒,珍兒可以比她做得更好!珍兒, 珍兒喜歡.. 」
「珍兒,我不需要一個滿嘴情愛的廢物。」
我在牆外聽得冷汗淋漓。
這男人是誰?這女人又是誰?
我阿姐走失統共不過五年,他卻教養她十年...
如今住在我家中的這個羅玉珍,隻怕是個贗品。
她來我家做什麼?目標是蕭錦鶴嗎?
倒也不難理解,或許眼高於頂的蕭錦鶴,從一開始對我釋放善意,便是皇後交代。
她需要我爹爹手中監察百官之權,蕭錦鶴註定要娶羅家女。
可是她要這太子妃之位,又有何用?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我竟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間。
我一門心思放在退婚這事上,但有人現在就想要我的命,我還得騰出心思來,先 下手為強。
當年阿姐回府時,身上的胎記、兒時的記憶統統對得上,甚至於她特製的長命鎖 也確是那一塊。
我的心突然狠狠揪了一把,我的阿姐,我的親阿姐,是不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了?
狸貓換太子這事,在我找到證據之前,隻能自己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