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景昭點頭,吩咐傭人去收拾客房。
又讓司機準備車子,就轉身離開了。
舒曼看著他離開。
又看了一眼垃圾桶中撕碎的離婚協議。
她抿緊嘴唇,緩緩坐在了沙發上。
顧景昭為什麼會撕掉離婚協議?
他看起來,好像一點要和岑詠薇離婚的意思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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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那天我就知道。
顧景昭想要找到一個人的下落,易如反掌。
隻看他想還是不想。
所以,當我在民宿樓下看到顧景昭時。
也並沒有很意外。
初秋的天氣,他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風衣,靠在車身上抽煙。
他長的英俊,身量又高,一舉一動十分招人眼球。
對比起來,就顯得我格外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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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松的棉麻長裙,隨便用手帕扎起來的長頭發。
沒化妝,拎著超市的購物袋。
更像是顧家老宅裡的小保姆。
剛和他結婚時,我時常還會自慚形穢。
但如今,早已想通了。
就如家常小炒永遠登不上豪華宴會的餐桌一樣。
我和顧景昭,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他掐了煙,容色淡淡看向我。
我也放下了勒手的購物袋。
顧景昭抬腕看了看表,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冷。
「去收拾一下你的東西,三十分鐘應該夠了。」
「你簽字了嗎?」
我對他伸出手:「離婚協議給我,我就跟你回去辦手續。」
顧景昭那雙寡淡的眼,仍是沒有什麼情緒。
隻是眸色更深了些許。
「現在不適合對外公布我們離婚的消息。」
「那就先不公開,手續辦妥就行。」
「岑詠薇,你知道的,下周是公司周年慶,你要和我一起出席。」
顧景昭勾了勾唇,笑意中帶了一絲譏誚。
「你鬧的時機很精準。」
「但你該清楚的,我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
我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顧景昭。
我們曾做盡了夫妻間最親密的事。
可男人能把性和愛分的很開。
女人卻不能。
那場雨沒有淋濕我的身體,我的心卻濕透了。
但顧景昭永遠不會懂的。
因為他從未愛過我。
「如果你簽字離婚,那麼下周我會和你一起參加周年慶。」
「公司那邊需要我做任何配合,我都可以。」
我望著他,甚至一如從前那樣溫柔地笑了笑:「顧景昭,這對你沒有一丁點的壞處。」
「好。」
他深深看我許久,終是點頭:「下周公司周年慶結束,我會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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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和顧景昭一起回去。
隻是在公司周年慶開始的前一天,才乘機回京。
又為了掩人耳目,不讓八卦記者亂寫什麼婚變傳聞。
由他的座駕親自從機場接回了婚房。
我下車時,舒曼如女主人一樣迎出來。
「詠薇,你可算回來了。」
她快步上前,握著我的手,紅了眼,落了淚。
我淡淡看著她。
衣服,首飾,妝容,顯然都是精心準備過的。
是那種很低調又舒服的奢華。
就如每個豪門世家的太太小姐,在自己家裡招待客人一樣的裝扮。
我沒說話,隻是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舒曼做了很漂亮的指甲,白皙的手指上戴了一顆寶石戒指和一枚鉆戒。
可我的手上什麼都沒有。
婚戒更是早摘了下來。
甚至掌心還有一處薄薄的繭子。
最開始知道舒曼的存在時,我還傻傻地在心裡偷偷和她作比較。
但如今,不管她怎樣美麗,雍容。
我心裡也半點漣漪都沒有了。
我沒有再看她,也沒有應聲。
拎著袋子繞過她向前走。
舒曼有些尷尬地咬了咬嘴唇。
傭人迎過來接:「太太,我來提吧。」
我笑著避開了:「不用。」
傭人不敢多說話,有些為難地看向顧景昭。
「隨便她。」
顧景昭收回視線,向主樓走去。
可我並沒有跟他一起回主樓。
而是去了待客的副樓。
「岑詠薇。」
顧景昭終是動了怒。
許是當著一堆傭人的面,我這樣做實在讓他和舒曼難堪的緣故。
我沒有停步,也沒有應聲。
我沒有任何和顧景昭交流的欲望。
如今隻想,周年慶早點順利結束。
然後,我們這場婚姻,也可以快些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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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顧景昭挽手進入宴會廳時,氣氛正到高潮。
他如溫柔體貼的丈夫,而我也一如既往,是人人稱贊的溫婉賢妻。
與人寒暄時,他與我十指緊扣。
時不時會側首看我一眼,眉眼溫和。
我也會低頭一笑。
但從前,那笑是由衷的羞澀歡喜。
如今卻戴上了假面。
我厭棄這樣的自己,也唾棄這樣的他。
隻盼著早一些結束。
可到晚宴尾聲時,我面前擺了一道魚生。
淡淡的腥氣撲鼻而來,我的胃裡忽然一陣翻江倒海。
失態地起身快步去洗手間,吐了個昏天暗地。
起身時,卻又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再睜開眼,已經是在醫院。
顧家來了很多人,顧景昭就坐在我的床邊。
他握住我的手,臉上帶了難得的歡喜:「詠薇,你知不知道,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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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滿四十五天。」
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像是怕會嚇到我一樣的溫柔。
那一瞬間我忽然有些恍惚。
顧景昭甚少有這樣溫柔畢現的時刻。
三年時光一晃而過,也不過那麼寥寥幾次。
而三年裡,他和舒曼見面的次數亦是極少。
可每一次,都溫柔備至。
隻是,對舒曼的溫柔,僅僅因為那是他喜歡的人。
而對我的溫柔,從前不是因為我。
如今,也隻是為了肚中的孩子。
「外婆已經知道你懷孕的事。」
他攥住我的手,唇角的笑也柔和:「我已經讓人去接她老人家過來。」
「她十分歡喜,電話裡激動得都哭了呢。」
我躺在床上,忽然也落了淚。
婚後三年我沒有身孕,是外婆的一塊心病。
但外婆一直不知道,我沒有懷孕,是因為顧景昭說不想要孩子。
想要先過幾年二人世界。
他一直都在很謹慎地避孕。
可他現在為什麼又會這樣歡喜?
顧家人離開後,病房裡安靜了下來。
顧景昭端了水給我,「離婚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你好好養身體,安心養胎。」
我推開了那杯溫水:「我不要這個孩子。」
顧景昭臉上的情緒半點都沒有波動。
他低頭,居高臨下看著我:「你自己和外婆說。」
「隻要你舍得,讓外婆這樣的年紀,還要為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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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昭篤定了,我會為了不讓外婆擔心,而繼續委曲求全。
可他忘記了。
我外婆年輕時,敢拆掉裹腳布與父母抗爭。
敢退婚逃婚,一個人跑到千裡外投奔親人。
丈夫染上毒癮後,她敢幹脆利落地離婚,又偷偷帶走唯一的女兒。
如今她老了,看起來脆弱和善,與世無爭。
可我知道的,如果外婆知道我和顧景昭的事。
她一定會支持我的所有決定。
顧景昭推掉了公司所有的事。
開始一心一意守著我。
我在周年慶上暈倒,查出身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記者媒體在醫院外圍堵得水泄不通。
出院那天,顧家接我的陣仗很大。
人人都說我命好。
這樣的出身嫁入顧家,丈夫體貼公婆疼愛又有了身孕。
可謂是人生贏家。
說來可笑,世人評價女性輸贏,往往看的都是男性附加給她的這些籌碼。
沒有人去關注她的本身。
也沒有人會去關心,她的實際人生,又是如何的暗潮洶湧。
「舒曼已經離開北京了。」
「她外祖那邊要她回去常住。」
車子上,顧景昭握住了我的手:
「一開始我就和你說過,我和舒曼之間,不算男女之情。」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年少時她為了救我,磕破額頭,現在還有傷疤。」
「我小時候很喜歡她,而現在,隻是拿她當姐姐看。」
「岑詠薇,你實在沒道理去計較這樣的小事。」
「不過,既然你介意,那我以後也會注意。」
「我不會再和舒曼私下見面,也不會再有其他來往。」
顧景昭握住我的肩,試圖將我拉到懷中:「事情就到此為止。」
「我們有了孩子,以後,一家三口好好過,好不好?」
其實當時,我差一點點就信了。
聽說女人懷孕時,會分泌一種激素。
那種激素會讓她舍不得傷害肚子裡那顆小小的胚胎。
這幾天,我矛盾過,糾結過,動搖過。
外婆也和我說過:「丈夫可以是別人的,但孩子永遠都是你自己的。」
說真的,那一瞬我動過念頭。
也許這時候查出身孕,是上天給我和顧景昭的一次機會。
沒有女人,想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我也不例外。
但就在我動搖時,舒曼想辦法聯系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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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為什麼從半年前,景昭忽然不再避孕了嗎?」
我怔了怔,好像確實是從那時候開始。
顧景昭沒有再刻意的避孕。
「因為,那時候我決定離婚了呀。」
「你肯定想說,我決定離婚,景昭應該更謹慎避孕才對。」
舒曼說到這裡忽然笑了。
她笑的有些刺耳,又有些悽涼。
「岑詠薇,我不能生啊。」
「如果我能生育,當初景昭怎會妥協娶你?」
「所以,你知道你的孩子怎麼來的了嗎?」
「他隻是為了給我鋪路,才有幸來到這個世界上。」
「我原本不該這時候告訴你的。」
「該等到瓜熟蒂落,孩子生下來。」
「可是岑詠薇。」
她的聲音裡,帶著玉石俱焚的嫉恨:
「我反悔了,寧願毀了這條路,也不要你生下景昭的孩子。」
我坐在那裡,感覺身體很冷。
那種寒意,好像從腳底瞬間彌漫到了全身。
可我竟然也沒有哭。
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如釋重負。
我清楚地感知到。
對顧景昭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牽絆。
就這樣輕飄飄地徹底放下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聽了你的話,非要生這個孩子呢?」
「你不是這樣的性格。」
「你看起來溫柔,寬厚,隱忍,包容。」
「可你的眼裡,揉不下一粒沙。」
我忽然就笑了,「舒曼,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岑詠薇,你別恨我,我隻是太愛他,你知道的,愛永遠都是自私的,盲目的。」
我沒有說話,切斷了通話站起身,走到窗邊。
黃昏的園子裡,薔薇花幾乎全都凋零了。
一陣風吹來,料峭枝頭最後那一朵,也跌落在了泥土中。
花落了。
夢也該徹底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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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昭最後一次和岑詠薇坐在一起吃晚餐那天。
她穿了一條淺綠色的裙子。
那條裙子有點眼熟。
他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岑詠薇好似就穿了類似的一件。
那時候的他,與家族抗爭失敗。
舒曼傷心絕望之下遠嫁異國。
他應付著去見岑詠薇,想要找借口打發掉她。
可不堪又殘忍的話語,不過說了一個開頭。
她就紅了眼。
顧景昭沒見過女孩子會流這樣多的淚。
她的眼睛很大,那些眼淚聚在眼眶裡。
好一陣才撲簌簌地落下。
她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您是被逼著來見我的。」
「我這就回去告訴家裡長輩,解除掉我們的這場婚約。」
她因為他口不擇言的難聽話,難堪得直哭。
卻還一個勁兒給他道歉。
顧景昭看她哭著站起身,又碰翻了咖啡。
咖啡的汙漬弄臟了她淺綠色的裙子。
她低頭去擦,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不知怎麼的,他的心就微微動了一下。
想到無望的戀情。
想到嫁人的舒曼。
他竟就生出了一種隨波逐流的頹然。
「你叫岑詠薇是嗎?」
她怔了一下,點點頭:「是。」
「你想嫁給我?」
她攥著裙角,抿了抿嘴唇。
卷翹濃密的長睫毛垂落下來,遮住了微紅的眼眶。
她很輕地點頭,臉卻紅了。
「那我們就結婚吧。」
她倏然就睜大了眼,眼底一片的錯愕和訝異:「可是,可是你剛才……」
他笑了笑,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慵懶看向她。
顧家子孫的皮囊個個生的不錯。
更何況那時候他尚且年輕氣盛,稍稍還有些風流輕浮。
他那樣看著她笑,她就羞的不行。
「隻是逗你一下,詠薇妹妹,你回去可千萬別找我奶奶告狀。」
她忙搖頭:「不會的,我不會告狀的。」
說完,她的耳朵根都紅透了,一眼都沒敢再看他。
約會完,他送她回家。
下車時,他牽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