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詠薇調 3843 2024-11-13 11:15:48

三個月後,他們訂了婚。


七個月後,她嫁給了他。


而如今,她嫁給他三年。


肚子裡有了他們的孩子。


顧景昭覺得心內湧動著一股很奇怪的情緒。


這個孩子是在他計劃內如約而來的。


他應該歡喜。


可那歡喜,卻又好似多了其他的意味。


這幾天,他時常忍不住會想。


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


當然最好是男孩。


但若是女孩,長的很像岑詠薇,應該也不錯。


可是,他為什麼會希望孩子像岑詠薇?


他原本的打算,這孩子,將來是要喊舒曼媽媽的。


顧景昭隱隱覺得,有些事情好像開始不受控了。


但他,竟然不想懸崖勒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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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莫名地想要,失控到底。


15


那天的晚餐,是岑詠薇親手做的。


她那天沒有孕吐,精神很不錯。


所以他也就由她去了。


她甚至還陪著他,喝了一點點對孕婦無害的果子酒。


他微醺的時候,覺得岑詠薇看起來好似格外的美。


「你化妝了?」


「很淡的一點點。」


「口紅的顏色很漂亮。」


「謝謝。」她笑得眼睛微彎。


他也笑了。


站起身走到她身後,雙手撐在她身側椅子的扶手上。


顧景昭低了頭,高挺的鼻梁蹭過她濃密的鬢發。


是耳鬢廝磨的旖旎。


「我讓傭人把你的東西搬回主臥?」


她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隻是端起酒杯,又和他碰了一杯。


後來,他帶著她去園子裡散步。


月朗星稀,草坪上落了一層微枯的薔薇花瓣。


那一路上她很安靜。


隻有初秋的風吹過她長裙的下擺。


顧景昭跟在她的身後,忽然有點醉了。


覺得那畫面看起來很有些歲月靜好的味道。


後來她回沒回主臥,他記不太清楚了。


他睡的很沉,也很久。


那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他翻過身,下意識摸向身側床榻:「岑詠薇。」


宿醉讓他的頭有些痛。


他很勉強才坐起身。


臥室裡空蕩蕩的,大床上隻有一個枕頭。


她昨晚沒有過來住。


而顧景昭當時尚且不知道。


不隻是昨晚。


從此以後的日日夜夜,岑詠薇都不會再回來這裡一步。


16


做完手術出來時,外婆在外面等著接我出院。


我裹著厚厚的大衣,卻還是冷得發顫。


麻藥的勁兒過去了,小腹深處就開始隱隱作痛。


外婆將暖水袋貼在我小腹上,握緊了我的手。


「薇薇,跟外婆回家了。」


她的身子有些佝僂,腿也彎了。


可她的手仍很溫暖有力。


像是給了我莫大的,向前走的勇氣。


「當初我就跟顧家人說過,我們不要什麼報恩。」


「齊大非偶的道理,外婆比誰都懂。」


「如今到這一步,外婆也不怪誰,隻是心疼你。」


我靠在外婆肩上撒嬌,「心疼我,那就做一碗雞蛋羹給我吃好了,好久沒吃到外婆做的雞蛋羹了。」


「以後啊,外婆天天給你做。」


我攙著外婆,外婆扶著我。


正午的陽光落在我們身上,我終於覺得身上有了暖意。


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顧景昭的車子。


他從車上下來,臉容冷峻,唇角緊抿成線。


外婆下意識地想要將我護在身後。


可我輕輕搖了搖頭。


顧景昭大步走到我跟前,他伸手握住我的肩膀。


「岑詠薇,孩子呢。」


「打掉了。」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的岑詠薇!」


他扣住我的肩膀,手指漸漸用力。


我看到他蒼白的鐵青的臉。


他的眼底在翻攪著憤怒和痛楚。


很痛嗎?


痛就好了。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


「麻煩你快些簽字,把離婚手續辦好。」


「我不會和你離婚。」


顧景昭聲音沉寒,一字一句。


我有些訝然,但卻也並未有太多的情緒。


「那就打官司吧。」


「如果你想讓事情鬧大。」


「曾經的所謂美談變成茶餘飯後的笑話。」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那我也奉陪。」


顧景昭還想說什麼。


但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隱約又聽到了舒曼的名字。


然後他的臉色就變了。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他語調急促地應著。


掛斷電話,又看向我:「岑詠薇,你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但我沒有等他回來和他談。


我直接去找了顧夫人。


並沒有隱瞞什麼,也不曾有一個字的添油加醋。


隻是將舒曼所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重述了一遍。


顧夫人當年不能接受無法生育的舒曼。


做了棒打鴛鴦的惡人。


又捏著鼻子迫於長輩的壓力不得不接受了我這樣的兒媳婦。


這三年來,她對我不冷不熱,但也沒有苛待。


得知我懷孕的時候,她其實很開心。


可現在,她的孫子沒了。


我想,就算她恨我,但她更恨的,也隻會是舒曼。


舒曼想要和顧景昭重修舊好。


怕是一輩子都過不去顧夫人這一關。


舒曼有句話說得很對。


我其實一點都不是寬厚的性子。


我很小氣的。


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心裡眼裡都隻有我。


我也希望傷害我的人,餘生不要過的開心幸福。


因為他們傷害無辜的人時,也從未有過半點憐憫和愧疚之心。


顧夫人是個十分殺伐果斷的女人。


就如當年她利落地棒打鴛鴦,逼得舒曼不得不遠嫁一樣。


如今她再次出手。


我和顧景昭很快就解除了法律意義上的夫妻關系。


而舒曼,在顧夫人的雷霆手段下,舒家頂不住壓力,開始逼著她再次嫁人了。


聽說她還鬧了自殺。


顧景昭在醫院守了她一天一夜。


也聽說,顧景昭發了狠要娶舒曼。


顧夫人氣得給了他兩個耳光,要把他趕出顧家。


但這一切,都和我沒有關系了。


17


我跟著外婆回了千裡之外的小縣城。


把外婆的小院子重新翻修打理了一遍。


打算來年春天,種上滿院子的薔薇花。


出小月子的時候,顧景昭忽然找來了。


外婆沒有打開院子的門。


他在外面待了很久,直到凌晨方才離開。


而第二天一早,我出去拿牛奶的時候,卻又看到了他。


初冬的天氣,他隻穿著單薄大衣,我卻怕冷地裹著外婆的一件棉袍。


你看,我們永遠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鄰居們好奇地打量著他,駐足不前。


畢竟我們這樣的小縣城,難得看到這樣英俊又闊氣的男士。


但我隻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年少時被他的皮囊吸引,傻乎乎義無反顧地嫁了。


可畢竟婚姻如飲水,冷暖自知。


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也接受,認了。


顧景昭也沒有說話,但他一路跟著我。


我拿完牛奶,去買了早餐,折轉回來。


他也一路跟著,直到我走到院門口。


「詠薇。」


他終於開了口,叫了我的名字。


我沒有停步,推開院門進去,轉身準備關上。


顧景昭卻上前一步,伸手擋住了。


「詠薇,舒曼明年春天就要結婚了……」


我長大後,好像從未對人發過脾氣。


連與人起爭執的時候都沒有。


但這一次,我忽然就動了手。


溫熱的牛奶兜頭潑在了他的臉上。


他貴得令人咂舌的大衣,和內裡的羊絨衫都被弄臟了。


他有些錯愕,皺緊了眉:「岑詠薇!」


「顧景昭,如果她明年春天要嫁的人是你,那我還敬你是個男人。」


「但如今看來,你也沒那麼愛她。」


「畢竟,舍棄顧家繼承人的身份,就可以娶她為妻了。」


「而你,舍不得。」


18


岑詠薇那些話,其實隻對了一半。


他確實沒有那麼愛舒曼。


但並非因為舍不得所謂繼承人的身份。


他隻是真的,早已,不再如年少時那樣喜歡她了。


岑詠薇懷孕之後,顧景昭其實想過的。


他們一家三口,就好好過。


那個曾經有過的齷齪卑劣的念頭,他會一輩子埋在心底。


他曾因為同情和憐惜,在異國的深夜和舒曼跨過了那道防線。


又一時沖動,給了舒曼關於孩子和婚姻的承諾。


但其實,他很早就後悔了。


可舒曼告訴了岑詠薇。


然後,她毫不猶豫就拿掉了那個孩子。


而在得知孩子沒了那一刻。


顧景昭心底竟隻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他留不住岑詠薇了。


就像薔薇花,落了就是落了。


可他們的婚房裡,岑詠薇卻又無處不在。


傭人們時常脫口而出太太怎樣,太太喜歡,太太要是知道了……


還有他自己。


每次六點鐘回到家。


明知道那個人早就離開了,卻還是希冀著出來迎接的,是她。


他曾覺得岑詠薇是一杯寡淡的,永遠恆溫45度的溫開水。


並不重要的存在。


但人怎能離開水。


他時常會想起他們最後那一頓晚餐。


她喝了一點果子酒的樣子。


她那天塗的口紅的顏色很美。


他時常會想,如果後來散步的時候,他去握住她的手。


他從後面抱住她。


他輕輕喊一聲,老婆。


她會不會就心軟了,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也時常會想,如果那天大雨中他沒有忘記接她。


他及時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故事的結局是不是就完全改寫了。


但再說起這些,也都沒有任何意義。


他隻能告訴自己向前看。


岑詠薇還是單身。


岑詠薇拒絕了很多追求的男人。


岑詠薇當年,畢竟是很愛很愛他的。


他一年中,總會去她那裡兩三次。


但是在他第九次去找她時。


同樣的故事又上演了。


但那故事裡的男主角,已經不再是他。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就如他忘了去接她那次一樣。


但這次的男主角,沒有犯和他一樣的錯。


漫天的大雨中,男人的車子穩穩地在雨中停下。


岑詠薇站在廊檐下躲雨。


見到車子過來,就想要跑過來上車。


可那男人卻連連擺手制止了她。


他先是冒著雨下車,淋得濕透去拿傘。


然後快步走到她跟前,撐開的傘幾乎全都傾斜向她,護著她先上了車。


其實很近很近的路,隻有那麼兩三步。


但是男人舍不得她淋到一丁點的雨。


寧願自己被雨澆的濕透。


顧景昭就那樣坐在車子裡,怔怔地看著那一幕。


雨刷一下一下,快速地擺動著。


整個世界幾乎都被大雨吞沒。


載著岑詠薇的車子疾馳遠去,再也不見。


而數年前的那一場大雨。


他將岑詠薇遺忘的那一場大雨。


卻在許久以後,傾盆一般淋在了他的身上。


顧景昭慘淡地笑了笑。


他發動車子,調轉車頭。


車子像離弦的箭,刺破了綿密的雨幕。


在某一個瞬間,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經還年輕稚嫩的岑詠薇。


那時候他們剛剛訂婚。


他的母親不喜歡她,但他奶奶很喜歡。


訂婚時,奶奶曾叮囑她,「詠薇啊,如果景昭欺負你,就來告訴奶奶,奶奶給你撐腰。」


所以那時候,她每次被他逗的害羞不已時,總會說一句:「我找奶奶告狀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又想起他們新婚那晚。


她疼得哭了,他抱著他哄,故意開玩笑道:「怎麼不說找奶奶告狀了?」


她又哭又笑,又氣得撲過去咬了他一口。


而他低頭吻住了她,她就又乖乖地在他身下閉了眼。


顧景昭終於明白。


其實當年第一次見到岑詠薇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了她。


隻是可惜,人們時常會在花落的時候嘆息惋惜。


而花在盛放的時候,也並不見他們多麼歡喜與珍惜。


岑詠薇和他離婚的第二年。


婚房裡的那些薔薇花都枯死了。


而千裡之外的小城,外婆的院子裡卻開滿了薔薇。


可那些開得很好的花,卻早已不再屬於他。


顧景昭忽然仰起了臉。


他怕他會狼狽地掉下淚來。


就在這漫天的大雨中。


在岑詠薇已經開始的新的人生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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