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妹妹,你怎麼知道?”江放好笑地問。
沈蕩扯了把他的衣袖,暗示他住嘴,悄悄指指程浪異樣的神色。
“因為……”徐翹把一頭烏黑的長卷發攏到後背,回身拿起一支盛著橙紅色酒液的高腳杯,走到程浪面前,“我就是那個小姑娘。”
江放看清了她的臉,怔道:“哎等會兒,我好像認識你,你是金祿珠寶那個葫蘆……”
徐翹側目看他,大大的眼睛裡有大大的困惑:您有事兒嗎大哥?
江放立馬噤聲,伸手一引,示意她繼續。
徐翹將視線落回到程浪身上,手中高腳杯微微一傾,一個相當漂亮大氣的邀酒手勢:“正式認識一下,金祿徐翹,雙人徐,翹上天的翹。”
除程浪外的四個男人看著眼前長腿纖腰,妝容明豔的女人,頭頂一個接一個地冒問號:挺軟一姑娘?上班受委屈?家裡經濟條件一般?扭扭捏捏特別純?
大家憋著氣不敢呼吸,偷偷望向一瞬不眨注視著徐翹的程浪。
熟悉程浪的人都知道,這男人的社交本事堪稱一絕,再大風大浪的場面也氣定神闲,對待女性更是彬彬有禮,無微不至。像此刻這樣的冷場,對一般人來說或許不算什麼,對程浪而言,卻已經是相當嚴重的失誤。
終於,他們看見程浪在長久的沉默後,極其緩慢地眨了兩次眼,起身上前,將手中酒杯輕輕叩向徐翹的杯壁:“蘭臣程浪,禾木程,浪打浪的浪。”
話畢,兩人收回手,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江放不知怎麼,特別想為這棋逢對手的一幕鼓個掌。
於是他不僅鼓了掌,還站起來歡呼了一聲:“好!”
其餘三人隻得僵硬而不失禮貌地跟著起來鼓掌,整個場面像極了民眾共同歡慶兩國領導順利會晤。
徐翹、程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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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掌聲熱烈而持久,面面相覷著“差不多行了吧你怎麼還在鼓”“你不也是嗎”“我他媽不知道停了以後手往哪兒放”“那現在怎麼辦我們這樣看起來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眼神交流完畢,四人終於住手,一致看向程浪,等他力挽狂瀾地結束這尷尬的一環。
然後他們深刻領悟到了什麼叫“你浪總還是你浪總”。
程浪看起來絲毫沒受他們這傻缺行為的幹擾,對身旁空座側了側頭,笑著問徐翹:“來我這兒坐坐嗎?”
徐翹猶豫地指指身後:“我還有一個朋友……”
程浪比個“請”的手勢,表示可以一起。
一直躲在隔板後捂臉裝死的朱黎不得不站出來,跟眾人揮手:“嗨……”
程浪一眼認出朱黎,朝她點點頭,側身一讓,給她和徐翹介紹身後四人:“朗欣科技——江放,南沃風投——沈蕩,匯新銀行——方興,方盛。”又跟四人介紹朱黎,“黎頓酒店,朱黎朱小姐。”
四人在程浪的眼神示意下挪到了沙發東側,把西側那半圈留給了兩位女士。
因為這個布局,即便徐翹和C位的程浪捱著,之間也隔了足足一個身位。
不過氣氛倒是不幹。
本就是一個圈子的人,出入場合時常重疊,這麼些年多少打過照面,即便不熟識,也至少對彼此有所耳聞。徐翹和朱黎坐下後,兩邊都有話說,最先聊起的,就是前幾天黎頓的開業典禮。
徐翹明顯對酒店業插不上話。程浪給眾人帶了幾句話頭後,很快跳出話題圈,偏頭問她:“今晚不上班?”
這話一出,“口在曹營心在漢”的其他人嘴裡繼續叭啦叭啦,眼風都悄悄往兩人身上瞟。五人一個說經營模式,一個說品牌價值,一個說戰略計劃,一個說連鎖加盟,一個說企業並購,居然也能聊得一派和諧。
“對啊,”徐翹唉聲嘆氣地答,“我都連上四天夜班了。”
“怎麼排這麼多夜班?”
徐翹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埋怨:“因為沒你電話啊。”
程浪眼色微變,目光在她臉上緩緩流連片刻,拿起自己的手機,轉到撥號界面遞給她:“你號碼?”
江放心痒難耐,退出了驢唇不對馬嘴的線下群聊,也拿起手機,在“浪總和他的放兄蕩弟”三人群中發起了線上熱聊。
放兄:「@蕩弟,就這姑娘,你跟我說清純?你看浪總平時會隨便給私人電話嗎,還不是這嬌撒的,那不給受不了啊!」
放兄:「還有,你說她不好意思收貴點的裙子?看見她手裡挎的那玩意兒了嗎,愛馬仕铂金包,人別是嫌裙子不夠貴吧?」
蕩弟:「不是我說的,這些都是浪總的英明判斷……」
江放一口酒差點噴出來,憋笑憋到渾身發抖。
放兄:「女人果然是本書,翻著翻著就翻車了。」
沈蕩也開始止不住地顫,直到程浪笑裡晃刀的目光掃過來,才使勁擰了把自己的大腿肉,忍住笑意,轉移話題:“兩位女士玩色子嗎?”
徐翹剛存完程浪的手機號,一口答:“我可以……”
同時朱黎扯了把她的衣袖:“她沒玩過!”
徐翹看朱黎一眼:“?”
這是在說什麼瞎話?
朱黎呵呵一笑,對眾人解釋:“她沒玩過,但可以學,讓她先看我們來幾把。”說著輕輕捏了捏徐翹的手指,示意她配合。
徐翹嘴上說著“那我拿手機查查規則啊”,偷偷摸摸給朱黎發消息:「搞什麼?」
朱黎一手搖色子,一手打字:「之前你衝出去自我介紹的時候我就想攔你,據我判斷,你的帕加尼先生喜歡清純款,你是嫌自己今晚表現得不夠奔放,還要讓他知道你是橫掃北城夜店的色子女王?」
徐翹:「那不是他自己說太清純下不了手嘛。」
朱黎:「男人在兄弟面前講的話也能信?這就像洪世賢說著“你好騷啊”其實心裡巴不得你更騷是一個道理,沒聽他說你清純的時候在笑?」
徐翹:「哦,可是這個紙包不住火的啊,而且不能做自己好累……」
朱黎:「你要做自己,等他兄弟走了行不行?你不知道,你沒來之前,他都跟這幫人誇口說你多軟多純多小鳥依人了,自打你從隔板後面跳出來的那刻起,每一秒都是在打他的臉啊!」
徐翹臉都綠了,猛地抬頭看向程浪。
這會兒已經是第二輪,他正雲淡風輕地搖著色子,注意到她的目光,還對她笑了笑:“看懂了嗎?沒看懂我教你?”
徐翹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我自己再看看好了。”說著重新拿起手機。
朱黎的新消息很快進來:「這得是怎樣極致的紳士精神才能讓他這麼壓著火跟你講話啊?」
徐翹:「壓著……火嗎?」
朱黎:「側頭四十五度,看到他額頭突突直跳的青筋了嗎?低頭六十度,看到他坐得離你有多遠了嗎?」
徐翹上下掃視了一圈:「嗚嗚嗚,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才告訴我啦!」
朱黎:「你剛衝那麼快,我是電我是光我是唯一的神話我也趕不上啊!」
徐翹:「那我現在重新清純還來得及嗎?」
朱黎:「請開始你的表演。」
徐翹放下手機,深吸一口氣,慢吞吞向程浪挪近了半個身位:“我……我好像還是看不懂欸……”
程浪在她靠近的那剎微微一僵,恰好輪著叫色子,脫口而出一句“十四”。
下家的江放歡呼一聲:“開!”
程浪輸了今晚的第一把。
江放調侃著“美色誤人啊”,催他喝酒。
程浪一杯酒下去,轉頭問徐翹:“來試試?”看她一臉“我不會我不敢我好害怕”的表情,又說,“不懂沒關系,你喊,我喝。”
她學著那些盛世白蓮婊的樣子,勉為其難地咬咬唇,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環節,徐翹充分展現了什麼叫“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每一輪,幾乎是每一輪,她不是天真無邪地蹭蹭蹭往上叫數,就是在對手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以一派無人能擋的孤勇舉手喊“開”。
程浪一杯接一杯,喝到江放和沈蕩都開始計算:浪總的量到了沒?
朱黎也忍不住給徐翹發了條消息:「我的親娘小公主,你裝純也有個度好嗎?你這樣,人家會以為你想故意灌,醉,他!」
徐翹正沉浸於“男人的喉結果然是喝酒時候最性感”的藝術欣賞中,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這條消息。
剛好又輸了一輪,眼看程浪伸手去拿酒杯,她眼皮一跳,阻止他:“你喝太多了,我來我來,接下去都我來。”
程浪說“沒事”,還是先她一步喝了,笑著說:“你這個玩法,我怕你醉。”
朱黎:「……好了,現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你不僅要灌醉他,還要灌醉你自己。」
徐翹委屈巴巴地看向朱黎。
朱黎:「打算遁走了?可千萬別這時候說要回家。你要回家他不得送你,那我要是他兄弟,肯定覺得你這是在暗示他一起去做些男男女女愛做的事啊。」
徐翹狠敲屏幕:「你今天戴美瞳了嗎?」
朱黎:「?」
徐翹:「不然怎麼淨用有色眼鏡看我?」
但她也確實不好這時候說回家,隻得硬著頭皮繼續玩,不過收斂了不少,開始小心翼翼地保守報數,耷拉著眼皮,無精打採地坐在程浪身邊。
過了會兒,程浪偏頭問她:“困了?”
“啊,沒,我精神著呢。”
程浪瞟了眼擱在茶幾上的腕表:“不早了,還是送你回家吧。”
“哦……”徐翹看看朱黎,一臉“這可不是我的錯”的無辜,跟著程浪站起來。
程浪剛把視線移向朱黎,還沒說話,江放和沈蕩就異口同聲地解了他的後顧之憂:“我們送朱小姐回家。”
“那就先失陪了。”他朝眾人點頭致意,看向徐翹,“走吧。”
兩人分別從侍應生手中接過外套,並肩走出Muse。一路上,徐翹時不時瞅一眼程浪,想問他今晚到底有沒有不高興,又覺得這節骨眼多說多錯,閉牢了嘴巴。
徐翹相信,以這男人的洞察力,不可能沒發現她的欲言又止,但他卻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好像他剛才對她種種溫柔體貼的表現,都是出於那潔癖般的紳士情結,為了顧及她的顏面而在人前作的表面文章。
齊柏林已經停在門口,高瑞提早等在車邊,恭敬地為兩人拉開後座車門。
程浪比個“請”的手勢,示意徐翹先,在她矮身時手掌微弓,擱在她的腦袋和車緣之間。
正這時,一個興衝衝的男聲在車後方不遠處響起:“二哥!”
剛一腳踩進車裡的徐翹以一個看起來意外搔首弄姿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程浪轉過頭,看見程燁三步並兩步地走來:“二哥,這麼巧,你也剛散場啊!正好我車子借人了,你捎我一程唄!”
徐翹聽這聲越來越近,急急把自己藏進車裡,朝把著車門的高瑞拼命打手勢,暗示他快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