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宋仁軒往常對她就不是很熱情,然而她卻從來沒覺得他對自己很冷漠過。
可這一會兒,她隻覺得他的聲音冷得就像一坨冰渣子,凍得她忍不住這麼熱的天裡都感覺到脊背竄出一絲涼意。
宋建輝感覺到了她的不自在,安撫地握了握她放在身側的手。
謝悠然被燙到一樣甩開了他,急急地跟在宋仁軒背後進了屋。
有這麼多人在,宋建輝也不好拉著她單獨說什麼,就像鍾君說的,謝悠然面皮很薄,但她很看重孩子,在孩子們就在面前的情況下,她未必就願意由著他做一些出格的舉動。
想一想橫豎不急,他也就釋然了。
鍾君本來很想問問兩人的進展如何,奈何她手上還有太多東西沒收拾,於是宋建輝和她告辭的時候,她也隻能萬般遺憾地表示:“那小宋,明天再過來哈。”
宋建輝笑著點了點頭,就領著宋仁軒出來了。
電梯裡隻有他們兩父子,宋仁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宋建輝也不急著說話,隻那麼安靜地站在那兒。
一路沉默,直到宋建輝洗好澡躺床上了,臥室的門才被推開。
宋仁軒站在他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你會娶她嗎?”
宋建輝心想果然是自己的兒子,一出手抓的就是重點。
他點了點頭。
宋仁軒說:“我不會喊她媽媽。”
宋建輝的臉就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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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軒又說:“但是你可以娶她。”
宋建輝:……
他第一次體會了謝悠然被他捉弄到無語凝噎的感覺。默了片刻後,他問兒子:“為什麼不喊她媽媽?”
他以為,宋仁軒已經算很喜歡謝悠然了。
宋仁軒臉上就露出幾分鄙夷的神色來,說:“她太蠢!”
宋建輝:……
被還不到十歲的宋仁軒這麼誇獎——請相信,宋仁軒這的確是在誇她,因為宋建輝能感覺到,宋仁軒在這麼說的時候那暗地裡的維護和喜歡,在他看來,愚蠢就是脆弱啊,需要被他來保護,而還要被他保護的人居然讓他去喊她媽媽,別扭的宋仁軒一下是難得別扭過來的——宋建輝打定主意,這句話絕對不能讓謝悠然得曉得。
他從不勉強宋仁軒,當初宋仁軒跟他說他要練武,他由他練得一身是傷。
他說要獨自去挑那些小混混,他也由他,如果不是謝悠然接二連三被他們打傷,他都不會出手幫著整治他們。
他對宋仁軒唯一的要求就是,男子漢,說到要做到。所以他在學校裡,欺付別的孩子他會很生氣,一次又一次被老師喊去替他挨訓,他也很生氣。
他對他從來就很粗暴,他不跟他講道理,也不會和他和聲細語地講話,他跟他最常說的就是,你要想我聽你的,那你就贏了我。
他以這樣的方式逼他自立,逼他不去渴望愛和溫情。
因為那時候,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讓他擁有家的溫暖了,那麼,冷漠,未嘗不是面對冷漠的一種辦法。
但他沒想到,他們會遇到謝悠然一家。
宋建輝覺得,既然未來已有了變化,自己對宋仁軒的態度也應該有所變化了,於是他手抵成拳捂在嘴邊咳了咳,試圖溫和地和宋仁軒說:“雖然是自己喜歡的人,但說話也不能這麼直接。”
宋仁軒扭過臉去不搭理他。
對著這樣的孩子,宋建輝覺得還是簡單粗暴一些更好講話,於是堅持了一會兒就不得不放棄了。
他不能不承認,自己跟宋仁軒,就沒什麼道理好講的,他想起謝悠然調笑自家兒子的話,於是很嚴肅地說:“好吧,就算你不喊她媽媽,但早晚有一天你會喊的。”
宋仁軒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表示了他的堅持。
宋建輝就說:“女婿喊丈母娘,一樣要喊媽。”
宋仁軒:……
明白自家父親大人說的是什麼,宋仁軒一張小臉瞬即紅透,剛剛的冰山立時雪崩,像見鬼一樣瞪大著眼睛看了宋建輝一眼後,小家伙落荒而逃了。
宋建輝從來沒有見過宋仁軒這麼孩子氣的一面,頓時覺得,嚴格論起來,謝悠然也是一個欺負人的高手啊,至少,他欺負她了後,她就隻用一個稱呼,就能把他兒子給欺負得無地自容。
事實證明,很好用!
謝悠然並不知道宋仁軒真實的想法,在和宋建輝之前,大家,包括她自己都覺得,三個孩子裡,對他們關系的改變,隻有宋仁軒是最不值得擔心的。
但這一刻,她覺得他們都盲目樂觀了。
也許,宋仁軒接受她作為一個沒什麼關系的阿姨對她的好,但未必,就願意接受她作為一個繼母對她的好,因為在孩子們看來,自己的父母總是最好的,也不能被替代的。
她開始擔心宛婷和宛妤,最近一次鍾君問孩子們媽媽給她們找個新爸爸怎麼樣。
宛婷沉默,盡管上一回宛妤生病時宛南平給了她很大的刺激,但是一段時間過去,那種傷害慢慢淡了,目前的生活又很好,她也就不太願意她們一家的生活裡再有個陌生的人進入進來。
可鍾君的話讓她隱隱明白,媽媽不可能一直這麼下去。
隻有宛妤奶聲奶氣地說了句:“我不要。”
鍾君很不高興地問她為什麼。
宛妤說不上為什麼,她隻是覺得這樣不好,很不好。鍾君再問,她就哭,抱著謝悠然的脖子趴在她身上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淚把她的衣服都打湿了。
後來一說起這個話題她就掉眼淚,也不大聲地哭,就爬在謝悠然身上悄沒聲息地掉眼淚,那委委屈屈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就連鍾君都覺得,再說下去那就是作孽。
也許,在孩子們的世界裡,她們隻有媽媽,能依靠的,也隻有媽媽,新的爸爸,會搶走她們媽媽的愛,也會搶走她們的媽媽。
被宋建輝撩出來的一點熱望,就這麼被現實澆得連點火星也不剩。
謝悠然本來想睡覺的時候好好和宛婷、宛妤談談的,但孩子們玩得太晚,她又不忍心佔用她們的睡眠時間,就想著,反正也沒有最終定下來,何必杞人憂天?也許到最後,再婚什麼的,根本就是一個泡影。
走著再看吧。
她慢慢睡過去,因為不多想,倒是難得睡了一晚好眠。第二日因為宋建輝被鍾君指派著送謝嵐山去車站,謝悠然也是自己坐車去上的班。
忙忙碌碌大半日,什麼都來不及想,到下午時卻接到了鍾君的電話,跟晴天霹靂一樣,鍾君帶著哭腔聲音顫抖地和她說:“悠然啊,你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成長的過程是,困難面前應對的試煉。
後面情節會緊湊一些啦,目測三十萬應該可以完結,汗。
☆、65
這真的就是晴天霹靂,根本就讓人無法相信。
謝悠然想起早上她走的時候謝嵐山還笑著囑咐她:“要好好工作,要好好做人。”
下午卻接到這樣的噩耗。
電話裡,鍾君根本就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隻曉得謝嵐山在縣裡下車後遇到了鄉下熟人鄰居的車,他為圖省事,就搭了那人的順風車。
不想路上出了車禍,車子從一家人後面的馬路上掉下去,沒有當場死亡的,但具體傷勢如何,鍾君說她也不清楚,隻曉得已經給送進縣醫院裡去了,因為坐的是鄉下通常的交通工具慢慢遊(也叫小三輪),謝嵐山又是坐在後面位置上的,被栽出車外頭碰到了底下的山石,頭和腰都受了撞擊,他是裡面受傷最重的。
謝悠然一邊往家裡趕一邊給那邊的司機打電話,司機也受了傷,講話吐詞還有些大舌頭,謝悠然聽了半天得到的內容和鍾君告訴她的差不多,唯一多的一點就是“在搶救”。
她聽到這三個字就隻覺得渾身發冷。
到家後東西都已經給鍾君收拾好了,她提起包包就要出門,鍾君卻忽然拉住她的手,說:“然然,我也要去。”
謝悠然轉頭看過去,發現自家老娘臉色灰白,神情緊張,嘴唇哆嗦著好似十分害怕。
她不禁有些詫異,在她一貫的印象裡,鍾君是那種強勢到天塌下來都不會變色的堅強的老太太,她唯一的一次崩潰,大概就是謝悠然自殺那次,生生將她氣到中風住院。
原來她並不是鍾君唯一在乎的人,雖然平素對謝嵐山多有嫌棄不滿,但真當他有什麼事時,鍾君也是這樣擔心和驚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