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到小院的幾天後的晚上,劇烈的疼痛讓我睡不著,我起身給自己打了一針止疼 針,就接到了我媽的電話。
她劈頭蓋臉地罵道:「你是瘋了嗎?和嘉年這麼好的人離婚?」
「給你的思思騰位置啊?」
「趙知意,你在說什麼瘋話?」她憤怒地道。
「沒事我就掛了!」我平靜道。
「你不準備管我了嗎?你離婚分了錢就自己過好日子了,你連你親爸媽都不打算 管嗎?」她說著說著又哭了。
「你要多少錢?」
「你就那麼覺得我煩嗎?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她又開始不停地念,好像 這是一句咒語,我是這句咒語下的傀儡,隻要她念這句咒語或者類似的咒語我就 該聽她的。
「你不說我就掛了!」我不耐煩地道。
「三十萬,你給我三十萬,思思要看病我們還要租房子。」她試探著道。
「我給你五十萬。」我手裡有六十萬左右,剩下的夠我過剩下的日子了。這些錢 夠她養老了,但是她要繼續供養宋思思我也沒辦法。
「你怎麼這麼大方。」
我自顧地念道:「媽,我還欠你的嗎?」
「你在說什麼呀?」
「還沒還清嗎?還要多少?還要我怎麼做?」
「知意?趙知意?」她有些不安地喊著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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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五十萬,你就不是我媽媽了好不好?
「我不做你的女兒了好嗎?
「不是我選的呀?我也沒辦法啊?我給你錢好不好?
「以後你就不能是我媽了。」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眼淚控制不在地流出來,我不停地安慰自己,沒事的,很 快就結束了,都結束了。
隻剩這點日子是我的了,我隻有這最後幾天了。
屋子裡有個小火爐,我明明開著空調卻還是感覺好冷好冷,我使勁兒地裹緊被子。
冬日的太陽透過沒拉緊的窗簾,明晃晃地照在我的臉上,我才知道已經天亮很 久了。
我半撐著身子將窗簾拉開,群山起伏、煙嵐雲岫,景色美得不成樣子。
這樣好的風景我應該是見一日少一日了,我遺憾於那些浪費掉的日子。
我還沒多看幾眼,手機就響起,我實在煩得很,想把手機砸了,可是周舟過兩天 要來看我,我也想見她,砸了手機她就聯系不上我了。
我得多看看她。
我將手機拿起來,是我爸爸打的電話。
「小意,你媽瘋了,你別管她,錢你留著自己用啊!
「小意,你沒事吧?爸爸對不起你?都是爸爸的錯。離婚也沒關系,你現在在哪 啊?」不怎麼說話的他,一次性說了這麼多,我卻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他是我的父親,我的親生父親。
這些年他一直做著很辛苦的工作,養活著一家人。
可他也一直冷眼旁觀著我的處境,叫我要理解他們,理解我媽媽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給我取名知意,要知道別人的意思,要善解人意,要懂事,要乖。
卻唯獨沒教過我要怎麼知我自己的意。
我每一天都不知道為什麼活著,為了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好好讀書,讓著宋思 思,要給家裡省錢,要給家裡掙錢。
「爸爸!」
「哎!爸爸聽著呢!」
「我不欠你們的了吧?」
「啊!啊..小意!小意!」他不停地喊著。
「我是說我沒有再欠你什麼了對吧?」我再次復述道。
「小意!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都是爸爸的錯!」
「爸,可以幫我一個忙嗎?」我想了想祈求道。
「你說!隻要爸爸能辦到。」他突然來了精神。 「我不做你們的女兒了,好不好?」
他沒說話,我隻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我繼續道:「做你們的孩子太累了,我真的好累啊!不做了好不好?不要再聯 系我了好嗎?也別再找我了。」
「我們兩不相欠了。」
良久那邊才道:「不會再有人讓你辛苦了,不會了!」
我掛了電話,淚流滿面,而後是劇烈的咳嗽和嘔吐。
痛到沒有力氣後睡去。
8.
我醒來的時候周舟就在旁邊,她哭得雙眼通紅。
我給她擦了擦眼淚道:「哭什麼?你姐妹先去給你探探路!以後等你到了一百歲 下來,我給你撐腰….」
話還沒說完,她一把將我抱住道:「趙知意,你這個笨蛋!你這個笨蛋!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和我說?」
我拍著她的背安撫道:「這不已經告訴你了嗎?」
她沒理我,擦了擦眼淚去給我做流食,她準備得很充分,好像很了解,比我還弄 得專業。
「吃這個多久了?」
我低頭沒看她:「別在意這些,我記不住日子的。」
一滴大大的眼淚落在了我的被子上。
「別哭啊!我隻告訴了你一個人?讓我記得你的笑下去。」我想安慰她,我的眼 淚也跟著掉。
她伸手給我擦眼淚。
再這樣哭下去也不好,我想了想問道:「你這次有幾天假啊?這裡風景好好 的,我帶你多逛逛。」
「我辭職了!」她平靜道。
「你瘋了嗎?你辭職幹什麼?」
「你努力了那麼久?就為這個?你昏頭了?」
「你 ….」
她一句都沒理我,收拾著碗筷。
「趙知意,我的人生不缺這幾天,可我見你一天就少一天了,我們都不要這麼吝 嗇好嗎?」
她背對著我說著。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好像也沒有那麼差勁。
9.
那天籤字完後,我就拉黑了許嘉年所有的聯系方式。
離婚證都是周舟幫我拿的,周舟告訴我許嘉年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他一直在追 問我怎麼了,周舟沒理他。
她回來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沒什麼反應。
隻是淡淡道:「我不想再接觸到他的任何消息,我以後都不要見他。」
「好!我絕不會讓他見到你。」周舟哄小孩一樣安撫著我。
我的病越來越嚴重,經常痛得徹夜難眠。
最開始周舟還是和我一起睡,後來我朝她撒嬌道:「我就想一個人睡大床,讓 讓我嘛。」
她沉默地點了點頭。
夜裡,我再次疼得睡不著的時候,她衝進來拿著止疼針道:「是不是很疼?你要 叫我啊!你要叫我啊!趙知意。」
我一度疼到很想死,上網搜了下安樂死,結果發現死都死不起了。
瑞士安樂死要七十萬左右。
這麼想著我就放棄了。
有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我一聽就是許嘉年的聲音,我趕緊掛了。
他給我發短信說:「財產分割要我本人去。」我想讓他別來煩我。
卻突然想到安樂死的時候,我疼得手打字都不穩,但劇烈的疼痛還是讓我想努力 一下。
「你給我七十萬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
「知意,你在哪?我想見你,對不起,就見一面好不好?」
算了,我還是自己死吧!我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我躺在床上,汗水把我的衣服都打湿了。
我在床上清醒地感受著痛苦。
忽然看見天蒙蒙亮了,我好像突然有了點力氣,我換了身衣服,是周舟給我買的 粉粉的外套,她曾經常說我不要年紀輕輕像個小老太婆,很愛送我粉色的東西。
我拿了一床毯子,躺在了藍楹樹的搖椅下,太陽緩緩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周舟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有些看不清她的樣子,費力地想睜眼,我想仔仔細 細地看看她。
她慢慢走過來,我看清了,她問我在看什麼。
「周舟,藍楹樹要五六月才開花,開花的時候是大片大片的藍色,應該很好看的 。」
「嗯嗯。」
「我好想看啊!」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
我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我沒有死在屋子裡,對不起,我沒給你留下什麼東西, 隻有這個房子了。」
她哭著不停地搖頭。
「太陽出來的時候,這個房子挺暖和的。」
我慢慢失去了意識。
「趙知意!
「趙知意!
「人死後,就不管生前的事了,你什麼都別管了,你是你自己的了!你自由了!」
耳邊是她的哭聲。
我的朋友別哭了,我們終會再見的。
(正文完)
番外
1.
趙知意死的那天早上,許嘉年突然感到一陣窒息感,他當時正在銀行給她轉賬, 他曾經甚至想過用分割錢來見趙知意。
可當趙知意和他斷掉所有聯系方式的時候,他是真的慌了,他和她最後的聯系隻有這個了。
她寧願放棄財產,隻為了不見他。
直到那天晚上那條短信,他突然在某個深夜醒來,慌張到極致,他去問趙知意的閨蜜也問不到任何消息。
那女人的嘴嚴到可以進保密局。
他匆忙地給她打錢,剛剛打過去,他就覺得心痛難忍,蹲在地上了,甚至保安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他擺手拒絕,走出銀行的那一刻卻淚流滿面,一種劇烈的疼痛將他包裹著,他想不出原因,摸了摸臉上的淚水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突然,他心裡有了一種極其不安的想法,趙知意到底怎麼了。
他用了他所有能聯系上的人脈去查她。
然後得到了一個他從來想都不敢想的結果。
趙知意得了癌症晚期。
他打電話去找周舟核實,那女人隻冷漠地衝他道:「關你什麼事?」
他查到了趙知意的小院子,連夜趕去了那裡。
周舟正坐在趙知意的躺椅上發呆,藍楹樹的枝葉被晚風吹得晃動,許嘉年借著微 弱的燈光看到了周舟落寞的身影。
他在那一刻害怕極了,他甚至不敢去問。
張口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趙……知意呢?」
周舟抬眼看他,語氣冷漠地問道:「你是她什麼人?你憑什麼問她?你用什麼身 份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