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要是我自己肯定不成問題,帶上你就難說了。」
.…咱們先說好了,我媽可把錢都給你了,無論如何你都不能丟下我自己跑 。」
「你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這麼做。」
「到了萬不得已,你也不能這麼做。」
我斜睨了他一眼:「小朋友,你能別這麼天真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懂嗎?」
謝燁神態篤定:「我知道,但你不是那種人。」
「呵呵。」
我笑了:「你很了解我嗎,你爸認識我十幾年都不敢保證我是什麼人,你在這裝 大尾巴狼呢…
「你錯了,我爸對你評價很高,是他親口說的,陳七重情重義,一身傲骨,雖然 是個女孩,卻有武學世家的道義和精神,恩怨分明,有俠士之風。」
..什麼時候說的?」
「也就,十年前吧。」
我沒再說話,繼續目不轉睛地開車,謝燁盯著我的反應,忽然說了一句:「你不 好奇嗎,我十年前就聽說過你。」
「嗯。」
我嘴角勾起笑,有些諷刺:「聽說過最好,你心裡清楚,我曾經是殺人犯,如今 是扒手,上不得臺面的人,注定要像老鼠一樣生活在陰溝,什麼武學世家的道義 和精神,俠士之風?扯淡,你爸純粹是古龍小說看多了。」
「謝燁,我再給你說一遍,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不會搭上一條命去送死,你們家 的事我會盡力而為,但不必用道義來綁架我。」
謝燁鼓囊著腮幫子,眼睛漆黑,神情認真:「我不綁架你,這麼跟你說吧姐姐,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隻有一個要求,把我的屍體送到南城,我不想死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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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
「你答應我。」
「...」
「你答應我。」
「好。」
謝燁松了口氣般,看著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還有一件事。」
「過分了。」
「你聽我說,這是我十年前就想對你說的話,我小時候看康熙王朝,記得有一集 張廷玉舉薦廢太子,康熙誇他折子寫得好,無心為惡,雖惡不罰,這是聖人的忠 恕之道,老祖宗留下的東西,總是有道理的。」
「雖然很難,但我還是想對你說四個字,人沒有前後眼,世上也沒有後悔藥,有 些事犯下了是沒辦法回頭的,既然回不了頭,愣在原地也沒意義,所以你還是
得站起來往前走,絆倒一次也就算了,要是被同一塊石頭絆倒兩次,那就是大傻 杯。」
「閉嘴吧,這TM 是四個字?」
面包車飛快地駛在高速公路上,謝燁一路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自以為是的大道 理,我忍無可忍地問他——
「你看過大話西遊嗎?」
「看過看過,陳七,你還別說,我發現你長得有點像紫霞仙子。」
「是嗎,我也發現你長得像唐三藏,你再跟他一樣沒完沒了地叨叨,我現在撞車 讓你死信不信?」
「不信。」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對面駛來一輛逆行的貨車,徑直朝我們撞了過來
謝燁一句「臥槽」沒說完,電光石火間的震動,方向盤急轉,車子橫七豎八地衝 向護欄,冒出了煙。
暈眩了那麼幾十秒,我反應過來,叫了一聲謝燁。
謝燁看樣子也沒什麼大礙,隻是額頭受傷了,有道鮮紅的血跡蜿蜒而下。
他胡亂地抹了下,一手的紅:「陳七,你來真的?」
車子被撞壞了,我從後座拿了個背包,將手槍別在了腰裡。
「下車,快點。」
6
不遠處,從貨車上下來的司機,人高馬大,穿著汗背心,看著邈邀遢遢的,卻一 身精肉,神情透著狠戾。
他在打電話,我聽到他輕笑一聲:「跑不了,一個女人而已,能有多厲害,別拿 我跟黑熊比。」
「他們過來幹嗎,放屁,中谷那娘們的話你也信,別廢話了讓他們快點,晚了 我可就把人弄死了。」
我把背包扔給了謝燁,看著那男人打完了電話,朝他抬了抬下巴——
「大哥,黑口的?怎麼稱呼?」
男人詫異了下,陰狠臉上閃過一絲笑:「你知道的還挺多。」
「不多,一點點而已,我是昆城自然門的人,我師父是陳二五。」
「我知道,老頭一死,你們那門樹倒獼猴散,沒個成器的。」
「哦?中谷也不成器嗎?」
「她啊,還行吧,勉強能跟我過過招。」
「不會吧,她不是會雁拳十三象嗎,難道連你也打不過?」我詫異地看著他,微 微一笑,「我不信,你在吹牛。」
「狗屁,什麼天盤拳法,那老東西戒備心強著呢,偷學的幾招頂個屁用。」
「嗯,說得也是,我師父才不會把真功夫教給一個東瀛人。」
我若有所思,「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
「什麼意思?」
對面的男人眉頭一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在套我話?」
我笑了一聲,活動了一下筋骨,將腰上的槍也謝了:「我看你沒帶家伙,公平起 見,我也不用。」
「對了,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待會兒我會把你打死,清明節的時候給你上炷香 。」
「你這娘們瘋了吧,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男人眯著眼睛,陰惻惻地看我,我扭動了下頭,聽到筋骨咔咔的響聲,緩緩勾起 嘴角,聲音發冷——
「你本來可以不用死的,誰叫你認識中谷惠,我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了,渾 身發麻,那就先殺你熱熱身吧。」
不出意外的話,我的眼睛是血紅的,起招之前朝他行了抱拳禮,接著毫不廢話, 左腳在地猛力一踏,揮拳轟向他,又快又狠。
裹挾勁風,呼嘯而出,男人接了幾拳之後,踉跄後退,眼中透著瘋笑:「果真有 兩下子,死在我手裡倒也不冤。」
說罷,他也來了真格的,眼睛微眯,瞳孔緊縮,招招狠戾地衝過來。
謝燁曾經好奇過,自然門拳法十三象是不是真的可以徒手接子彈。
能不能已經無從考究,我隻知道即便是我師父陳二五活著的時候,拳法距離他口 中的天盤功夫上乘之境,還差有很大距離。
絕世神功興許是有的,但到了如今這個年代,哪裡還傳承得下來。
但即便這樣,我的境界也不是這些人可以比的。
十七歲那年,我曾用雁拳十三象失手打死過一個人,自此發誓再也不會用這拳法。
然而十年之後的今天,我再次用這招式,想要殺人。
掌斷石,駢穿板,踮破竹,手銅鉤。
打到最後,這男人已經深刻地感覺到了我的殺意。
他是有些本事的,抬腿橫掃,拳頭直擊我的腦袋,打得我腦子嗡了一聲。
這一聲嗡,讓我一瞬間想起了很多往事——
一家破舊的福利院,小孩很多,一個個冒著鼻涕泡,穿著舊衣服,在偌大的院子 裡追逐打鬧。
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在這種嘈雜環境下,小朋友的世界也分三六九等。
個子高的會欺負個子矮的,年齡大的會搶年齡小的東西。
唯有一個例外,長相瘦弱的小女孩,面黃肌瘦,卻力氣很大。
一個黃毛Y 頭,會因為東西被搶,惡狠狠地一記耳光衝過去,打得那高個子男孩 眼冒金星,鬼哭狼嚎。
院長叫那女孩小豆芽,所有的小孩都不敢惹她。
她在福利院都很出名,曾經有個社工奶奶,拎著剛灌好的熱水壺,被橫衝直撞的 小孩撞倒,水壺於半空之中落地,眼看就要傾灑出滾燙的開水,冷不丁地被一隻 小手拎住。
力氣大,反應快,速度也快...似乎是個習武的好苗子,於是老院長把她送去了 昆城。
一個四季如春很適合養老的地方。
城郊古鎮的四方大院,樹木蔥鬱,小豆芽看到一個穿著黑色盤扣對襟綢衣的老 頭,目光抖擻,精神氣十足,手裡還盤著兩顆珠子。
老頭說話很不客氣:「瘦得跟猴子似的,還是個小Y 頭。」
老院長跟他應該是朋友,相當熟稔,爽快地笑道:「這小Y 頭很厲害的,我觀察 了很久,也就她符合你說的那些條件。」
老頭於是仔細地打量女孩,目光炯炯,似乎發現根骨確實不錯,便道:「那就先 留下吧。」
誰知老院長交代的時候,女孩卻不樂意,本著一張小臉,不悅地瞪著老頭——
「我不喜歡他,他嫌棄我是小丫頭,我還沒嫌棄他是老頭子呢。」
老院長和老頭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最後以每頓飯都有雞腿為誘惑,成功地把女 孩留下了。
一個月後正式拜師。
老頭對她道:「小猴,以後你就是我陳二五的徒弟了,我打算給你改個名字上戶 口,你願意隨我姓嗎?」
「行吧。」
「那我好好替你想個好名字,回去翻一翻周易。」
「行。」
幾天之後,老頭滿意地拿出自己寫下的好名字——
「陳金花,陳大鳳,陳桂芝,陳玉芬,小猴你來挑一個。」
「..…你確定翻了周易嗎?」
「怎麼?不好聽嗎?」 「嗯,難聽死了。」
「胡說,這都是我費心起的好名字,哪裡難聽,你起一個不難聽的我聽聽。」
「..你不是叫陳二五嗎,二加五等於七,我就叫陳七好了。」
「.…倒也,不錯。」
其實,陳二五並不叫陳二五,證件上叫陳耳武。 陳七也並不叫陳七,證件上叫陳期。
十七歲之前,我叫陳期,人人都叫我陳七。
我是昆城自然門武學大師陳耳武的徒弟——陳期。
城郊的四方大院,不僅是住宅,也是武術館。
陳耳武不止我一個徒弟,但我是他最得意的一個徒弟。
也是最頭疼的一個徒弟。
確如他所說,我根骨好,是天生習武的好苗子,同門的十幾個師兄弟,無論來 得早還是來得晚,在武術功夫上,後來都被我反超。
對此陳二五說,有些人天生就是祖師爺賞飯吃。
我在昆城長大,也在昆城上學,勉強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
陳二五對我最頭疼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不僅成績差,還很能拉幫結派,惹是生非。
小學到初中,我都是那片學校呼風喚雨般的人物,被一群人追捧著喊老大。
惹了事叫家長,一把年紀的陳二五,還要端坐到校長辦公室,七十八歲的老人家 與年輕校長相對兩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