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按順序進,不準隨便坐!”
“你,就站過道的那個,哪個班的,趕緊坐下!”
“……”
巨幕廳內是階梯坡度式的座位設計,即便是後排也不需要擔心被遮擋屏幕,於是座位安排就按照班級,四班五班居前,六班七班居後。
宋晚栀坐的是六班最後一排最外邊靠過道的位置。
兩後門進場,他們就是最後一批,幾乎是剛坐下,影廳內的大燈就一下暗了下來。
宋晚栀猶豫了下,隻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摸索著,試圖把沒來得及放好的水杯擱進座椅扶手前的水杯槽裡。
就在此時,她身後幾步遠外,影廳的後門之一被人推開。
一道光塊投在她腳旁的過道上,一兩秒後又隨著關門而消失不見。
宋晚栀沒回頭。
估計是隨隊的哪個老師晚了幾步才剛進來,她們這邊位置已經坐滿了,料想也不會過來。
宋晚栀這個想法還沒完全閃過腦海——
她在黑暗中摸索水杯槽的手腕突然被人輕輕一託,向前挪了兩三公分的位置:“這裡。”
咔噠。
保溫杯卡進水杯槽裡。
宋晚栀的心跳跟著狠狠掉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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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那個低啞的似乎因為跑動而帶上輕微的喘.息聲線,幾乎嚇得她要跳起來,卻又在第一秒麻掉了她半邊身體的活動機能。
宋晚栀沒敢說話,也沒抽手。
於是黑暗裡那人就輕勾著她手腕,屈膝低身,幹脆在她座位旁的坡度臺階上坐了下來。
宋晚栀僵了好幾秒,慢慢側過身。
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已經能在遠處大屏幕的昏暗光線的輔助下,模糊看出輪廓。說不上是那人額角一绺碎發翹起的不羈弧度還是那人清峻的側顏線條,總之很輕易的,她就把江肆認了出來。
“你,你怎麼來了。”女孩驚得聲音都還溫軟帶顫。
“噓,”少年攥著她手腕,輕歪過身,玩笑道,“混進來的,被人發現會被抓走。”
宋晚栀:“?”
江肆更低輕下聲:“你應該不忍心看你們班可憐的貧窮的不領工資還倒貼的助教老師就這麼被帶走吧?”
宋晚栀:“…………”
與之同時。
影廳外,電影院內的購票窗口。
攥著粉紅鈔票的收銀小姐姐欲哭無淚地對著經理:“我真的不想讓他進來著,但是他給我看學生證了,確實也是安喬中學的學生,然後就非要買一張票。”
“今天的位置在系統裡都錄入為滿座了,”經理皺眉,“你賣得他什麼位置?”
收銀小姐姐遲疑了下,小聲:“是他自己說的。”
“什麼?”
“站,站票。”
“……”經理:“?”
巨幕影廳內。
宋晚栀當然不知道江肆是靠“發明”了電影院站票這種離譜說法進來的,但電影已經開場,再想計較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她隻好忍下再追問的念頭,想等電影散場再說。
不過江肆顯然不是個安分的。
電影開場就是個黑漆漆的暴風雨夜,雷聲轟鳴。
巨幕廳裡是3D環繞音,宋晚栀隻覺得腳下都在震動。這開場多少有點瘆人,但她卻心不在焉很難入戲,隻想先把自己被江肆“挾持”的胳膊抽回來。
江肆卻反而把她的手腕反捉得離他更近。
宋晚栀神色赧然微惱,趁著這沒頂的背景音,她輕著聲:“江肆,你幹什麼。”
“我怕。”江肆坦然極了。
宋晚栀:“?”
像是配合那句話,某人搭在她手腕上的指節真假難辨地輕抖了下。
宋晚栀跟著一僵。
其實心裡宋晚栀是不信的。
江肆在她的記憶裡總是桀骜又恣肆的,她從沒見他怕過什麼;而這個人又總是散漫、不正經的,她分辨不出他哪句話是玩笑,哪句話是真心。
但哪怕就隻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是真實的可能性,宋晚栀也沒忍心把手抽回來。
即便他攥得並不緊。
即便他給足了她退後的餘地。
巨幕廳裡的暴風雨還是停歇下來。最後一排的過道間,女孩的胳膊卻沒有收回,始終任江肆扣著手腕,抵在額旁。
整場電影在影廳的屏幕上淌過。
大約是為了響應減負活動的號召,學校組織的這場電影活動的選片,很是少有地選了一部剛上映的懸疑電影。
在劇情、選角演技和光影以及音樂都水平在線的前提下,電影很輕易就把觀眾帶進了緊張情緒裡。
宋晚栀也難得入神,以至於忘記了胳膊和胳膊上“掛”著的某人。
於是在最後一幕恢弘的背景音樂裡,電影陡然推向真相的高.潮,然後整個巨幕猝然暗下,而全場燈光亮起的時候,宋晚栀和其他人一樣並沒能回過神。
她是被起身的前排男生那聲“臥槽”給驚醒的。
順著對方難以置信的目光,宋晚栀後知後覺地僵著轉頭,看向自己身旁過道——
開場時候把“我怕”說得真實又坦然的某人,此刻正扣著她手腕在掌心,抱著她胳膊靠在扶手上睡得又香又沉。
直到被這聲打攪,江肆碎發下半遮著的眉峰緩慢一皺。
長睫困倦而不耐地撩起。
然後對上後面幾排齊刷刷地驚呆的目光。
以及女孩羞惱欲絕的紅透的臉。
僵持數秒。
宋晚栀終於回過神智,她勾回發麻的手,慌亂起身就以自己的最快速度從江肆身旁繞過去,直出影廳後門。
江肆慢了幾秒,手裡突然空了的感覺讓他特別的躁。
一點沒按住的戾就勾進笑裡,他一邊揉著靠睡得發麻的肩,一邊懶懶散散地起身:“看什麼。沒見過睡路邊的流浪——”
對自己的定位在流浪狗和流浪漢之間卡住了。
江肆懶得分辨,敲了敲在小朋友身旁睡得格外沉大概昏掉了的腦袋,他轉身走向門外。
出了放映廳還沒十幾米,宋晚栀就被依仗著腿長優勢的江肆給捉住了手腕。
“江肆!”女孩氣得雪白的臉頰通紅,像是高山白雪落染了豔麗的梅瓣。
“我錯了,”江肆啞聲應得妥帖,“沒想到會睡那麼沉。”
宋晚栀氣得說不出話,咬著唇睖他。
兩人站的就是各個影廳出口的必經之路,已經聽得到長廊各個方向隱約傳出的散場後的腳步聲。
女孩眼神流露不安。
江肆的視線順著長廊牆壁上的標識掃過,就牽著女孩纖細手腕,朝某個方向走去:“跟我來。”
“?”
一番七拐八繞,宋晚栀都不知道被江肆帶到了什麼地方。好在那些令她心慌的散場聲音都遠了。
江肆主動停下,拉著女孩,把她藏在這段折角牆壁的陰影後。
他就靠在她身旁。
宋晚栀無聲平復剛剛像逃跑似的一段路裡被惹得加快的心跳。
直到想起什麼,她從那人手指間扯回手腕,抬頭,對上江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在盯著她看的懶勾著笑的桃花眼。
剛消散了點的熱度卷土重來:“…你還笑得出。”
江肆低哂:“看著你,為什麼會笑不出。”
“我好笑麼,”女孩記仇地睖他,更小聲地惱著咕哝,“會相信你說害怕,是很好笑。”
江肆啞聲,莞爾朝她俯身:“嗯,很好笑。”
宋晚栀氣得要感覺肺都要鼓起來了:“你——你聽過狼來了的故事嗎?那個總是說謊騙人的小孩,最後沒人信他也沒人救他,他就被吃掉了!”
“哦,”江肆低聲附和,眼底微微熠著,像笑又像蠱惑,“那你是狼麼,快吃掉我好不好。”
“——!”
宋晚栀被他一個眼神攪得面紅耳赤,腦海裡都混沌成漿糊了。
她慌亂地扭開臉,不再看他。
宋晚栀也不記得他們在那個角落裡待了多久。
昏昏暗暗的,隻有兩個人,呼吸糾纏著,江肆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特別危險,但他到最後也什麼都沒做。
那天他們大概是最後兩個離開影院的。
出了電影院門已經是正午時候,頭頂的太陽明晃晃的,溫暖燦爛。
宋晚栀和江肆一起,走在深秋鋪滿了落葉的樹下。
“你今天,”走了一段,宋晚栀忍不住問,“來做什麼的?”
江肆:“不是看電影麼。”
宋晚栀很輕很淺地哼了聲:“你明明都睡過去了,還是一整場。”
“準確說,其實是三分之二場。”
宋晚栀偷偷撇嘴:“連兇手都沒看到,算什麼看電影。”
“兇手,”江肆挑眉,“那個警察?”
“?”
宋晚栀一愣,本能地扭頭看走在旁邊的那人:“你看到結局了嗎?”
“沒看,猜的。”
“三、三分之一就可以猜到了嗎?”
“嗯。”
女孩蹙緊了眉心,以一種復雜的心情和表情,低回頭去。
半晌她才很輕地:“哦。”
江肆:“哦是什麼意思?”
“就,難怪睡過去了,”宋晚栀撇開視線,小聲,“懸疑電影對你來說應該很沒意思的。”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看,那應該挺有意思。”
宋晚栀警覺回頭:“你跟以前的女朋友一起看過?”
“?”
話聲出口,兩人同時一停。
在江肆略有深意的視線落下來第二秒,宋晚栀的臉蛋就忽地一下熱起來了。
反應過來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麼可怕的心裡話,她眼神慌亂地轉回前方,就想加快腳步往前走——但沒成功,第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江肆握住手腕,拽回來了。
“什麼?”
江肆低垂下來的桃花眼裡,黑漆漆的眸子滿滿地盈著潋滟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