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樊長玉氣結。
鬧了這麼久,謝徵約莫也是累了,他在她肩膀上又親了兩口,才幫她裹好衣襟,把人攬在懷裡,疲憊道:“別動,讓我抱著睡會兒,天亮我就走,半個月再回來。”
樊長玉一聽他剛回來又要離開半個月,心底的氣性一消,到底是沒再動,隻問:“要去哪兒?”
謝徵側躺著,下顎抵在她肩膀處,嗅著她身上的氣息含糊道:“進京一趟,不管放出來的消息是真是假,事關錦州背後的真相,我都要去查個虛實。”
第124章
樊長玉沉默兩息後道:“既是跟我外祖父運糧有關,我跟你一起去。”
謝徵在黑暗中掀開了眼皮,十七年前的真相,不僅關乎自己,也關乎眼前人。
借著從窗外灑進的月光,依稀可以辨出樊長玉臉上的輪廓,她眼底全是鄭重的神色。
謝徵一隻手還攬在她腰側,隔著單薄的衣物,隱約能摸到她腰腹上那道疤痕的凸起。
此番前去,還不知是不是計。
魏嚴手上那批天字號死士,怕是不比齊旻身邊的皇家影衛好對付。
他道:“你等小皇帝的詔書下來了再跟著大軍一起返京,跟著我無詔進京,被發現了可是要殺頭的。”
樊長玉瞪他:“你當我怕?”
謝徵知道她的性子,扯了扯嘴角,眼神軟了下來,在她秀發間很嗅了幾口才道:“知道你不怕,但凡事總得做足兩手準備。”
他手掌在她腰際的傷疤處輕輕摩.挲:“皇重孫母子還在別院,你在這邊我放心些。我此去若是中計,和老頭子一樣沒了音訊,你拿著這塊令牌,可調動血衣騎和徽州謝家的人馬。真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別輕易進京,說動唐培義一起擁立皇重孫,有承德太子的血脈在,便是你們暫且屈居西北一隅,朝中也沒人敢往你們頭上按逆黨的名號。”
樊長玉感覺自己手心被塞入了一塊帶著他體溫的橢圓形令牌,她心中一時有些不是滋味,扭過頭去看謝徵,問:“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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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徵看出她眼底的擔憂,把人攬進懷裡用力抱了一下:“我說的隻是最壞的情況,魏嚴還沒那麼大本事讓我有去無回。”
樊長玉一手還握著他遞來的令牌,心口亂糟糟的,她把臉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裡,悶聲交代:“一定要小心為上。”
謝徵身前的衣襟先前就被扯散了,懷中人把側臉貼上去,說話間的吐息都盡數噴灑在他胸膛上。
血氣方剛的年紀,躺在身側的又是心尖上的人。
他忍了又忍,喉頭滾了好幾遭,望著漆黑的帳頂近乎自暴自棄地道:“你要實在放心不下,要不讓我給謝家留個種?”
樊長玉心底的溫情卡了一卡,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在他緊質的腰側狠狠擰了一把,換來謝徵一聲含笑的悶哼:“謀殺親夫?”
樊長玉伸手還要再擰一把,卻被謝徵抓住了手。
原本隻是推搡打鬧,到後邊她被摁住手腳釘在床榻間時,謝徵半撐起身體看了她幾息,突然又低下頭來親她。
他散落下來的長發偶爾拂過樊長玉肩頸,有些涼,還有些痒。
跟之前幾次親吻都不太一樣,他不急著攻城略地了,變得極有耐心,溫柔得像是在蠱惑什麼。
樊長玉也的確被他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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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樊長玉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
日光從門窗傾瀉進來有些刺眼,她不適地眯了眯眸子。
胸口有些沉,似壓了什麼東西。
定眼一看,竟是長寧壓在了被子上邊。
趙大娘已給她梳洗幹淨了,她現在頭發長了,兩邊的揪揪也扎得很整齊,上邊還戴了兩朵鈴鐺小絨花。
她兩隻胖手撐著圓嘟嘟的下巴,笑眯眯道:“阿姐今天是大懶蟲,太陽曬屁股了才起。”
樊長玉還犯著困,下意識想伸手摸摸長寧的頭,但昨夜的記憶回籠,她生生止住了把手拿出被子的動作,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道:“阿姐今天的確犯懶,寧娘幫忙去打洗臉水好不好?”
嗓音大概是剛睡醒的緣故,也有些啞。
長寧難得有被樊長玉使喚的時候,一聽她吩咐,立馬乖乖應了聲“好”,從床上跳了下來,穿上自己的鞋子,兩隻手端起木架上的銅盆,噠噠噠跑去廚房找趙大娘。
房內沒人了,樊長玉才掀開被子坐起來,裡衣隻松散地套在她身上,凌亂的紅痕從她脖頸一直蔓延至肩膀。
胸前也還有些疼,應該是被牙齒磕傷了。
樊長玉有些生無可戀地揉了一把睡亂的頭發。
她也不知道昨晚怎麼就成這個樣子。
想更衣,但視線觸及右手指尖,想到謝徵昨晚弄在自己手上的東西,哪怕早已經洗幹淨了,她還是下意識又在換下來的衣物上擦了擦。
對了,他昨天夜裡就是用她的小衣給她擦手的!
樊長玉怕東西沒清理幹淨,叫長寧發現什麼,視線在屋內睃巡,找她昨晚弄髒的那件小衣。
在木架上瞧見已晾得半幹的衣物時,她才松了口氣。
隨即心裡又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他竟然是把她那件小衣洗幹淨了才走的?
臉頰燒得慌,樊長玉搓了搓臉,趕在長寧回來前,從放幹淨衣物的籠箱裡找出束帶簡單把胸脯束一束。
為了方便穿軍中衣物,樊長玉通常都會束胸。
隻不過今天有些吃痛,樊長玉綁束帶時自己看了一眼,頂端都腫了,她抿緊了唇,想起昨夜到後邊的混亂,半是羞半是惱,在心底默默把謝徵給罵了一遍。
幸好已是入秋,樊長玉撿了件領子高些的袍子,把頸上的痕跡擋住。
但用飯時,趙大娘不知怎地,還是眼尖瞧見了,想到自己昨晚聽到的動靜,趙大娘問:“長玉,怎地從崇州回來後,就一直不見言正那孩子?”
樊長玉頓時一口飯噎到了喉嚨裡。
當初怕趙大娘她們擔心,她同謝徵分開的事也就沒在趙大娘跟前提起過,對於自己和謝徵的身份,她因不知從何說起,到眼下也還沒同趙大娘夫婦挑明。
此刻隻能戳著碗裡的米粒含糊道:“他當初跟著大軍去康城剿反賊餘孽了,等後面大軍進京,他應該就回來了。”
趙大娘的神色變得有些怪異,暗道那樊長玉這頸上的印子是怎麼回事,隻得旁敲側擊問:“你們沒吵架吧?”
樊長玉一臉茫然:“沒啊。”
看她這樣,趙大娘愈發憂心忡忡,遲疑道:“你以後……是打算跟言正那孩子一人過還是……”
樊長玉曲解了趙大娘的意思,一臉坦蕩道:“當然還得帶著寧娘和大娘你們,您和大叔就是我半個親人,我還能丟下你們不成?”
趙大娘急得一拍大腿:“誰問你這個,我是說,你不會學著那些一朝發達的負心漢,家裡養幾個,外邊還養幾個吧?”
在院子裡掃地的謝五和陪長寧玩的謝七一聽趙大娘這話,皆是一臉驚恐。
樊長玉這回是真噎著了,捶胸頓足一張臉險些憋成豬肝色。
“你這孩子,慢點吃,問你個話,怎麼還噎著了……”趙大娘幫著撫背眼見沒效果,趕緊又給樊長玉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一盞茶下肚,樊長玉總算是緩過氣來了。
她不解地問:“大娘您胡說些什麼呢?”
趙大娘掃了一眼院子裡各自忙活又都豎著耳朵的謝五謝七,用手指了指脖子。
樊長玉趕緊用手攏了攏領口,自知是瞞不住了,卻又因那些印子有些難為情,蔫頭耷腦道:“昨晚是言正回來了。”
趙大娘頓時喜上眉梢,問:“人呢?”
樊長玉喝完杯子裡茶水,說:“又走了。”
怕趙大娘繼續追問,她放下茶杯往外走:“大娘你別瞎擔心些有的沒的,軍中還有事,我先去軍營了。”
其實最近軍中也沒什麼事,樊長玉怕頂著一脖子的印子再被人瞧見了尷尬,索性去別院看俞淺淺母子。
謝徵離開後的第三日,樊長玉從謝五口中得知,血衣騎的人抓到了李懷安,現已把人帶了回來。
一想到賀敬元和盧城城外那些將士的死,樊長玉就恨得牙痒痒,恨不能當場質問李懷安。
她也的確去了。
在謝徵的私牢裡見到一身褴褸布衣,頭發凌亂卻神態平和坐在枯草間的李懷安時,樊長玉怎麼也壓不下心底升起的怒火,她冷聲道:“盧城外遍地忠骨枉死,不知李大人這些日子裡,寢食可安?”
李懷安睜開眼,看著牢外的她,神色間似有一瞬的痛苦和難堪,隨即都變成了苦澀:“我若說一刻都不曾得過安寧,樊姑娘信嗎?”
賀敬元立於盧城城樓上的亡軀,還有那隨著自己出城卻一個連著一個倒下的將士,都還在樊長玉眼前,她目光冷銳如刀:“這些話,李大人該留到真相大白那日,說與萬千枉死的將士聽!天下百姓都以為李家跟賀大人一樣,都是好官,可視他們的性命如草芥的,也是你李家!”
李懷安依舊隻是苦笑:“懷安一直羨慕樊姑娘的率性灑脫,愛憎分明,可人活在這世間,很多事,沒法非黑即白,總有取舍。李家所做,當下或許是錯了,但再過個十幾載,也可能是給大胤帶來一個盛世。”
樊長玉齒關咬緊,朝著大牢牆壁上重重揮了一拳。
堅硬的牆磚破裂,掉落一地石渣,李懷安的話音也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來,看清樊長玉臉上的憤怒,微微一怔。
樊長玉冷冷看著他:“是什麼讓你能大言不慚說出這等傲慢的話來?因為你生來就富貴?不用像普通百姓一樣為了三餐溫飽而發愁?因為你讀多了聖賢書,所看到的疾苦也不過紙頁上輕飄飄一句話?死的不是你,也不是你的親人,你有什麼資格替他們說,是用他們的死,給大胤換來一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