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手機還在她掌心震動, 宋晚栀沒有時間整理她被邢舒的話攪得紛亂的思緒,隻能先接起電話。
“栀栀,還有三個小時你就該過生日了吧?”電話一接起,對面就是盧雅含笑的聲音, “提前祝我們栀栀的18周歲成人禮終於來啦。”
宋晚栀眨了眨眼, 下意識拿下手機去看時間:“啊, 要周六了嗎。”
“嗯?怎麼回事,你不會是把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這可是你的18周歲生日,跟以前可不一樣的!”
“沒有忘,”宋晚栀低下眼睫,“不止生日,明天也是最後一筆撫養金了,我記著的, 隻是剛剛忘記了已經到周五晚上了。”
“哎, 你這個孩子, 你才剛18呢,怎麼就把自己過得像個大人一樣, 連生日都不放在心上?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是生日前還有好幾天就想著了。”
宋晚栀抿唇淺笑了下, 沒說話。
盧雅又問:“正好明天周六,你也不用上課,打算怎麼過生日?和室友們一起吃飯嗎?”
“沒有,我沒告訴她們。”
“嗯?為什麼?”盧雅一愣,嘆著氣念起栀子,“你說你中學時候沒朋友是功課太忙,家裡事情也多,怎麼大學好不容易遇上幾個很不錯的室友,還是這麼獨來獨往的?這樣過生日都沒人陪在身邊,那我怎麼放心……”
盧雅例行的絮叨在生日前夕也沒有遲到。
宋晚栀聽著就彎下眼角,單手疊在背後,她靠著牆壁望著長廊盡頭窗戶外的月亮,聽著電話裡遠在幾百公裡外的聲音,這種時候總是她忙忙碌碌的一天裡最安心的時間。
雖然盧雅的說法總是在重復,甚至有些老舊和過時。
雖然盧雅常常天真得讓宋晚栀都覺得不可思議,她時常不能理解,為什麼經歷過那麼多惡劣的事,長過這麼多年,盧雅還是能保持一顆天真到好騙的心。
比如她每次勸宋晚栀多交朋友,大概是沒有想過,在校園這種漸漸出現了家庭階級差距的地方,維持友誼就意味著金錢上的支出,聚餐、逛街、看電影、生日禮物……每一項都是宋晚栀的生活裡難以負擔的額外開銷。偶爾還好,長期卻無法承受。
不是宋晚栀選擇了獨來獨往,是她的生活沒有給她第二個選項——就像她在校會面試裡說過的那樣,她的努力不為眼下,隻是為給未來的自己創造出可以選擇的機會。那些選項或許別人生來就有,她沒有,所以她要比別人都更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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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宋晚栀從未和盧雅講過,講了盧雅大概也記不得心裡。
而且宋晚栀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這個家裡的事情該由她操心,讓盧雅就做天真的媽媽,她照顧她到七老八十,看她做個快樂無憂的老小孩也沒什麼不好。
盧雅好騙又好哄——順著她說兩句她就會很開心了。
這樣想著,宋晚栀彎著眼接過電話裡的話茬:“好,我記得了,您放心吧。那明天我忙完事情就和室友們一起出門玩,這樣好嗎?”
“真的嗎?那太好了,一定多曬曬太陽,不要總是自己憋著學習啊。”
“嗯,我知道。”
“……”
又和盧雅聊了一些今天發生的日常,宋晚栀才結束電話,回到寢室。
這會兒邢舒已經出門了,寢室裡除了王意萱還在,康婕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見她進來,王意萱立刻跳下電腦椅飛撲過來:“栀栀!你們明晚是不是有校會的新幹事歡迎會啊!”
宋晚栀還沒來得及說話,康婕一邊卸妝一邊問:“校會聚會,你這個第三輪就被刷下來的關心那麼多幹什麼?”
“康姐!”王意萱奓毛,“你又戳我傷疤!”
宋晚栀有點怔神:“你不說我都要忘記了。”
“哇你絕了,你真是飽人不知餓人飢!換了其他人,這種百分之一萬能見到江肆的機會,估計都得在手機上定鬧鍾了。”王意萱氣憤地瞬間忘記了剛剛被康婕戳傷疤的事,轉頭撲過去,“康姐!你看栀栀,她天天和江天草見面,她都不跟我們分享福利!”
“嗯?天天見?”康婕妝都不卸了,扭頭似笑非笑地打量過來。
王意萱賣宋晚栀自然分分鍾的事情。
宋晚栀也沒指望能在四人寢室裡瞞住最後一個不知道的,令她意外不解的是另一件事。
“為什麼是,江天草?”宋晚栀茫然地問。
那邊兩人停下,齊齊轉頭。
王意萱:“栀栀,你是多麼的兩耳不聞八卦事,一心隻泡實驗室啊?”
康婕很善良地直接解釋了:“就是你知道的江肆,還有今年新生裡的靳一,上個月月底校內論壇裡剛評出來的S大雙草,結果傳到了P市其他高校後,被直接頂到了‘天草’位置。”
“是啊,”王意萱哀痛,“我們的情敵成功從全校女生變成了全市女生。”
“你就不要欲蓋彌彰了,”康婕託著臉拆穿她,“江肆早在P市大學和高中各大論壇聞名了,所以要說情敵也是你的前情敵,你哪來的新增情敵?”
“那我喜歡靳、靳一不行嗎?”
“哦?且不說那位拒人千裡的態度能把美院院花學姐氣得一路哭著跑回寢室樓,單說你自己,”康婕朝王意萱單眼一眨,“你的現傾慕對象難道不應該是組織部那個譚——唔唔唔!”
康婕話沒說完,就被惱羞成怒地王意萱撲上去“滅了口”。
等康婕被“弱點攻擊”——撓痒撓得軟在椅子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後,王意萱才終於紅撲撲著臉,叉腰停手。
暫時失去戰鬥力的康婕一邊平順著氣,一邊忍笑禍水東引:“不過二萱說得對,栀栀你太不講義氣了,江肆成了你指導師兄的事情竟然都沒告訴我們。”
“對啊對啊,”王意萱瞬間就咬著鉤被勾走了,過去拍住那摞挑戰杯相關的文件夾,“而且江肆還給栀栀準備了一大堆資料,要不是他,我和邢舒都覺著這師兄肯定是對我們栀栀意圖不軌了!”
“嗯?”康婕挑了挑眉,“這些都是江肆準備的?”
王意萱故意擠眉弄眼地趴過去:“怎麼樣,康姐,我們栀栀魅力大吧?”
康婕望向宋晚栀的眼神更奇特了,發現某種新大陸似的驚奇。
過去好幾秒,她才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確實,很厲害。”
宋晚栀站在桌前,被那兩人打趣得無奈:“康姐,你也聽她造謠。”
“嗯?我怎麼就是造謠了!我不服!”
“江肆家和我家有遠房親屬的關系,我家長輩託他家長輩照顧,”宋晚栀整理著鋪開的資料,“關系上算是出了五服的表系兄妹,所以他才對我更關心些。”
王意萱不假思索:“出五服了,那可以結婚了哎!”
宋晚栀手一抖,差點把文件夾扔地上。
身後康婕大概是感受到她的情緒,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宋晚栀在心底嘆氣,面上神色不動:“你剛剛問我校會聚會,怎麼了。”
“噢,對,差點把正事忘了!”王意萱毫不長記性,再次咬鉤跟著跑了,“就是你們那個校會聚餐的具體地址通知了嗎?”
“應該沒有。”
“那你明天到了以後給我發個定位唄?”
宋晚栀意外:“你也要去嗎?”
“哎呀不是,我又沒進去校會,”王意萱有點不好意思,“就,我聽,組織部那個譚學長說,他們每次去都會喝點酒,容易喝多,我怕他晚上回來不舒服或者不方便,想著到時候叫車過去接他……”
宋晚栀聽得神色微異。
她忽想起邢舒今晚奇怪的情緒爆發前說的話。
【一個兩個都這麼沒戒心沒自覺。】
康婕這種從不缺追求者和交往者的女王,自然不可能是她話裡“沒戒心”的指責對象。
那另一個是誰,現在一目了然了。
宋晚栀有心想問,但在見到後面笑眯眯託腮看著的康婕,她又放棄了。
別說戀愛經驗,前面十八年累計,她能記住的異性同學名字也不超過十個,認真看過或記得住長相的就更沒幾個了。康婕都不提,而由她在這方面置喙的話,說是指導,更近誤導。
於是宋晚栀隻點了點頭:“好,我會發給你的。”
“謝謝栀栀!!”王意萱燦爛地撲了上來。
“……”
被抱得想深呼吸的宋晚栀微微偏頭,然後後知後覺地察覺:比起剛開學時候,王意萱在這一個多月的減肥時間裡似乎真的瘦了很多。
組織部的,譚景軒副部長嗎。
宋晚栀微蹙起眉,第一次回手攏了攏王意萱的腰:“節食也要注意健康。”
“哈哈知道啦——哇栀栀你抱我了是不是!快讓我親一口!來,uaua!”
“!”
隔空看見那“烈焰紅唇”探過來,宋晚栀魂兒都差點嚇掉了。
她立刻白著臉兒想把人推走,努力後仰順便求救:“康…康姐,幫我一下。”
康婕一邊笑不成聲一邊過來:“二萱同志,放開我們純白無瑕的栀栀,玷汙我可以,你可不能玷汙她——難保她未來老公是不是個東亞醋王,以後算起賬來要收拾你的。”
“哈哈哈別撓我痒康姐!你公報私仇!”
笑鬧聲裡,月亮從樹梢跟著樂彎了腰,跌下枝頭去。
周六的太陽一個蹦高,跳到了正中當空。
宋晚栀剛從宋昱傑安排的那家心理診所出來,就發現調成靜音的手機裡,校會宣傳部群刷新了幾十條消息,其中還有一條標紅的@她的信息。
宋晚栀匆匆掃過。
原來是今晚原定的聚餐餐廳出了狀況,校會這麼多人的集體聚餐臨時找位置非常困難,能找到的基本超出預算。最後還是宣傳部部長元浩出馬,在P市北區最大的KTV裡定下了一處既能吃飯又能唱歌、還能容納大幾十號人的豪華包間。
但這裡距離學校和原定餐廳都很遠,各部門隻好提前安排集合。
宋晚栀收到的@,正是在核對還有誰沒收到新的出發通知。而因為她沒有及時做出回復,p; 【@宋晚栀,4:30前能到西門集合嗎,收到請回復】
【這麼久沒回,看來有事】
【算了,正常時間前能來就行】
【……】
宋晚栀確認了一遍新地點的定位,她微蹙起眉,一邊回復收到一邊抬頭看向車裡的宋昱傑:“能把我放在前面的地鐵站旁邊嗎?我不回學校了。”
宋昱傑:“有什麼急事?”
“校學生會的迎新聚餐,臨時換了地點,我回學校會趕不及。”
“你應該不會同意我送你過去?”
宋晚栀沒說話,手裡的“收到,我單獨過去。”點下發送,她自己則安靜地回視著宋昱傑。
眼神已然是答案了。
宋昱傑嘆了口氣:“老林,前面地鐵站停一下吧。”
“好的,宋總。”
宋晚栀剛松下口氣,調回響鈴模式的手機就輕輕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上的人名讓宋晚栀一怔。但在宋昱傑的目光落過來前,她想都沒想就立刻接起來,放到遠離宋昱傑那側的耳邊:“…喂。”
通話裡那人低笑了聲:“跟哥哥打電話,還稱呼得這麼沒禮貌?”
宋晚栀記仇地輕輕咬了下牙,臉頰微熱地轉朝窗戶:“你,說話。”
“我不是在說話麼。”
“正事。”
“你在外面?”江肆察覺到什麼,“旁邊有人?”
“嗯。”宋晚栀簡短地應了句。
“哦,你那個暗戀對象?”
“…不是!”
“那這次放過你了,”江肆懶散了語氣,“今晚元浩定的那家離得遠,我叫家裡車來接,一起捎上你。”
“我不在學校。”
“剛剛不是知道了,你在哪,我過去。”
那人語氣從容又自然。
宋晚栀視線裡,已經看得到下一個紅綠燈後的地鐵站。同時她也察覺得到,鄰座的宋昱傑餘光正罩在她身上。
“不用麻煩你了,”宋晚栀輕聲拒絕,“我自己過去就好。”
按江肆原意,自然是要再騷幾句逗逗小朋友的,但他不知道她現在和什麼人在什麼場合,為免她尷尬,隻好打消念頭。
又簡言幾句,通話結束。
車也停在了地鐵站口。
宋晚栀下車前告辭。
宋昱傑叮囑:“醫生讓你做的那幾個練習,你別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