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官兵們為難地領命去了,不一會兒門外就響起了胤褆暴怒的罵聲‘狗奴才!你敢搜爺的身?’和胤禩仍然堅持求見的聲音:“好歹叫兒子們見皇阿瑪一面!”
胤禛倒一句話沒聽見。
康熙擺擺手,讓人再帶幾個人去把人拖走。
隔著門,胤褆的怒吼漸漸遠去了。康熙重新閉上眼養神,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外頭再次響起太監的尖銳喊聲:“太子爺、十三爺、十四爺、克圖阿哈尼堪大人奉旨求見皇上!”
康熙頓時精神一震,吩咐身邊侯立戍衛的八旗官兵:“傳克圖阿哈尼堪觐見,等朕見完克圖阿哈尼堪再見太子,讓他站在外頭等著。”隨後又冷下臉:“將老十三、十四也關到獅子嶺上頭去!再派人去審他們!”
那死了的太監,那張偽造的絹紙,康熙定要弄個明白!這樣的兇徒埋伏著,還竟敢在他臥榻之側殺人,往後窺視帝蹤謀朝篡位就更得心應手了!
燈火通明的西暖閣裡,康熙先聽完了克圖阿哈尼堪的話,這才宣了胤礽進來。
他冷眼瞧著太子一路奔波,剛好了大半的病又顯出了病態的蒼白,嘴唇上都是幹皮,一進來就跪下去請安磕頭,康熙心裡微微一酸,終究沒有再折騰他,冷聲叫了起。
克圖阿哈尼堪說了,太子路上身子不適但未曾有一點耽擱,緊趕慢趕過來,也不曾有什麼推諉耽擱,亦沒有跟其他人有所聯絡,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坦坦蕩蕩地來了。
康熙松了口氣。
但一路趕來的胤礽其實也是松了口氣的——至少皇阿瑪願意見他。
雖然情勢不明,但看熱河行宮裡裡外外戒嚴,都是上三旗的人,他就明白了。上輩子,他一定也被人誣陷汙蔑,而皇阿瑪一定也曾遭遇了類似讓他感到危險的事,但那時候皇阿瑪已對他這個太子恐怕早已失望透頂,或許根本就沒有給過他任何辯解的機會就將他定了罪。
如今至少還有喘息之機。
那一夜,煙波致爽齋的燈火沒有熄過,裡頭除了康熙和太子,裡頭再也沒有傳進過別人。而獅子嶺上被看管起來的幾個兄弟也被人輪番提出去審了幾遍,十四本來和胤褆一般還有力氣罵人,後來也都累得罵不出來了。
又被審了一輪,那些人不敢拿他們這些皇阿哥做什麼,但禁不住這些人一遍遍、顛來倒去地問,還拿小臂粗的蠟燭照著,死活不許人睡覺!十四趴在十三身上困得直打瞌睡,嘴裡還喃喃地罵道:“真是莫名其妙,皇阿瑪老糊塗了吧,你的太監被人殺了,審我做什麼?關我屁事啊!”
十三也是辮子亂糟糟的,想到李長安死得悽慘,心裡也是憤怒非常:“我們走的時候的確讓李長安去傳話,但我可沒寫過什麼手諭,我瘋了,這種事敢落在紙上?我也沒那麼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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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坐在角落裡閉目養神,神態竟然還十分從容,而胤褆把桌子懟到了窗戶邊,坐在那木桌上目光灼灼看著外頭時不時巡視路過的宿衛,隻要有個人從他窗子前走過,他就狠狠往外吐唾沫,然後破口大罵:“你們這群豬狗不如的東西,爺是你們能審的嗎!奴才秧子也敢動爺!等爺出去了,你們各個都要死!抽筋扒皮!你們等著!”
門開了,胤禛被負責審問的正白旗都統送了回來,同樣一夜未睡,他臉色也不好看,沉默著坐到十三身邊,然後拿稻草杆子團起來堵在了耳朵上,一言不發閉目睡覺。
十四被吵得睡都睡不著,也捂住了耳朵:“大哥,你別罵了,我困死了,讓我睡會兒吧!”
胤褆根本不理,緩了緩,喝了口水,繼續破口大罵。
他也生氣呢,憑什麼抓他啊,他不是檢舉有功的人嗎?皇阿瑪到底怎麼想的!
十四在這些怒罵聲中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然後就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響,那些看守他們的官兵說康熙願意見他們了。兄弟幾人都是精神一振,跟著人走到煙波致爽齋,屋裡擠滿了大臣、宗室王公,偏偏卻不見沒有和他們一起被看管審問了一夜的太子。
隨後他們就聽見了一個像驚雷一般炸開的消息。
這個消息飛快傳了開來。
下午,在張家口行宮睡不著也枯坐到天亮的程婉蘊好不容易中午睡著了一會兒,但睡了也是一團亂糟糟的夢,醒來反倒更累了,隨後就見熱河的方向又來了一騎人,鐵甲錚錚地疾步進來。
程婉蘊現在對馬蹄聲都有點應激綜合症了,一聽馬蹄聲就心跳加快,果然這次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康熙有旨,停用太子一切印璽,將太子極其家眷一齊禁足在熱河行宮東面的綺望樓。
來了來了,一直擔心的圈禁真的來了!驚慌失措之餘,程婉蘊心裡一直有股火燒到了如今:是不是有毛病!弘暄弘晳兩個和他們的福晉大半夜才被人送回來,現在又要讓人再回熱河去關著??
遛人好玩嗎,康師傅!
第171章 安排
“十八臉頰腫了?”外頭圍著一堆八旗官兵虎視眈眈,程婉蘊正領著人收拾東西,又要安撫兩個剛進門嚇得不知所措的兒媳,又要撐起來寬慰懷著身子的四福晉,還有底下幾個年紀不一的孩子,太子爺不在,她連慌都不能慌,一屋子的人指著她,誰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十八阿哥的奶嬤嬤哭著來稟報,十八早起來就精神不振,吃不下東西,一側面頰也高高腫了起來。
康熙在木蘭大動作頻頻,即便是十八這樣七八歲的孩子也被呼來喚去,一會兒跟著皇阿瑪去木蘭參加大宴、打獵,吹了一腦門子冷風,不過幾日又急匆匆打發他快馬趕回張家口行宮,驚嚇加勞累,不病才有古怪了。幸好當初體弱的茉雅奇、同樣年幼的弘晉和佛爾果春都留了下來,不然程婉蘊今日不知要料理多少病人,隻怕自己也想病一病了。
她撂下手裡的事,把添金、青杏、碧桃等身邊伺候的貼身奴才都叫了過來,正色道:“外頭生了事,咱們更不能亂,不能給太子爺拖後腿,你們趕忙將行李都收拾出來,再把底下的人都看好管好,別叫門外那些兵爺覺著咱們在刻意拖延。另外,添金幫我悄悄把季郎中叫過來,跟著我去瞧瞧十八阿哥。”
幾人也都肅然下拜,各自繃緊了心神去做事。
程婉蘊起身去了十八阿哥的院子,這孩子正乖乖被奶嬤嬤摟在懷裡,被兩個太醫圍著看舌苔、把脈,一見她進來便眼睛一亮,瞬間又覺著委屈了一般,眼淚包在眼眶裡,扁了扁嘴道:“嫂嫂,我嘴巴好疼。”
程婉蘊快步上前,那奶嬤嬤連忙起身讓了她,兩個太醫也緊忙轉身跪下拜見,
“讓嫂嫂看看。”她便坐在原本奶嬤嬤坐著的椅子上,將十八阿哥抱在懷裡仔細瞧了瞧,他左側面頰已經腫得像含了個梨子,摸起來灼熱微微發紅,下颌也能摸到一些腫脹,太醫方才還叫他張嘴瞧了,說是口頰裡頭紅腫,舌下也腫脹了起來。
太醫道:“這是痄腮之症無疑,痄腮之症常在春冬發作,孩童裡是極常見的,隻是這病處置不好會加重中毒症狀,阿哥還小,暫且用不得重藥,奴才先出去擬個疏風清熱、解毒消腫的方子,一日兩劑,連服用三日,若症狀加重或無緩解,奴才再改方子。”
太醫說的中毒症狀,約莫就是後世說的並發症,心肌炎、腦膜炎之類,歷史上十八因此而死,隻怕就是拖到後頭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合並發了其他更嚴重的病。程婉蘊沉著臉點點頭:“有勞太醫了,勞煩太醫開方。”
太監帶兩個太醫出去開方子煎藥,程婉蘊則越想越生氣,即便腮腺炎前期病症不顯,但一定是有跡可循的,程婉蘊皺眉生氣地問道:“怎麼阿哥都病得這樣重了,才來回話?先前千叮嚀萬囑咐要你們好生當差,你們倒都當耳旁風了不成!”
一屋子伺候的人都跪下了,奶嬤嬤抹著淚說:“前幾日阿哥說有些頭疼,奴婢以為是在外頭吹了風的緣故,便連忙叫人熬了姜湯來服用,後來阿哥又好了,奴婢便沒有在意……”
她就知道!這些奴才生怕被主子責罰,主子有點頭疼腦熱,便想著先瞞著,瞞不過了才往上報,不知因此耽誤了多少病,程婉蘊重重一拍桌子:“如今多事之秋,我暫且不罰你們,但你們的板子都得記在賬上,阿哥若是再有什麼不好,掉了腦袋可別怪我心狠!”
說完又吩咐:“回頭把十八阿哥挪到四福晉院子裡,由四福晉親自照顧!”
十八緊緊攥住她的衣裳,一雙黑亮剔透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讓程婉蘊的怒火又好似“噗”地一聲熄滅了,她低下頭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腦門,輕聲道:“十八別怕,生病好好吃藥,一會兒也就好起來了,嫂嫂下午要走了,但四嫂會陪著你,回頭等你好了,嫂嫂再給你做好吃的。”
他重重點了點頭:“十八都聽嫂嫂的。”
程婉蘊虎著臉打發屋子裡的人都出去給阿哥收拾東西,一副不願再多看他們一眼的模樣,就連十八身邊的奶嬤嬤也嚇得鹌鹑似的離開了,太子嫔娘娘發了大火兒,誰還敢杵在這兒?自然能溜多快溜多快,等人都走光了,她才給添金使了個眼色。
季郎中悄悄避開了人進來,他留著八字胡,濃眉,一雙微微下垂的眼睛,方正的臉,竟然與後世的季德勝生得很有幾分相似。季家的秘方是一代傳一代的,如今這位季郎中手上的秘方也是在父輩手上刪減增改過的,但也是一個囊括了十幾個中草藥的復雜藥方。
當初程懷章派人找尋季家蹤跡也費了不少功夫與運氣,遊方郎中四處流落,他並不是定居南通,而是在江蘇各地養蛇、制蛇藥、蛇傷,一會兒到了無錫一會兒又在江蘇,南通也不過遇上了旱災,湊巧走到那兒,在南通各村子呆了一年半載,無數病人在他手上活了命,名氣也大了,這正好被程懷章派去尋訪的人找到。
他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不知遇見過多少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病人,要說醫學淵源,他恐怕比不上太醫院的名醫,但要說實踐經驗,他一年看的病人隻怕比太醫院的太醫十年看得都多,且各樣病症的人都有。進了京城後,這幾年又去粗存精、反復調整,不論是外敷內服都有了進步。如今他跪下給十八阿哥看診,不過瞬息就有了法子。
程婉蘊又讓他看過太醫擬的方子,他說起來頭頭是道:“這方子也是好的,解毒消腫,但太過中正平和,幼兒若患痄腮之症,大多都是先一側發腫,隨後不過四五天,兩側都要腫起來,腫脹加劇、吞咽困難,甚至口中還會流出膿液,這時候再治就不容易了,因此小的主張要一擊必中!重症用重藥!隻要減量服用,孩童亦不會損傷腎經。”
“很是,請季大夫開方。”季郎中的話正好切合了程婉蘊心中所想,撇開劑量談毒性是沒道理的,是藥三分毒,不論是西醫中醫,哪個沒有副作用?如今十八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兩相其害取其輕罷了!
季郎中想了想:“這方子也無需大改,隻需在疏風解毒、消腫止痛的基礎上再添柴胡、牛蒡子兩味藥,後頭若是風毒腫發了出來,有高熱之狀,便加紫雪丹、至寶丹清熱鎮驚,熄風開竅;孩童高熱容易驚厥抽搐,便再加抽風頻繁者,加鉤藤、僵蠶平肝熄風。病至後期,腮部腫脹漸消,也不可掉以輕心,龍膽草、山栀清瀉肝膽之火;黃芩、黃連清熱解毒;配以柴胡、川楝子疏肝利膽;延胡索、荔枝核理氣散結止痛;桃仁活血消腫。【注1】另外……”
“皇阿哥可否脫褲一觀?”
程婉蘊和十八同時傻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