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又過了很長時間,南希突然翻了個身,似乎有要起來的預兆。
塞西爾倏地一驚,下意識往後退。倉促間,踢翻了角落的花瓶。
劇烈的脆響聲,驚醒了床上的少女。她驀地坐起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既驚恐又害怕。
幾秒種後,她掀開被子光腳下床。睡裙雖然是長袖的,但是裙擺很短,從大腿到小腿都露了出來。光潔的腿,白的發光。
塞西爾站在牆壁裡的虛無空間,牢牢地盯著她。
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朝角落走來。剛才他躲進牆壁的一瞬間,修復了花瓶。但是聲音來不及屏蔽,還是吵醒了她。
他看著她彎下腰查看花瓶,她離得他這麼近,幾乎隻有幾釐米。
他看到她嫌落到耳邊的頭發礙事,快速地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個低發髻。看著她輕輕眨著睫毛,嘟囔著,“什麼打了?”甚至看到了她因為彎著腰露出的胸口。
他移開目光,喉間微動。
南希一臉疑惑,又去其他房間轉了一圈。最後歸結為幻聽,打著哈欠重新躺回去睡。
米白色的被子,再一次鼓起一個包,就像煎好的雞蛋一樣。
塞西爾注視著她,靜默地站了一夜,直到天亮才離去。
南希睡了一個好覺。
原本她剛回來的第一晚,在陌生的地方是很難入睡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中途被打碎東西的聲音驚醒後,她重新躺回被窩,竟然睡得那麼香。就像突然多出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讓她渾身放松。
她洗完漱,坐在餐桌旁吃面包、培根和一小罐蔬菜汁。一邊吃著速食,一邊在電腦上訂購去往海國的傳送陣。
昨天她上網查自己的名字,“身亡”的那條消息並沒有屏蔽她的名字。這就很奇怪了,她的名字不是不讓以任何形式錄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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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中,她感覺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對方似乎在告訴她,她的一切秘密都被他知道了。知道她穿越之前是誰,也知道她根本沒死。
南希心裡越發的不安,想去確認一下面罩大哥偽造的墓,看那個墓是否完好,就知道她的身份有沒有暴露。
電腦訂購的傳送陣很快送來了。她換上夏天的裙子,拿出一塊北地的牌子放進口袋,準備好雨傘。
運氣不錯,她要去的海國城市今天下雨。雨水會有效阻隔被標記的味道,如果她身上還留著那東西的話,雨水就能保證她不被發現。
全部弄好,她戴上一副大的墨鏡,把傳送陣打開,踏了上去。
在她隨著光芒一起消失的時候,一道身影衝了過來,但是徒勞的,抓了一把空。
塞西爾眸光中流轉著一抹驚慌,他剛才在神殿裡,想用鏡子看她醒沒醒來。鏡面微微一晃,顯示出的影像卻是她在使用傳送陣。
他的心中立刻被巨大的驚恐佔據,以為她要徹底離開北地。他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但是對方還是消失在空氣中。
是海國嗎?
他想起剛才看到的藍色光芒,心裡泛起苦澀。她要去找伊比利斯嗎?她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伊比利斯?
塞西爾的眸光更加黯淡,感覺自己再次被丟棄,就像那枚指環一樣,毫不留戀地丟進樹坑。南希一刻都不想待在北地,待在克維納郡。
他有點迷茫,伊比利斯就不是墮神了嗎?他們仨一起墮的,誰也沒比誰慢一秒。南希嫌棄他是墮神,為什麼不嫌棄伊比利斯呢?
帶著不甘心和生氣的情緒,他釋放出神術,仔細地查看傳送陣殘留的蹤跡。
……
南希撐著傘,從一個小巷子走出來。
這裡是海國的首府,弗利薩斯市。她再熟悉不過,她那套三百平的大house就在這裡。但她不敢去,跟以前有關的一切她都不敢碰。
天空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是對於去悼念親人的海國人來說,這種程度的雨,是不妨礙出門的。
所以,南希沿著臺階走進墓園時,目光所到之處,人流穿行。大家手捧著鮮花,緩緩沿著小道或停留,或行走。
南希來之前從外面的電子地圖上,探到了要去的方向。同時把可以離開這裡的所有小道,在心裡過了一遍。
哎,這就是她一直盼著回來的生活嗎?她一邊感嘆著,一邊朝臺階走去。
五分鍾後,她停了下來。這兒的墓園就像丘陵一樣,一圈一圈的。她隻需要上到最高處,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想看的地方。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傘上,她的胃底升起一股寒氣。不遠的地方,站著一道高挑的身影。盡管那道身影是背對著她的,她也一眼可以認出那是伊比利斯。
他沒有撐傘,穿著寬松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懶洋洋地站在一座墓碑前。深茶色的頭發被雨水打湿,但他似乎並不在意,闲闲地仿若等著誰。
周圍的人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從他身邊走來走去。
南希突然感覺一陣不對勁。以伊比利斯那張出眾的臉,是怎麼做到讓路人熟視無睹的從他身邊經過?
她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光,伊比利斯屏蔽了所有人的注視,除了她。
她驚駭地後退了一步,看到伊比利斯轉過身,眸光冷冷地盯過來。
她手指微顫地去掏口袋,想拿出傳送陣。但是身體就像被什麼控制住了一樣,越來越僵硬。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伊比利斯,慢悠悠地朝她走過來。
突然,空氣微顫,兩隻手伸出來,把空氣撕裂了一道大口子。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南希微微睜大眼,瞳孔中映出塞西爾的臉。
一時間,她不知道被誰抓走比較好。
伊比利斯看到塞西爾,臉色一變,身形一晃瞬移過來。
南希頭皮瞬間發麻,比起塞西爾,她更懼怕伊比利斯的頭腦。她幾乎不需比較,掙扎著僵硬的身體,撲進塞西爾的懷裡。被帶著消失的一瞬間,餘光瞥到伊比利斯憤怒炙痛的眼。
兩秒後,她重新回到了公寓。令她有點吃驚的是,塞西爾把她放到公寓就離開了。
她腿腳發軟地坐在沙發上,還沒等她平復心情捋一捋剛才的事情,空氣在此微顫,塞西爾又回來了。
她用混著驚訝和懼怕的目光看著他。
塞西爾抿抿唇,用很輕的聲音說,“剛才我去把釋放神術的蹤跡擦掉,這樣他的天使就不會找到你。”
“可是他現在知道我在北地了,他可以按照標記找到我。”
之所以伊比利斯沒有第一時間找到她,是因為世界太大了。過了三千年,她身上的標記淡了許多,他無法那麼快確定她的位置。
於是他特意把她身亡的消息放在網絡裡,沒有屏蔽名字。他知道她會回來,也知道她一定會上網搜索。
他捋著她的心理,把她吸引到墓園。如果不是塞西爾,恐怕她已經被抓住了。诶,她為什麼要感謝塞西爾?這也是被抓住了啊。
“不會,”塞西爾說,“我已經禁止他進入北地。”
南希看著他,輕輕眨眨睫毛,就像聽到他在說,門我已經鎖上了,誰也找不到你。
莫名的恐懼。
空氣突然靜默下來。
南希垂下目光,猛然瞥到了塞西爾手指上的戒指,那是她丟掉的那隻。
心虛雙倍。
塞西爾看著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離開呢?這麼長時間你去了哪裡?為什麼還一直活著?你不是人類嗎?”
南希有些驚訝地抬起眼看著他,“你不知道?”
塞西爾搖搖頭,眸光裡摻雜了一絲痛苦,“我不知道,我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前一天還好好的,你去找我,給我做早餐,親……第二天你就消失了。我找了你很久,我所能去的地方、死亡之鏡、三千小世界,都沒有你的蹤影。”
南希的大腦快速地轉,這麼說塞西爾不知道攻略神明和系統的事?
也是,她看新聞,被抓的組織成員都是邊緣人士。核心部分掌握在少數人手裡,死的死,逃的逃。那麼伊比利斯是怎麼知道的?
可惡,他又是知道最多的人。
“我不能說,”南希小聲回答,“至少現在不能說。”
“難道真像伊比利斯說的那樣,有人在背後威脅你做什麼事嗎?”
“是……但是……”
“原來是那樣啊,”塞西爾面色一松,“我就想,這不像你做的事,一定是有人逼著你做的。”
他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很矛盾,如果有人逼著南希答應三神的求婚再離開,那麼她內心深處真正想答應的是誰呢?還是都沒有?
他這麼想,就這麼問了。
南希微微一怔,“我不知道。”
塞西爾輕輕笑了一下,“這麼回答還挺像你的風格。”
這個時候,如果任何一個墮天使路過這裡,一定會嚇得驚掉下巴。塞西爾整整三千年都冷凝著一張臉,不怎麼愛說話,更別說笑了。
他就像雕像一樣,終日坐在神座上盯著鏡子,大海撈針似的看著世間的每一張臉,生怕一不留神,就錯過了最重要的人。
但是現在,他就像洗褪晨霜,重新展露出萬丈光華。他的眼眸閃著細碎的光芒,仿若深淵披上了星辰。
其實隻要他再用心想一想,就會猜到真相。那個人可以逼著南希答應求婚再離開,那麼也可以逼著南希做別的事。比如接近他,假裝喜歡他。
但他沒有這麼想,就像他一貫做的那樣,刻意地避開真相。
三千年真的太苦了,導致他看到紙畫的糖,也忍不住撲上去緊緊抱住。
“那個逼迫你做事的人在哪兒?”他又問,大有南希說出來,他就去捏碎對方的架勢。
“唔,他已經消失了,沒有誰能再威脅我了。”系統從她腦海拔除,可以這麼理解吧?
塞西爾眼中露出一絲了然,所以她才重新出現。其實他的問題還是很多,但是南希說現在不是告他的時候,那麼他就再等一等吧,反正那麼長的時間都等過了。
“你餓不餓?”心房松弛下來,塞西爾就想去給南希煎蛋。煎肉排一次也沒演練過,還是煎蛋的步驟熟悉。
“嗯,有一點吧。”比起塞西爾,南希接受得更快。她沒有真的經過那麼多年,對她而言,時間不過才過了一天。一天之前,她正在北地公寓壓著塞西爾親。
“我給你做點吃的。”塞西爾轉頭去找食品櫃。
“啊,不用啦。”南希忙拉住他。手指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她下意識低頭去看,一枚素面的指環戴在塞西爾手上,正是她丟掉的那隻。
尷尬立刻向她湧來,塞西爾也猛然想起,如果三千年前,南希被迫離開,那麼三千年後呢?沒有人再逼迫她,戒指是她主動丟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