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憎恨自己的出身這般的卑微和低賤,
憎恨那些肆意用暴力欺凌弱小的男人,那些殘忍而變態的男人!
熊積折騰到半夜才從帳篷裡出來,他一邊抖著滿身的肌肉一邊系著褲子,瞥了一眼夜色中縮在帳篷外面等待的墨橋生,洋洋得意的哼著調子走了。
我不想,不想被這樣的男人欺辱,永遠都不要。小墨橋生吞著自己苦澀的淚水,默默的在心裡想。
幾日後的一場狩獵裡,熊積的馬不知道因何受了驚,把他從山坡上摔了下去。
大家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的頭臉不知被誰用石頭砸得稀巴爛,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人,對奴隸來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大家瓜分了他的馬匹兵器和衣物,便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主人也隻是在名冊上劃了一筆,表示自己的財產少了微小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一身傷痕的墨橋生很晚才回到家。
母親看到他那身被茅草割得破破爛爛,染著血跡的衣服,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嘆息了一聲,摸了摸他的臉,讓他把衣服脫下來,在燈下為他縫補。
小墨橋生跪坐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那張被燈光柔和了的面孔,慢慢地平復了生平第一次殺人的恐慌。
他心中甚至萌生了一種,能夠將這份安寧永遠延續下去的錯覺。
然而隨著他的長大,很快他被他的第一個主人買走。
這位主人姓吳,名學禮,面白須長,是一位教書的夫子,辦著學館,收著幾個小學生,教著識字,讀書,做文章。
吳學禮平日裡一副斯文做派,即使對奴隸也甚少打罵。
他家的奴隸,有遮體的衣服,很少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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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墨橋生來說,這算是一種從小都未曾體驗過的優渥生活。
他十分珍惜這份這種生活。
主人每次吩咐下來的事,小小的他都用最為嚴謹認真的態度去完成,絲毫不敢有半點的松懈和偷懶。
有時候主人給學生上課,他在一旁伺候,便豎起耳朵,用心的把主人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
待到夜深人靜,忙完一天的活計之後,他拿起一根小小的樹枝,在沙上寫寫畫畫,把白天聽到見到的文字,一點點的練習起來。
漸漸的,吳學禮發現了這個小奴隸的與眾不同。他勤快、好學、吸收得很快。
最重要的是,交給他的事情,無論大小,全都完成得井井有條,從不出錯。
吳學禮把他調撥到身邊使喚,慢慢讓他打理自己的書房,偶爾興致來了,也教他一字半字的。
畢竟,能有一個會識字的奴隸做書童,是家境殷實的象徵,帶出去會友也很有面子。
那段時間,墨橋生對這位主人,充滿了崇拜和感激的孺慕之情。
他被允許夜宿在書房中以便隨時伺候主人。
因此他有機會可以夜夜偷偷翻閱那些美妙的書籍。
這些書籍,讓他了解到在他頭頂那狹窄的天空的外面,還存在著一片廣袤無垠的世界。
他如飢似渴的學習,特別吸引他的是那些兵法韜略的知識。雖然有很多地方晦澀難通,以他的年紀很難看得明白,但他反復揣摩,記在心中。
他不敢向主人詢問,但一旦主人在給那些學生授課時,提到一星半點,他便按奈不住得興奮起來,像是一塊海綿一樣如飢似渴的吸收著。
年幼的他並不明白,他過度拼命的表現除了吸引了主人的注意力,還吸引了無數和他一樣生活在卑微中的人的嫉妒。
一日墨橋生被一相熟之人诓出書房。待回轉之時,主人最為珍惜喜愛的一方金銀星羅紋紫袍端砚,已明晃晃的摔在地板上,迸裂了一道口子。
吳學禮勃然大怒,不論墨橋生怎樣匍匐在地上解釋,吳學禮都拒不相信。
周圍侍立的奴隸們冷漠的看著跪在地上,驚懼惶恐的他,沒有一人出來為他分辨或是指證一句。
吳學禮脫了他的褲子,當眾將他責打了一頓。把他賣進最為汙濁下賤的楚懷館為奴。
慶幸的是墨橋生五官過為立體,骨架太過寬大,不具有時下貴人們最喜歡褻玩的陰柔秀美的少年感。所以在他的強烈抵抗下,也就沒有被馬上壓送去接客,而是被指派去貼身服侍一位當紅的小倌。
這位小倌名叫綠袖,是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年,有著一身雪緞似的肌膚。
他總愛穿一身青綠色的長袍,塗脂抹粉的歪在客人身上,嬌滴滴的對著貴人們小意殷勤。
然而客人一走,他往往立刻變得十分暴躁,對著墨橋生非打即罵。
隻要不讓他去伺候那些惡心變態的客人,非打即罵的日子墨橋生覺得可以忍受。
但這種日子也沒有維持幾天。
這次,一名衣著華貴的客人餍足的離開,綠袖卻很久沒有出來。
墨橋生端水進去,看見了他畢生也忘不了的一幕。
綠袖那雪白肌膚上遍布著各種恐怖的傷痕,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他最喜歡的青綠色的長袍破敗不堪,被鮮血浸染得看出本來的色彩。
地板上靜靜的躺著一錠金子,便是這位少年生命的價錢。
楚懷館的主人,高興地拾起黃金,揮一揮手,命令墨橋生把房間擦幹淨了。
墨橋生是一邊嘔吐著,一邊趴在地上,將那似乎多得永遠洗不淨的血液一點點的擦去。
楚懷館養著一隊專業的打手,他們負責處理倌內任何需要暴力解決的事件。
領頭的董三刀最近發現一個,本來遲早要去做小倌的奴隸,總是纏著他。
這位少年奴隸身上有一股狠勁,對他人狠,對自己也狠。
董三刀喜歡這股子狠勁,收下了他。
當然,董三刀不是什麼具有慈悲心腸的大善人,在這種生存都艱難的環境下,誰又能有多餘的善心分給一個奴隸身份的孩子。
他像錘煉一件兵器那樣,打磨著墨橋生。
這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像一匹野狼一樣咬緊牙關,在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訓練中慢慢長大,長成了一把鋒芒畢露的刀。
威北侯華宇直來楚懷館消遣做耍,無意中見到了墨橋生。於是他掏出兩錠銀子把這把利刃收入軍中,成為他麾下的一名武士。
第3章
程千葉穿越之前便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兄妹兩打小感情就很好,日日廝打胡鬧著長大。
程千葉小時候最喜歡的惡作劇之一,就是打扮成哥哥的樣子,模仿哥哥的言行舉止,假冒哥哥的身份溜出門去。
為此她特意一直留著和哥哥程千落相同的中性發型。
每當那些把她當做程千落,和她玩得正開心的小伙伴,看見一模一樣的真·程千落迎頭走來,一個個露出驚掉了下巴表情時,程千葉就會抱著肚子笑得合不攏嘴。
因此,一穿越過來,就讓她女扮男裝,偽裝被毒死的孪生兄長,頂替成為晉越公,程千葉覺得也不算太難的一件事。
但是她忽略一件點,她跨越了時代,這是個充滿戰火和殺戮的時代。
在程千葉穿越之前,此地西北部的遊牧民族犬戎攻破了首都,殺死了名義上的天子,強悍的部落騎兵一路殺進內地,直至汴州。
於是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打著匡扶皇室,驅除韃虜的口號,實著個個都想借著這戰亂之機,壯大自己的勢力。
涼州刺史李文廣發出討伐犬戎的檄文,各路諸侯皆爭相呼應,引領文官武將率軍匯聚而來。
晉越侯新晉接替了父親的位置,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見這等好時機,便也帶領著部將兵馬,興衝衝地趕來會盟,想在天下諸侯面前嶄露一下頭角。
誰知還沒走出自家大門,就出師未捷,死在自己親弟弟手上。
程千葉作為和他長相相似的雙胞胎妹妹,臨危受命,女扮男裝,頂替了晉越侯程千羽的位置。
收攏了惶惶的軍心,拿下起兵反叛的公子章,驚險的保住了自己和一眾女眷的性命。
本來程千葉和楊姬都想趕快收拾收拾,先返回自己的老窩再說。
然而晉越侯生前的好友肖瑾私下進言:
主公新任,根基未穩,公主同主公雖容貌相近,但匆忙之間,舉止言行難免有所差異,若此刻回京,親熟之人眾多,恐被瞧出端倪,事有不密。
二則,主公年少繼位,若此刻於途中折返,失信於眾諸侯,恐遭天下人恥笑,引得群雄覬覦我大晉主弱可欺。
不若暫不回京,繼續前往會盟。
程千葉聽了肖瑾的話,無可奈何,隻得把楊姬和懷孕的大嫂送回去,自己卻趕鴨子上陣,糊裡糊塗坐著這個主公的位置,領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參與了這場討伐犬戎的戰爭。
此刻,程千葉正和眾多諸侯一起,站在高高搭起的將臺上,看著眼前真實的、流血的—古戰場。
戰爭的場面,在熒屏上程千葉看過許多,各種氣勢恢宏的,炮火連天的,波瀾壯闊的。
然而此刻,真真正正的站在這裡,迎著帶著血腥味的風沙,她才知道真實的戰場,是任何影視作品都表達不出來的。
無數將士和奴隸的生命,像蝼蟻一般絲毫不值錢的向著前方戰線堆去。
她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年輕的士兵,在衝鋒的過程中絆倒了一下,後方同伴的馬蹄,便剎不住車地從他肚子上踩踏過去。
那個鮮活的身軀痛苦地舉手嘶喊。
然而巨大的戰爭機器,看不見個體卑微的痛苦。
一匹又一匹自己人的烈馬,毫不留情的從他身上奔馳而過。那一隻高舉著的手臂,很快便在塵埃間淹沒不見。
一名衝到城牆下的勇士,剛剛舉起兵器,便被巨大的滾石砸中倒地,地面上瞬間抹出一道血液和腦漿混合的紅白之物,壓在巨石下的身體尤自拼命抽搐。
……
程千葉轉過頭去吐了。
她的一個幕僚輕拍她的後背,溫聲安慰:“主公無礙吧?”
此人姓張名馥。
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她父親晉威侯座下的第一幕僚。
他面如滿月,眸若點漆,一臉關切的望著程千葉。
然而程千葉知道,此刻他心中對自己充滿了鄙夷。
在她的眼中,張馥周身散發著漂亮通透的紫色光澤,隻是那光中朗朗升起一道濃濃的鐵青色。
鐵青色代表了強烈的失望和鄙視。
程千葉看著張馥那近在眼前,春風和煦的臉。實在是絲毫也看不出他內心對自己已經有了這麼強烈的不滿。
是的,穿越之後,程千葉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系統界面。
隻要她集中注意力,她眼前就會出現一個悄無聲息的屏幕,透過這個屏幕她可以在所有人身上看到一種帶著顏色的光芒。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顏色,有的人渾濁,有些人清澈,大部分人都十分暗淡,極少數的人身上的光芒分外耀眼而明亮。
比如眼前這位的張馥,便有著紫水晶一般漂亮的亮紫色,但這道紫色時常會因為他某種突然的情緒而摻雜上另外一道色彩。
他的面孔之上,幾乎隨時保持著一派溫和斯文之態,如果沒有這個系統界面,程千葉估計永遠不會知道他內心的情緒是那麼的刻薄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