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是家裡的長子,上面全是姐姐,有過的兩個哥哥都沒到結婚的年紀就死了。
沈翊性格熱切,為人也心善,大家閑著沒事兒也願意來赴約,但是沈翊做這些確確實實是為了我。
一方面是排解我不受家裡人喜歡的情緒。
而另一方面,他也想讓我多建立些和其他名門子弟的關系。
沈翊就像第一次見我那樣,還把我當成他的小媳婦兒。
「李秉,你還不回去嗎?」
我一驚,抬頭才發現暮色漸沉,大家都準備走了。
我嘆口氣,站起來正想離開,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水聲。
接著腳踝上攀上一隻手,我沒來得及反應,就直接被拽進了水裡。
我落進水裡的聲音很大,大家還沒走遠,聽到聲音都跑回來,把和落湯雞一樣的我從水裡撈出來。
不遠處的樹林裡面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像是有人靜悄悄地走遠了。
「李秉,你怎麼回事哇?這都站不穩?」
有人笑著打趣,我回頭看了一眼,湖水平靜無波,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我笑著對眾人說:「我沒事,感謝各位,大家先回去吧,我等衣服幹了就走了。」
眾人都走散之後,我低頭看著剛剛的湖面。
湖面上漸漸泛起漣漪,從水裡鉆出一個人來,看著與我年齡相仿,臉上的表情卻很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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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水裡爬上來,渾身的水滴滴答答,狼狽萬分,但是還陰沉著一張臉。
長得還怪好看的。
我想笑:「朋友,你是被別人追殺了嗎?」
他看都不看我,擰著自己的衣服,冷酷地說:「與你無關。」
我想笑得要命:「不是吧,我剛剛救了你,你不該以身相許嗎?」
這朵出水芙蓉終於驚愕地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沒說出來話,又憋屈地閉上了。
見他這樣,我突然來了興致,繞著他轉了一圈,然後若有所思地說:「在水下能閉氣那麼久,倘若是用在……」
出水芙蓉瞥了我一眼,看來是很謙虛,想聽聽這項技能的另一個用處。
我說:「要不要親一下?」
出水芙蓉轉身就走了,然後在岸邊的石頭上踩滑了腳,重新掉進了水裡。
我莫名其妙地很想笑,又有點擔心他爬上來要殺我。
結果他掉進水裡卻隻是撲騰,把水撲得嘩啦啦,人卻一直沒上來。
我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蹲在岸邊把他拉上來,原來是剛剛踩滑的那一下讓他扭傷了腳。
現在,出水芙蓉坐在地上,又陰沉又憋屈,大有一股讓我別管他,他爬也要爬回家之勢。
實話說,我難以想象他這麼拽的人在地上爬行的樣子。
於是我假裝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朋友,剛剛說的話實在冒犯了,想必高潔如你,也不願意接受我這般齷齪之人的幫助,那你隻能自己想辦法回去了。」
出水芙蓉臉上紅了又綠,綠了又白,姹紫嫣紅,爭奇鬥艷。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好像是愣神了一會兒,然後抿著嘴從牙縫裡面擠出兩個字。
「扶我。」
我還想再逗逗他,他又咬牙切齒地補充了兩個字。
「求你。」
非常有趣。
但是我沒想到後來還能再見到那朵出水芙蓉。
那片竹林是我很喜歡的地方,所以即使沈翊不約局,我也會自己一個人過去散步。
我沒想到會在那塊石頭上,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畢竟是一面之緣,我不敢貿然確定,走過去看了一眼。
果然是芙蓉兄。
芙蓉看見我,眼神變了又變,最後顯出一副毫不在意的矜傲表情。
我低著頭謙卑地說:「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打擾你了。」
芙蓉臉上的矜傲面具瞬間破碎,滿臉陰沉,咬牙切齒地問:「你不記得我了?」
我柔柔弱弱,泫然欲泣:「我這般齷齪,哪敢記得您這樣高潔的人呢?」
芙蓉半天沒說話,我笑著抬頭看他,本來以為又是一張黑臉。
結果芙蓉竟然臉紅了,像出水熟蝦。
我有點不可置信,湊上去想仔細看,芙蓉猛地退後一步,直接退進了水裡。
看來要麼芙蓉五行缺水,要麼就是我們八字相克。
後來,我們坐在石頭上把他曬幹,芙蓉跟我大談特談生活的苦,我一邊聽一邊驚訝。
主要是沒想到這個愛黑臉的太子竟然是個話匣子。
可能實在是在皇宮裡面憋得狠了。
上次我把這個小太子一路背到皇宮附近,他可能怕泄露身份,硬是在幾百米外的地方就聲稱自己到家了,然後硬要從我背上下來。
我看著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漆黑的小路中間,順便將幾個聞聲而來的刺客引入歧途。
眼看著天快黑了,芙蓉堪堪止住吐槽,突然看著我漲紅了臉。
我問怎麼了。
芙蓉靦腆地囁嚅著:「這地方還不錯……以後我會常來這裡散心,你不許介意。
所以他是想再跟我聊天,但卻是個薄臉皮。
還怪可愛的。
我捏著隨手撿來的樹葉,張口還是那句話:「親我一下,我就不介意。」
芙蓉惱羞成怒:「怪不得你長成這樣的皮囊,果然好龍陽!」
我摸了摸鼻子。
他說得對,我開這樣的玩笑確實容易讓人誤會……可惜他實在可愛。
完了,我肯定是被沈翊帶壞了。
芙蓉紅著臉一瘸一拐地憤怒離場,我滿意地在後面喊:「小心點,別又摔到河裡去了!」
5
有天我正躺在家裡的柴火堆上看書,忽然門被推開了,光照在我臉上,晃得我睜不開眼睛。
但是很快,這光又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我抬頭一看,發現站在門口的竟然是沈翊。他走到我跟前,導致我不得不抬起頭來仰望他。
這幾年,我和沈翊很少再像以前那樣聚會了,關系慢慢生疏起來。
尤其是最近,不知道沈翊在忙些什麼,我連他的面都很少見了。
現在沈翊猛然出現在我面前,還是這種角度,我不由得好好打量了他一下。
沈翊這幾年個子長得很高,臉上的線條也變了,乍一看我甚至覺得陌生。
此時沈翊站在我面前,眼睛亮亮的,整個人容光煥發。
沈翊搖搖頭,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才滿臉嫌棄地對我說:「不是吧,李大少爺,你就住在這樣的地方?等我忙完現在的事情,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點點頭:「不錯,我很期待。那樣的話我就隻能給你賣身當小媳婦了。」
沈翊仰頭,笑得特別開心。
一時間我覺得好像又像小時候那樣,無憂無慮,毫無隔閡。
雖然現在也沒什麼憂慮就是了。
沈翊坐在柴火堆上和我聊了很久的天,但是始終不肯告訴我他最近在忙些什麼。
但是提到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態又不對勁,顯得亢奮又憂慮。
其實我是有點擔心的。
臨行前沈翊說想抱抱我,差點沒把我勒死。
沈翊走了之後,我坐在柴火上回想剛剛的事情,李憐又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身上臟兮兮,頭發亂糟糟,臉上的表情也興奮得要命。
一個個的,今天這都怎麼了?
我剛想開口,突然覺得她的鞋上臟得太奇怪了,像是踩過了血。
但是李憐按理來說不會被別人欺負,看她現在這個精神狀態,也不像是受傷了的樣子。
她還在我身邊上躥下跳,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領:「你今天把別人打出血了?」
李憐瞪大雙眼:「哥,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我:「……」
謝謝,但是沒人想是你肚子裡的蛔蟲。
李憐笑嘻嘻地盤腿坐下:「我今天在路上見義勇為了,哥,救下了一個特別可愛的小姑娘。」
我心裡還在想著沈翊的事情,沒當回事。
李憐突然指著我身後說:「哥,你身上那是什麼?一塊玉嗎?」
我愣神,李憐從我身後扯出來一塊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沈翊的玉佩。
我腦子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李憐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在山谷裡面經過成千上萬次回響,然後傳進我的耳朵。
我猛地站起來。
「是我的,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但是沈翊不在家。
沈家的侍衛冷漠地將我拒之門外:「如果沒什麼要事的話,我們不能讓您進去。」
他們從來沒攔過我,是沈翊不讓我進去。為什麼?
為什麼?
沈翊消失了整整五天,終於在第六天的時候,我清晨醒來,下人告訴我昨天晚上沈家被滿門抄斬了。
我沒反應過來,問:「為什麼?」
下人嘀嘀咕咕地說:「好像是三少爺猥褻公主,皇上龍顏大怒。」
沈家的三少爺,那不就是沈翊麼?
我突然反應過來,從床上滾下來問他:「你剛剛說什麼?沈家被……抄斬了麼?」
下人點點頭,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是我已經聽不見了。
沈翊那天偷偷塞給我的玉佩還放在我的枕頭旁邊,但是人已經……死了麼?
別說沈翊不是會猥褻的人,就算他真的那樣做,也不至於滿門抄斬。沈翊到底在做什麼?
我腦子大亂,抓著玉佩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
我一個沒站穩摔倒了,玉佩從我手中飛出去,在門檻上摔裂成兩半,像是在預示著什麼。
我將它們撿起來,握在手心裡出了門。下人在後面追著喊我,我說我出門去散散心。
恍恍惚惚間,我走到了那片竹林,再往前一點就是那條河了。
我的心臟突然瘋狂地跳動起來。
靠著石頭有個人正在坐著,他穿著白衣服,背對著我,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
他不是沈翊。
宋如言看我失魂落魄,皺著眉問:「你怎麼了……你摔傷了?」
我擠出個笑容:「太著急來見你,在路上摔了一跤。」
我點點頭。
宋如言接著說:「皇帝現在快死了,該動作的都要動作了。
他隻有一個兒子,另一個繼位的人選是沒出息的侄子,不能讓他背後的那群小人得政。」
不得不說,宋如言越來越自覺了,比小時候有責任心多了。
他小時候想到自己要當皇帝就愁得要命,現在倒是考慮怎麼才能對社稷百姓更好了。
宋如言盯了我一會兒,然後對我說:「還有件事情。最近沈家和李家鬧著要謀反,皇上發現了,正打算把兩家都抄斬掉。」
我猛地抬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都是武官,能有現在的地位,全憑著當年和皇帝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種時候最容易發生動蕩,皇帝想要架空他們兩家的地位,換其他文官來治國理政。」
「李、沈二人考慮欠佳,隻覺得自己要不被重用了,所以才會在這時候商量謀反。」
這聽起來駭人,但其實也很符合李忠義的性格。
他這十幾年來估計都在等著李憐當上太子妃,自己能和皇帝聯親,沒想到把皇帝熬死了,自己也隻淪落到了一個家道沒落的結局。
宋如言表情憂心忡忡的,但是還在嘴硬:「這隻是我聽說的,但是沈家已經沒人了。不管怎麼說,你最近少和李家的人來往,注意安全。」
我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你贊同嗎?」
宋如言搖搖頭,低聲地說:「我很痛心,但是沈家的事情我沒有攔住……咳,我又不能決定,我又不是皇上,對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但是宋如言沒看我,聲音低但是很堅決:「……我會盡自己的努力,阻止李家被抄斬的。」
沉默。
宋如言搭了一下我的肩膀,站起來說:「我該走了,你最近多保重。
我突然覺得手心裡硬硬的,有東西,展開一看,我還一直攥著沈翊裂成兩半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