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還在宣廚娘那裏學會了水晶肘子,東坡肉,梅菜扣肉這些名菜,每日不重樣的做上桌。
直到我重生前,沈青已是外強中幹,沈母心悸加重,還患上嚴重的哮喘,每走一步路便氣喘不已,連說話都累得慌。
而沈父,早已有了中風前兆,口齒不清面目呆滯。
我雖偷偷服用避子湯沒有子嗣,可記在我名下的嫡子嫡女不在少數。
沈父沈母以及沈青若是都不在了,我是可以安安穩穩做我的當家主母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我沒能等到那一天,就重生了。
所以,我跟以前哪裡不一樣了?我從來就不是良善之人,我是該下地獄的人啊!
7
回到家,我言出必行,找來父親以及叔伯兄長們,將今日沈青的所作所為告訴了他們,求他們為我作主。
大家都十分氣憤。
「沈青出身名門卻如此缺乏管教,看來他沈家沒落不是沒有道理的。」
「實在豈有此理,沈青此翻言行無狀,唐突小妹,世人說起於他沈青無礙,卻是令小妹名聲蒙塵,可惡之極。」
「明日上朝我定要參他沈家一本。」
大家沒有責備我,而是紛紛要為我討回公道,有家人護著的感覺真好。
前世我也想向家人求助,卻被母親多翻阻攔,說我丟人現眼,要為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破壞兩家人的關系,攪得家宅不寧。
沒有娘家人撐腰,沈家人越發輕視怠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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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以為家裏人都不管我了,都默認了我去沈家就是為了報恩,所有委屈都是我該受的。
如今看來,有這種想法的隻有我娘一人。
晚上,母親怒氣沖沖過來興師問罪,不等我說話,便狠狠一耳光朝我扇來。
「梁安,你竟如此歹毒,攛掇家裏人去朝堂彈劾沈家,你怎麼敢的?你心腸到底是什麼做的?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女兒?」
「你但凡還有點良心,就馬上跟我過去,向你爹說明,是你對沈公子情根深種,是沈公子無意於你才讓你惱羞成怒,誣陷於他!」
我低頭摸著脹痛的臉,心裏有什麼東西「嘣」斷開了,我想可能是那根連接我母女二人的親緣線。
抬頭看著母親憤怒的雙眼,我平靜道:「好的母親,我會去跟父親說清楚的。」
聽我這麼一說,母親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下來,看著我紅腫的臉,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安安,娘不該打你,隻是你確實做得過分了。你要記住,娘都是為了你好。如果你此番跟沈家公子鬧得不愉快,甚至得罪了沈家人,你以後嫁過去怎麼會有好日子過呢?」
我不做爭論,冷冷回道:「知道了。」
等娘心滿意足離開後,我去了爹的書房,與他詳談了很久。
第二天,風平浪靜。第三天,無事發生。
此後幾天,母親見一切如常,才把心放了下來。
又過幾日,派去母親那邊盯著的人回話,說母親去了魁星樓。
我立馬跟了過去。
魁星樓是母親名下的產業,位置略顯偏僻,一樓大廳,二樓雅間,三樓不接外客,用於酒樓接待生意夥伴使用。
到了店門口,我將一錠銀子遞給一早在外守著的店小二:「進去多久了?」
小二邊說邊將我悄悄引至側門:「剛到。這邊收到三樓清場的消息,小的便馬上著人來通報了小姐。」
我點點頭:「別讓掌櫃知道我來過。」
上了三樓,我剛坐下,便聽隔壁包間傳來爭吵聲。
「你什麼意思?你說要什麼英雄救美,讓我家青兒在那兒守著,卻又讓人將他打得鼻青臉腫。」
我眼睛微瞇,這尖銳的聲音化成灰我都認識,是沈母。
「前幾日,你女兒又將我青兒當街言語羞辱一番。她算哪根蔥?鐘蓉,你若不想將女兒嫁過來,便不要把我沈家當猴子耍,想嫁進沈家的姑娘多了去了。」
面對沈母的憤怒,母親的語氣卻略帶討好。
「北山那次的事隻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梁安會安排人手跟在後面。還有梁安對沈公子出言不遜的事,我也教訓過她了。你放心,我家梁安是肯定會嫁進沈家的。」
沈母不耐煩:「我說你一天搞這麼多事幹嘛,又是火災又是劫匪,你惹真想讓你女兒嫁過來,不就是一紙婚書的事。」
母親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女兒這個人,表面上溫順,骨子裏既清高又倔強,跟她父親一個樣。」
「你們直接來提親,一來事情不一定成,二來就算她嫁過去,也不好拿捏。但是你想想,若是沈家對她有了恩情,事情就不一樣了。」
「不止她會死心踏地對沈家人好,我家老爺也會傾盡全力扶持自己姑爺,難道你就不想你青兒以後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嗎?」
沈母顯然被說動了:「你這樣說也不無道理,可現在這事情已經搞砸了呀,還能怎麼辦?」
母親卻顯得胸有成足:「我這裏倒還有一個辦法。下個月端午節,太後會賜百官藥浴,到時……」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二人在屋裏商議著計劃,直到她們離去,我也離去。
回到府裏,我平靜地換下衣服,取下頭飾,接過丫鬟遞上的茶喝了幾口,丫鬟出門,房間隻剩了我一人。
我直直地坐在那裏,手指開始慢慢顫抖起來。
接著是手臂,肩膀,最後全身都止不住顫抖,心裏全是恐懼與憤怒。
十六歲的我怎樣逃得過啊?
若我還是十年前那個涉世未深的我,要怎樣逃過這一個接一個的算計?
我曾想了無數次,若我那次不去赴宴,如果不是那場火災,我就不用嫁進沈家這個火坑。
我怪自己,怪自己跑得不夠快,怪自己不夠機警,怪自己沒有及時逃出西廳。
我做了無數場夢,在那場大火裏,我拼命跑,一直跑,跑出來了我便大笑,跑不出來我便痛哭。
卻原來我跑不跑都一樣,我一直都在牢籠裏,從未離開過。
8
第二日,父親休沐在家。
我找到他,說最近遇到這麼多事,我想去外祖家散散心,順便看看外祖一家。
外祖在我三歲那年便舉家遷至舊都,母親從沒去探望過,也極少與外祖家有聯系,幸好我爹經常跟外祖家書信往來,維持著這份親情。
娘當即反對:「這山高路遠的,你一個姑娘去怎麼成?」
我挽住她的手:「那娘陪我一起去吧。你這麼多年沒有見到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他們,你不想念他們嗎?」
娘表情頓時有些難看:「這又不是什麼年節,這麼突兀地過去反倒給你外祖一家添麻煩。」
「怎麼就不是年節,下個月便是端午啊,我們提前過去給他們一個驚喜,好不好?」
母親臉色更難看了:「你別這麼任性好不好,想一出是一出的。」
我爹卻說:「我倒覺得安安的提議好,嶽父嶽母大人也多次在信中提及想念安安,若安安想去便讓她去吧。」
「不行!端午節太後娘娘要賜藥浴,百官都去,我們若是缺席,不太好。」母親仍然堅決反對。
「娘說得也對,那我們趕在端午節前回來就是。
京城到舊都也就兩天路程,我們過去幾天,回來剛好可以趕上端午節。」
我跟父親一起勸說母親,最後她終於鬆口:「那好吧,不過我上次感染風寒身子沒好利索,就不跟你回去了,你替我問候外祖父外祖母。」
母親叮囑我:「一定要記得在端午節前回來啊!」
9
走了兩天水路,終於來到外祖家。
外祖母摟著我一個勁兒的「心肝寶貝」叫著。
「離開京城時你還是個小肉團子,一轉眼都變成大姑娘了。」一晃十三年,離得不算遠,卻連一面都沒見上。
「這標致的小模樣,跟你娘年輕時一個樣,初見時,我還以為是蓉姐兒回來了。」
得知母親身體有恙不能回來,外祖母眼裏露出失望之色。
不忍她一把年紀還傷心難過,我插科打諢轉移話題,逗她開心。
當說到我的親事時,我把沈家提親的事當笑話一樣說給她聽,哪知她面色微變。
「沈家?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娘還這麼執迷不……」許是當著我這個晚輩的面,不好數落母親的不是,不論我再怎麼追問,外祖母也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外祖母不肯說,但有一個人肯定會說,那就是大舅母。
每每聽外祖母提及我母親,一旁的大舅母臉上都會露出輕蔑不屑甚至厭惡的表情。
經過幾天相處,大舅母跟我感情增進不少。
那天,我找到大舅母直接開門見山,求她救我。
我把母親幾次三番設下陷阱,要我嫁進沈家的事說了出來,聽得大舅母義憤填膺。
「真是喪心病狂,竟這樣陷害自己的女兒,不過這還真是鐘蓉能幹出的事。」
大舅母冷笑一下,說出了當年事。
那時,外祖一家還住在京城。
沈家出了個少年將軍,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引得京城無數少女都芳心暗許,這裏面也包括我母親。
「那時,你母親想方設法接近沈二郎,可沈二郎一心隻想建功立業,無心兒女情長,拒絕了你母親。」
「後來,沈二郎出徵邊關,戰死沙場,再也沒回來。你母親傷心欲絕,竟然要以未亡人之身去沈家為沈二郎守寡。」
說到此,大舅母眼裏掩飾不住的鄙視與憎恨。
「她完全不顧鐘家的顏面,也不顧及鐘家子侄晚輩們的將來,身著紅衣嫁妝,端著沈二郎的牌位便要嫁去沈家。」
「好在你外祖父和舅舅及時發現,阻攔了她,將她鎖在了後院。一直到她年滿十八,你外祖父為她說了一門頂好的親事,就是你父親,才把她嫁出門,一家人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我滿臉疑惑:「可是沈家二叔出徵前不是明確拒絕了母親,為何她還能以未亡人自居,甚至還要嫁去沈家守寡,難道沈家人不反對嗎?」
大舅母臉上的鄙夷更深:「你道那沈家是什麼好貨色,沈二郎戰死後,沈家便向那些曾有意過沈二郎的小姐們放出風聲,說沈二郎原本是屬意對方的,隻是戰場殘酷,怕拖累了人家,才忍痛拒愛的。」
太無恥了,人都死了,還想靠著沈二叔的威名,跟豪門世家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這種話沒有人會當真吧?」此話剛說出口我便後悔了。
果然,大舅母嗤笑一聲:「對呀,這種話哪個傻子會信呀?可偏偏你娘這個傻子便信了他家的邪,認為沈二郎對她是有情的,她不能辜負了這份情誼,一心一意要嫁去沈家,為沈二郎守寡。」
「也許是她心裏記恨著我們阻止她嫁去沈家,這些年,竟是一封書信未曾來過,更別提見上一面。倒是你父親有心了,來探望了幾次,家中子侄有進京趕考的也全耐你父親關照。」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舅母也同情地看著我,拍了拍我的手:「你放心,你就安心留在這裏,你的婚事由你外祖母做主,我看她鐘蓉能翻出什麼天!」
我心裏苦笑,我不能留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回去做。
大舅母將我帶到一處院子。
「這是你外祖母特意留給你母親的院子,裏面的擺設佈置都跟你母親出嫁前在京城的家一模一樣。你母親用過的傢俱你外祖母捨不得扔,都一併拉了過來。」
「隻是枉費了你外祖母一片心意。」大舅母嘆了口氣。
我走進房間,裏面幹凈明亮,應該是有人經常來打掃。
屋裏的佈置精緻典雅,許多物件都透著少女的小心思。
我一路看過去,竟發現裏面的不少擺設傢俱都跟我的房間十分相似。
那翡翠海棠已經過時,母親卻非要我擺在梳妝臺上。
還有那梳妝臺,我喜歡的是紫檀木,母親卻偏要我用黃花梨。
就連那拔步床用的簾幔花紋都一模一樣。
我走過去,模到床頭,伸手一拉,果然也有一個暗格。
隻見暗格裏放了不少飾品書畫,我打開一副用紅綢包裹著的畫卷。
畫卷上一名氣宇軒昂的年輕男子身著銀色盔甲,手持長槍坐於駿馬之上,好不意氣風發。
隻是那男子的容貌與沈青竟有八分相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我與沈青成親之時,母親眼含淚光,仿似透過我們在看別人。
難怪我給沈青納妾,她會如此憤怒,讓我與沈青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也終於想起她當時說的那句話。
她說:「枉費我替你除去障礙!」
10
端午節前,我趕回了京城。
母親見我回來,松了口氣,跟父親商量著要去哪個浴場。
「不如就去十林坡那邊的池子吧,那裏坐於山腰,風景優雅得很。」父親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