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陪完應酬後,賀燃翹了倆小時班,趕去了郊區的三寶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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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沉悶的談話之後,簡晳與母親的關系一直不鹹不淡。
每周兩次家照回,她和陶溪紅不冷戰也不怄氣,說什麼都應著。
但針鋒相對還是在不經意間刺探而出。
周五晚飯過後,市裡難得清闲,簡嚴清也有空坐客廳一塊看電視。
正巧在播一部倫理片,女孩瞞著家人和流浪歌手扯證結婚,最後落得一個被拋棄的悽涼下場。
簡晳煩的要換臺,“演的什麼亂七八糟。”
陶溪紅端著花茶輕輕吹散熱氣,“藝術來源生活,這種事情太多了,雖然邏輯有欠缺的地方,但還算還原事情本真。”
簡晳:“這都是編劇編的,觀眾喜歡看狗血,不過是投其所好。”
“為什麼喜歡看?”陶溪紅抿了口茶,“那是因為大家習慣在別人的故事裡找存在感。”
“隻有心懷偏見的人才需要去找存在感。”簡皙說:“真正獨立清醒的人,自己活得鬱鬱蔥蔥,愛的爽爽快快,不需要去用別人的短處,來彰顯自己的優越。”
陶溪紅極輕的一聲吸氣。
一旁的簡嚴清終於發聲:“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看個電視劇,還能上演一場辯論賽。”
簡皙沒說話,陶溪紅傾身給老伴倒了杯涼茶,“熬了一下午,喝點,敗火。”
這時,從門口傳來一聲輕快的叫喚:“什麼敗不敗火的啊,誰火了,能火過我麼,我微博粉絲兒都突破十萬大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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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星來一身清爽白羽絨,帥氣登場,逮著人就可勁兒的嘴甜:“喲,這位端莊大氣的女人怎麼這麼像我媽啊,還有那位大爺,氣宇非凡,一看就像城管隊伍的管事人。”
簡皙痛苦地閉上眼,這個弟弟,真是好吵啊。
“嘖嘖嘖,那位假裝睡覺的美女。”陶星來蹿到她面前,攀著肩膀自來熟,“不想看到我,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啊?不要有想法,一個爹媽生的,基因差不到哪兒去。”
簡皙太崩潰了,心裡本來就很煩,起身回了臥室。
簡嚴清微皺眉頭,“把你姐都鬧走了。”
陶星來有點受傷,“怎麼了怎麼了這是,一走走倆,不是我親姐,總是我親爹吧。這可太不愛護市民了,這市長也特好當了吧。”
簡嚴清面不改色,邁步上樓,去書房看報告。
“媽,他們都走了,我是你親生的,你可別拋兒棄子。”陶星來攬住陶溪紅的肩,乖張地按摩,“我可喜愛您了。”
陶溪紅淡定地喝茶,“說吧,是缺錢了,還是缺錢了?”
“媽,您怎麼跟爸和姐是一伙兒的啊。”陶星來按摩的手勁還挺舒服,“小陶女士,你這兩天也不太乖啊。”
終於說到重點,陶溪紅放下茶杯,“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那不行,我得子承父業,維護好城市秩序,聯絡好市民感情。”陶星來長松一口氣,“媽,你還是名牌大學生呢,咋也搞封建社會那一套?”
陶溪紅不樂意了,“你知道你姐的事?”
“我和他們可熟了,吃過飯睡過覺,他還幫我蓋過被子。”陶星來一臉美好的回憶,“他人超好的。”
“我看啊,你們姐弟倆都不識人心。”陶溪紅說:“他對你姐不忠誠。”
“沒事吧媽,你還查過人家呢?長輩做錯了也得一視同仁,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怎麼可以濫用老簡的職權呢。”
陶溪紅有點無言以對。
“不就是撞見他和一個女人進了包間一小時嗎?”
陶溪紅冷哼一聲,“男女共處一室,別告訴我是在鬥地主。”
“太聰明了您,就是在鬥地主啊!”陶星來從衣服兜裡掏出兩張彩色的紙,遞過去。
“這是什麼?”
“JJ鬥地主遊戲,二十號晚上十點檔的區域賽,第一名,15837214586奪冠,這個比賽是連續性的,沒法中途退賽。”陶星來又遞上第二張紙,“喏,這個號碼就是賀燃的,我都給您把電話單打出來了。”
陶溪紅:“……”
“他真是在鬥地主呢,什麼也沒做。”陶星來語重心長道:“您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老同志,做生意應酬不就是這麼回事嘛,又不是大老板,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啦。”
這語氣老成的想拿個磚頭拍死他。
陶星來正兒八經繼續:“現在證據確鑿,洗脫罪名,如果您還執意,那就是偏見。這樣的女人,我們全家都不愛。”
陶溪紅:“……”
她低頭,看了那兩頁滿滿都是截圖的紙,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
“你看這男人多聰明,當時拿了第一還知道截個圖發發朋友圈,不然可就洗不清了。”陶星來感嘆道:“人生就是這麼巧,一環扣一環,搞得我像陶爾摩斯一樣。”
陶溪紅皺眉,“別誇自己,你做不出這麼有說服力的證據。”她抬起頭,把東西擱桌上,“是賀燃讓你來解釋的吧?”
就等著這句了!
陶星來飛快,“為了我姐,他都能抱著我的大腿邊哭邊求我牽線搭橋呢,感動死得了。”
陶溪紅被兒子的胡說八道風格鬧的太陽穴脹痛,一心想要讓他閉嘴,於是直接滿足了他今晚的最終目的。
“行了行了,都是吃裡扒外的,約個時間,讓他來家裡見個面吧。”
陶星來如釋重負,伸出食指和中指,往親媽面前一送——
“歐耶。”
辭職事件
大功告成,陶星來屁顛顛地跑上二樓。
“姐,你怎麼回事啊,怎麼可以不看小陶訓老陶的現場直播呢?你是我親姐麼?”
“不是。”簡晳盤腿坐床上玩手機,頭也不抬地打斷。
“也是,畢竟我比你長得好看。”陶星來打開衣帽間,對著鏡子整了整衣領。
簡晳沒理他,轉了個邊,繼續玩手機。
“天,你老土,多大的人了,還玩單機俄羅斯方塊。”陶星來湊過去,伸眼一看,“哎呀,這個放左邊,左邊,對。”
簡晳空出一隻手,逮著身側的抱枕堵住他的臉,“好吵。”
“你可別神氣,我是有好消息的人,你要聽不要聽啊?”陶星來把抱枕環胸口,下巴蹭在上頭挺得意。
簡晳:“不聽,別說,不要告訴我,從這一刻起你不許講話,不許哼哼,誰先說話就給一百塊,現在開始。”
陶星來:“……”
簡晳太了解這個弟弟了,不能順他,否則蹬鼻子上臉能貧一晚上。
“我把咱媽給說服了。”陶星來抬起下巴,念詩似的語氣,“姐姐的愛情由我來添磚加瓦搞裝修。”
簡晳側過頭,“什麼意思?”
“老陶不是懷疑賀賀哥和別的女人耍流氓嗎,我有他鬥地主的證據。”陶星來得意死了,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簡晳皺眉,“賀燃去找你了?”
“那可不。我在三寶亭拍戲呢,他在片場等了我好久,但我耍了一下大牌,才不為他吃裡扒外。”
簡晳伸出手,往他腦門上重重一彈,“好好說話。”
“哎呦疼。這手勁簡直了。”陶星來一頓抱怨,繼續道:“後來他抱著我大腿,聲色淚下,我看著可心疼了,一不忍心就答應。這不,正好響應市裡的樹新風,做好人活動號召,我多給老簡長臉。”
簡晳扔下遊戲,把陶星來給掰正,面對面地問:“媽媽的誤會解除了?”
陶星來點頭,“她要見賀燃。”
簡晳震驚,然後喜上眉梢。
“見家長了,是時候破財了。”陶星來伸出右手,數著手指頭,“老簡喜歡收藏字畫,陶總愛穿金戴銀,陶影帝我追求不高,給個愛的大紅包就好。”
簡晳就像冬日春光回了暖,心裡頭的石頭落地卸壓。
陶星來掏出手機,作勢按號碼,“可得提前通知一下,讓他心裡有個數。”
簡晳一把搶過,“別鬧。”
“靠,你偏心的可真過分,愛他不疼我,我後悔死了,把從小到大的心頭愛親手送入敵人的懷抱,我……”
陶星來還沒說完,就被簡晳一把抱住,她聲音輕,“星來,謝謝你。”
媽呀,這突然的幸福。
陶星來都快老淚縱橫了,給點糖就失去了立場,忙不迭地表忠心,“姐,為你鞍前馬後,我心甘情願,隻是事情辦成後,能請我吃西湖飯館的豬蹄嗎?那個味道我超愛的。”
簡晳快要笑死,拍拍他的背,“吃多少都給。”
這邊獻完寶,陶星來又趕緊的故技重施,打電話給賀燃。
但顯然,賀燃的段數高太多。
陶星來有點無語,“你怎麼沒點兒情緒波動呢?給我點互動啊,超尷尬的好不好。”
賀燃沉聲一笑,“謝了。”
這就完了?陶星來說:“我還以為你要給我作首詩呢。沒勁。你跟我姐商量一下,看什麼時候過來家裡一趟,我好通知我家皇太後。”
賀燃應了,說再聯系。
掛斷電話,賀燃走出洗手間,正是吃飯高峰,來往人一撥又一撥。他逮著空隙,在窗戶邊迅速抽了支煙。
後來聽到斜對面的包廂王總大著嗓門兒喊叫,“小賀,人呢?快進來。”
他才掐熄還剩半截的煙,快步走了進去,“在。”
王總喝多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油汗,借著酒勁有點狂,“你去哪裡了啊,客戶在呢。”
賀燃笑臉解釋,“去方便了一下。來,王總。”他殷勤倒酒,瓶身還沒拿穩,就被一手拂開,“去去去,懂不懂規矩,先去敬劉總。”
那客戶劉總也是個不嫌亂的貨色,“那怎麼行,叫小、叫小賀是吧,他可是你下屬,先敬你是理所應當啊,快快快,給王總滿上。”
賀燃握著酒瓶,暫時沒動。
那王總熱血上頭,踩著別人的面子來彰顯自己的本事,“你們這幫年輕人,就是不懂事,沒經驗,事情不會做沒關系,一定要多學習,多問,光不出聲有什麼用,一輩子沒出息。”
老生常談的官僚語氣,惹的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賀燃在這些譏諷看戲中,保持冷靜與微笑,仿佛踩在階下的不是他本人。
他用忍耐,演了個片葉不沾身。
對座的人事經理肖姐打岔取樂,“小賀,麻煩你叫下服務員,讓他沏壺茶進來。”
賀燃出了包廂,跟服務員打好招呼,又走到窗邊,接著抽他那剩下的半截煙。
“呀,在這抽煙呢?”高跟鞋伴著女聲一塊傳來。
賀燃轉過身,頷首輕輕,“肖經理。”
“怎麼,有想法啊?”肖姐比賀燃還大六歲,體態豐腴,穿著高筒靴,大衣裡是薄紗材質的打底衫。
她笑意盈盈,給他遞了一瓶水,“別在意,他們都喝多了,開玩笑的呢。”
賀燃反應平靜,按熄煙頭,“領導說什麼都是對的,還有,謝謝你剛才幫我解圍。”
肖姐遮嘴樂,“你多機靈啊,進公司第一天我就看出來了。”女人微紅的目光在賀燃身上來回巡禮,最後停在他牛仔褲上,笑道:“嗯,你穿這條褲子好看。”
賀燃瞥她一眼,沒說話。
“以後我跟王總說說,讓他多提拔你,我們人事部每年都會設一個儲備幹部的名額,能夠增加待遇。”
肖姐突然拍了拍賀燃的肩膀,食指上的藍寶石戒指閃著光,語焉不詳的曖昧沒藏掖著,“你可要好好表現哦。”
賀燃不動聲色地側了下肩,躲開了她的手,距離感十足的禮貌笑容,“肖經理,我先進去了。”
飯局繼續,酒空又滿,賀燃看著桌上你來我往的奉承,低劣可笑的誇詞,換做早年,他一定不屑,但現在,他麻木著一顆心,靜靜受著,茫然且無力。
散局已快晚上九點。
肖經理從後面冒出來,“小賀,你住哪兒啊?我有車,可以帶你一路。”
“不用了肖姐,我和你不同方向。”賀燃直接拒絕。
“哪有,你住牙蹄路那邊吧?”肖姐笑眯眯的,“順路的,上來啊,我車才買沒多久,你幫我看著點路。”
賀燃還沒發聲,醉醺醺的王總就在那兒扯著嗓子喊:“還不上去,這是命令。”
肖姐嬉笑,“哎呀,老哥,我就是給小賀找個方便,這邊不好打車。”
賀燃不想再聽啰嗦,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肖姐心滿意足,眼神直勾勾的,“你可要幫我看路哦。”
一路上,這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似嬌似喘,最後快到了,她突然急急道:“哎呀,這檔怎麼換不了了,小賀,你快幫我弄弄。”
賀燃對這浮誇的暗示充耳不聞,冷淡淡的負手環胸,盯著她按在檔位上、迫不及待等他來握的手,極輕一聲嗤笑。
“我不弄,要死就死唄。”
肖經理的臉色瞬間垮下去,不高興了。
管他呢,賀燃下車連再見都沒說,吹著口哨朝家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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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簡晳父母見面的時間,暫定在24日晚上,家中設宴說是便飯,但賀燃知道,這算是一錘定生死了。
簡晳這兩天都在醫院值班,忙起來兩人也沒時間見面。
陶星來被賀燃煩的都快崩潰了,“賀賀大哥,您能別電話轟炸嗎?其實你是拿我姐做幌子,真正愛的人是我吧?先說明了,我可不搞基。”
賀燃笑著說:“對不住,我就再問一下,你媽媽喜歡什麼顏色?”
“顏色?幹嘛?”
“我看到有條絲巾,中老年款,顏色還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