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最後她不耐煩了,說點兵點將,點到誰就是誰,選到了一部叫《眼》的恐怖片。
程浪跟她說,如果不敢看,就重新點兵點將一次。
她不服氣,說這種騙三歲小孩的恐怖片有什麼不敢看的,直接點了放映。
不過她還是在三人座的沙發中間疊了兩個小抱枕劃分三八線,暗示程浪別趁黑燈瞎火做壞事。
程浪表示沒意見。
電影講的是作為新聞記者的女主人公在一場換眼角膜手術之後,擁有了一雙通靈眼,從此後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見的“人”。
一開始女主人公並不知道別人看不見那些“人”,在一個穿小馬褂的小孩到她家借蠟燭的時候,非常熱情地把家裡的蠟燭給了對方,問對方是什麼時候搬來這棟公寓的,怎麼沒見過他。
小孩說自己已經搬來很多很多年了。
然後鏡頭一轉,轉到女主人公男朋友的視角。
男朋友正在廚房做菜,望向玄關時,發現女主人公正在對空氣講話。
徐翹眼睛盯著屏幕,手默默伸向了身邊的抱枕……
優秀的恐怖片,其實並不是靠具有衝擊力的鏡頭來嚇唬人,而是靠氣氛渲染,給人足夠的腦補空間,讓人自己嚇唬自己。
徐翹覺得她手氣很好,選到了一部非常優秀的恐怖片,以至於電影開場二十分鍾後,她已經完全不記得電影是假的,程浪是真的,不知不覺把兩隻抱枕圈在了懷裡,自動解除了三八線。
接近三十分鍾的時候,電影進入到第一個小高潮:女主人公有天在報社查找過去的新聞資料,看到一則關於七歲孩童被養父毒死的報道,以及相關的一些非公開照片,發現上面那個小孩有點眼熟。
然後鏡頭拉近,老舊的照片上,對方的模樣跟那天來借蠟燭的孩子對上了影……
徐翹心肝兒一顫,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手又往隔壁伸出去摸抱枕,結果摸了把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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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浪偏過頭去,剛準備提醒她,兩個抱枕都已經在她懷裡了,卻見她的手伸到了他襠前,忽然往下一抓。
“……”一聲愛情動作片裡才有的悶哼,格格不入地闖入了恐怖片的世界。
第43章
徐翹和電影裡的女主人公在同一時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火箭升空般原地彈起。
“啊——”這是電影裡女主人公替徐翹喊的。
徐翹一個激靈杵在沙發邊,眼睜睜看著程浪失態地躬起背脊,開始確認自己剛剛幹了什麼好事。
剛剛電影進入關鍵情節,她太過入戲,去抓抱枕慰藉忐忑,抓了兩下沒抓到,第三下終於抓著了……
抓著了一大團說軟不是很軟,說硬倒也沒那麼硬的東西。
徐翹看了眼隨她起立而掉落在地的那對抱枕,打出個冷嗝,緩緩抬起自己這隻曾經在牌桌上翻雲覆雨的右手。
她這手氣真的不錯,前有醫院睡夢裡拍了程浪一屁股,後有公寓跨年夜精準打雞,回回都是一爪致命。
徐翹不忍直視地,比了一個抓的手勢,一抬眼,在昏暗明昧的光線裡,對上程浪看過來的眼神。
她飛快把罪魁禍“手”藏到身後。
程浪皺眉低頭,輕輕抽了口氣,好像暫時失去了跟她算賬的行動力。
徐翹心裡咯噔一下。
不會壞了吧?
她猶猶豫豫地,邁著進兩步退一步的探戈步伐,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從下往上觀察他的臉色:“對,對不起啊,要……要給你叫救護車嗎?”
程浪掀起眼皮,一言難盡地看著她,深呼吸調整著心率:“不用……”
“真沒事?”徐翹蹲在地上,十根手指無措地彈撥著空氣,回想著程浪當初的“十五分鍾”,腦子一抽憂心忡忡道,“這樣以後不會連十五分鍾都沒了吧?”
程浪的目光凝滯在她臉上。
徐翹一把捂住了自己這張閃電也攔不住的快嘴。
她的老天鵝!
酒後斷片的人追憶什麼限制級往事,這不是穿幫了嗎?
“哦,我是說那個,電影的進度條……”徐翹企圖若無其事地圓過去,看見程浪發黯的神情,發現已經於事無補,猛地跳起來開溜。
她這一後撤,眼看就要撞上身後的玻璃茶幾,程浪立刻伸手去攔,手臂打橫一圈撈上她腰。
徐翹被撈得一個趔趄朝前栽去,下一秒,一雙腿分跪在他身體兩側,手攀著她的肩,沉沉坐上了他的膝頭。
明滅不定的光影裡,她看清了程浪額頭淋漓的汗,還有凝視著她的眼神。
他的眼底,像有個深不可測的旋渦要將她吸進去。
她晃了晃神,剛要離開他,手一推出去,忽然聽見一聲婉轉的低吟——來自持續放映中的電影。
緊接著,兩道喘息交替起伏著越來越瘋狂。
徐翹像被雷劈了似的,訥訥眨了眨眼。
程浪的目光跟著從她臉上移開,望向電視屏幕。
徐翹透過他的瞳孔,看見電影畫面裡,女主人公正跟她的男朋友在公寓的沙發上一二一,一二一。
連女上位的架勢都跟此刻的她和程浪很像。
不是,這電影怎麼還在她背後擺她一道呢?
你一恐怖片女主,你被嚇到了需要發泄情緒你可以自立自強地去跳繩,去跑圈,為什麼非要拉著你男朋友做運動?
徐翹發現程浪攬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了一些。
隔著毛衣,都能感覺到他掌心燙得驚人。
她倏爾松開搭在他肩上的手,扭頭就要朝旁邊爬去。
“等等。”程浪收回目光,啞著嗓子叫住她,手上使了點力道把她箍進懷裡,好像在掙扎著嘗試什麼。
徐翹動彈不得地靠著他:“等等等什麼……?”
再等下去電影不會照進現實吧!
“我……”程浪閉了閉眼,“不太舒服。”
“不舒服還是叫救護車吧,”徐翹欲哭無淚,“我剛才勁兒好像是使大了……”
程浪閉著眼搖頭:“你別動就行。”
“我不動你就舒服了嗎?”徐翹偏頭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額頭上越來越細密的汗珠,表示懷疑。
“嗯。”他沒肯放開她,但也不做多餘的動作,攬在她腰上的手老老實實一動不動。
徐翹聽說過男人那地方很脆弱,看他這症狀,估計後勁真的很疼,終於放棄了挪動。
被抱一會兒也不少塊肉,人家被他弄成這樣怪慘的,她就勇敢承擔一下錯誤吧。
她帶著一絲絲歉疚去看他,見他緊閉的雙眼下,細密的睫毛正微微顫動,覺得有點神奇。
這男人睫毛好長啊,而且這種脆弱時分的反差萌居然顯得很可愛……
她伸出一根食指,朝他睫毛輕輕戳過去,即將觸到他眼下的時候,猛地收回手。
徐小仙女,孟浪了,孟浪了啊!
她撇開頭,慶幸電影的BGM把自己“齊個隆咚嗆咚嗆”的心跳聲完美地遮掩了過去,過了會兒,保持著半跪半趴的別扭姿勢,清清嗓問他:“你好點了沒……”
“還好。”程浪點點頭。
“你剛那樣子不像還好啊,”徐翹喪起臉,“你別逞強好吧,萬一真出了岔子,回頭找我賠我又賠不起。”
“我心裡有數。”程浪睜開眼來,她剛那一爪子沒那麼嚴重,他的後續症狀是因為發病,而現在,即便他還抱著她,窒息感和壓迫感卻也緩解了下來,他的神色輕松一些,擦著她耳朵壓低聲道,“你不用擔心十五分鍾的事。”
有力氣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是吧!
徐翹耳朵一燙,一把推開他,麻溜爬起:“你住嘴,住嘴!就非要把話說破了讓人下不來臺嗎?”
“我要是真想,”程浪從汗湿的狀態裡抽離出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那天早上就會在電話裡拆穿你。”
“……”
她的演技竟然爛成這樣。
幸好早幾年星探要拉她進演藝圈的時候被她拒絕了。
“你還不如直接拆穿我呢!”徐翹冒火地看著他,“看猴兒耍戲這麼久很開心嗎?”
程浪太陽穴有些脹疼,不知是發病的後遺症,還是因為她的蠻不講理。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眼看著她搖頭:“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猴子。”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麼誇還怎麼跟他吵?
她啐他:“你身體好了就可以走了!別在這油嘴滑舌的!”
程浪就著電視的燈光看了眼腕表:“等零點過了,你不趕我也得走。”
“嗯?”徐翹愣了愣。
“我一會兒要飛倫敦。”
徐翹低低“啊”了一聲,明白過來。
她以中國人的思維在理解元旦,覺得這不過是個陽歷新年,可對倫敦來說,今天就相當於農歷除夕,他父母和爺爺都在那邊,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什麼可憐兮兮的“第一次一個人跨年”,根本就是假話。
“家裡長輩等著你啊?那你早點回去呀……”徐翹摸摸鼻子。
“現在這樣也不晚,倫敦差這裡八小時,我落地剛好是新年凌晨。”
“這也太趕了吧。”她吃驚。
“沒辦法,想在零點準時跟你說聲新年快樂。”程浪笑著看她,“人家小朋友有的,我家小朋友也不能少,不是嗎?”
徐翹心窩子一酸,眼眶又有點發熱了。
她躲閃著他炙熱的目光,捶他肩膀一拳:“幹嗎學我爸說話!付版權費了嗎你!”
——
新年的第一個夢裡,徐翹夢見了久無音訊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