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男人沒有看奎妮一眼,帽檐下神色冷淡,語氣頗為嫌惡:
“……一群烏合之眾,浪費我的時間。”
不知為什麼,奎妮總覺得他說的是“一群烏合之眾,浪費我陪明琅的時間”。
看來,他應該是被明琅派過來救她的。
奎妮心中頓時溢滿了對明琅的感激之情。
·
沈澹月的表情卻不怎麼好看,始終冷得駭人。
自從那天,他答應明琅要跟她談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後,簡直是噩夢的開始。
自由,不僅意味著他不能再獨佔明琅,不能再限制明琅的活動範圍,不能再為了一己私欲而清空整個購物中心。
也意味著,明琅也會這麼對待他。
昨天,他因為基地的公務遲到了十分鍾,她甚至沒有質問他為什麼遲到。
他是一個冷靜理智的成年人,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患得患失,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明琅的表情和動作,反復思考——她真的喜歡他嗎?
假如是她失蹤十分鍾,他可能已經把荒漠區掘地三尺了。
沈澹月重重閉了一下眼,
他不要求她……這麼喜歡他,隻想要她多給一點安全感。
她卻在酒吧裡歡聲笑語,如魚得水,還打發他過來救這個玫紅頭發女人。
Advertisement
——她為什麼這麼看重這個玫紅頭發女人?
她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她之前為什麼要用這女人送的手機?
沈澹月冷冷俯視著奎妮。
比起救下她,他更想擰斷她的脖子,永絕後患。
但他必須完成明琅的命令。
這是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他必須像正常人一樣救下妻子的朋友。
即使這個朋友毫無邊界感與廉恥心,喜歡跟他妻子勾肩搭背,還送了他妻子一部廉價手機。
沈澹月神色冷漠厭倦至極,卻不得不伸出一隻戴著黑手套的手,打了個響指。
無形的黑霧急速湧來,仿佛怒濤一般包圍了這個簡陋的營地,頃刻間風雲變色,伸手不見五指。
周圍人哪裡見過這麼詭異的情景,頓時驚慌失措,質疑聲此起彼伏:“這是什麼?!”“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站住,不準動,再過來我開槍了。”
但不等他們扣下扳機,子彈突然簌簌墜落,槍管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鉗制住一般,無法移動一分一毫,幾秒後精鋼鋼管居然像被曬卷的葉子,一寸一寸往後卷曲了起來。
這一情形令所有人大驚失色,想要扔下武器拔腿就跑,卻發現自己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黑霧逐漸迫近,隱約閃現出無數顆骷髏頭。
那些骷髏頭面目冰冷,黑漆漆的眼洞中燃燒著怪異的熒藍色鬼火,似乎隻要沈澹月一聲令下,就會將這些人撕成碎片。
沈澹月居高臨下,允許了它們的殺戮。
這是非常恐怖的一幕:上萬顆骷髏頭如同飢餓的野獸撲了上去,在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聲中,將那些人撕扯成碎塊。不到幾秒鍾,所有人便已被五馬分屍,仿佛被砸爛的西瓜瓤一般,浸紅了土黃色的沙地。
奎妮看著這一幕,胃部擰作一團——哪怕她是既得利益者,也忍不住吐了一地。
片刻,黑霧消失,留下一地淋漓血肉斷臂殘肢。
沈澹月走到奎妮身邊,摘下了自己的鬥篷,露出潔淨美麗如月光的銀白色頭發。
“我能救你,也能殺你。”他冷聲說,“不要再跟明琅那麼親近。”
說完,他戴上鬥篷,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奎妮才像想起什麼似的,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澹月離開的方向。
在荒漠區,隻有一個人的氣質這樣潔淨出眾,頭發和眼睫毛完全是銀白色的,沒有絲毫雜質。
——沈澹月。
救下她的人,居然是反公司聯盟的領導人,沈澹月。
野狼會所謂的靠山,不過是反公司聯盟的一個工作人員罷了。
誰能想到,她的隊友為了討好反公司聯盟的工作人員,想把她獻給野狼會的人,卻被沈澹月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屠殺了。
奎妮忍不住雙手捂臉,倒吸一口涼氣。
……天啊,她究竟在無意間救下了一個怎樣的人?
第151章 Chapter 42
明琅願將“自由、平等、正常”稱為六字箴言, 隻要念出這六個字,沈澹月再不正常,也會勉強暫時當個正常人。
這種情況維持了三個月。
這期間, 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 沈澹月正式繼承了高科公司, 將反公司聯盟遷至哥本哈根。
二是,作為高科公司新任CEO的沈澹月, 立刻對生物科技正在進行的AI項目, 展開了彈劾與攻擊。
那段時間, 鋪天蓋地都是關於AI操縱人類思想的陰謀論,路過的狗都得被抓去聽批判AI的演講。
沈澹月起身前往北歐之前, 問明琅要不要跟他一起過去。
明琅想了想, 拒絕了。
她在荒漠區已經有了自己的名氣和朋友——現在,奎妮是她的助手兼經紀人, 幫她處理雜務和篩選委託。
她每天都可以結識一兩個新朋友,賺取一筆可觀的佣金,實在沒必要再去北歐那邊重新開始。
沈澹月沉默良久, 緩緩問道:“正常情況下,我應該怎麼做?”
明琅:“什麼?”
“你說, 你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 ”他這麼說的時候,神色卻一點也不正常,眼底血絲密布,看上去頗為可怕,“正常情況下, 我應該怎麼做?讓你留在這裡,跟我相距九千多千米, 是嗎?”
明琅鎮定地說:“你知道,這個世界是有懸浮車和飛機的吧?”
沈澹月冷冷道:“那又怎樣,你會來看我嗎?”
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唇上反復摩-挲,似乎想要重重按進齒列,看看她的唇-舌是否跟心腸一樣堅硬。
“你會想我嗎?你會像我一樣感到難過嗎?你會像我一樣患得患失嗎?”
明琅往後一仰,扯下他的手,怒道:“又發什麼神經,我什麼時候說不會想你了……”
“是嗎。”沈澹月低聲說道,“那你會以什麼身份想我呢?佣兵,保鏢,還是……我的妻子。”
說完,他不等明琅回答,閉了閉眼睛,幾近顫慄地深吸一口氣,語氣冰冷地說道:“忘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我們的結婚證是假的。”
明琅:“啊?假的?”
她隻知道他們是假-結婚,但不知道證書也是假的,還以為以沈澹月的偏執程度,會想盡辦法搞到一張真結婚證。
沈澹月的確想過以各種手段辦理一張真正的結婚證,但比起所謂的合法關系,他更加害怕——或者說,恐懼,事情敗露以後,明琅會離開他。
如果明琅再一次離去,他可能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再也不會恢復正常的神智。
他聽見了明琅的聲音,卻完全無法思考她在說什麼:“你早就知道結婚證是假的,對麼。”
他再度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聲音沉冷地繼續說道:“你是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天,等我迫不得已離開洛杉磯,去一個看不到你、聽不到你、聞不到你的地方,然後你好趁機擺脫我,是嗎。”
明琅:“…………”
明琅終於知道,奎妮為什麼每次見到沈澹月都跟耗子見貓似的,還吞吞吐吐問她,有沒有覺得沈澹月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這豈止是豐富!
簡直是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部苦情戲劇本。
明琅嘴角微微抽搐,抓住他的手,生拽硬扯下來的同時,低頭親了一下。
沈澹月頓了一下。
原本有那麼幾秒鍾,他臉上浮現出無數條瘆人的熒藍色紋路,額上暴出一根幽藍色的血管,表情失控到猙獰的地步,似乎下一刻全身上下的血肉就會剝落下來,暴露出森白恐怖的骨架。
這一吻又讓他恢復了一絲理智,熒藍色紋路迅速消褪下去。
“我不來找你,”明琅問道,“你就不能來找我嗎?”
沈澹月沉默片刻,說:“……剛接手公司,還要安置基地的人,一時半會可能走不開。”
明琅抓住時機,立刻狠狠CPU他:
“所以,你覺得自己的事業比較重要,不能放棄,我的事業不值一提隨時可以放棄是嗎?”
沈澹月垂下白色的眼睫毛,遮住眼中陰冷的底色,沒有說話。
想要讓一個冷漠、傲慢、自我的人,在短時間內學會“自由、平等、正常”,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尊重明琅,願意為明琅付出一切,也願意讓明琅支配他的人生,甚至剝奪他的自由。
但想讓他尊重荒漠區的烏合之眾,認為那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佣兵,有資格跟明琅勾肩搭背,這輩子都不可能。
他沒有命令黑霧去將那群人撕碎成肉沫,已經是最大的尊重了。
——是的,他認為,在荒漠區當佣兵的老大,是一項不值一提的事業。
在他看來,明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事業。高科公司的CEO,反公司聯盟的領導人,這些外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職位,他都可以拱手相讓。
她卻偏偏要當一群烏合之眾的頭目。
過去一段時間,他曾無數次想釋放出黑霧,讓那些白日裡跟明琅說過話、搭過明琅肩膀、聞過明琅氣味的人,直接化作血霧,隨風飄逝在荒漠的夜色中。
他硬生生忍住了。
現在,他也必須忍耐。
瘋子不會尊重,也不會談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但他可以偽裝。
他做好了偽裝……一輩子的準備。
良久,沈澹月才一字一頓地說道:“……不是,你的事業更重要。我尊重你。”
明琅狐疑地望著他,總感覺他在陰陽怪氣地說反話。
但沈澹月確實不再強求她去北歐了。
隻是,他離開洛杉磯去北歐的前一晚上,差點讓她失去意識——不,明琅確信自己失去意識了,隻是沒有失去記憶。
就像回到那不見天日的一個月般,他的視線始終鎖定她的視線,唇始終覆在她的唇上,手始終掐在她的腰上,不準她走神一分一秒。
中途,他還單手抱著她,去處理了一下公務。
——是的,一邊掐著她的腰,一邊跟屬下溝通明天的繼任儀式。
明朗快要被他弄得精神分裂了——他的語氣聽上去非常冷靜、平緩、有條不紊,然而,他的神情卻比她還要激動、沉淪、瀕臨崩潰。
仿佛不是他要主動離開她,去哥本哈根繼承家產,而是她為了事業毫不留情拋棄了他。
明琅嘆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安慰道:“……不要難過,往好處想想,至少不是分手,對嗎?”
話音落下,明琅差點把自己舌頭咬下來——她可真是個安慰天才,這種時候提到分手,隻會讓他大瘋特瘋。
沈澹月卻似乎冷靜了一些,按下通訊設備的靜音鍵,俯在她耳邊問道:
“那我們會分手嗎?”
明琅:“……我如果要跟你分手,根本不會讓你待在我身邊。”
她幾乎是嘆息著說道:“你不是一個好人,甚至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跟你在一起……讓我感到扭曲和墮落,”她喃喃地說,“可是,不會有人再像你這麼愛我了。”
世界是扭曲的,人也是扭曲的。
扭曲而深沉的愛,卻僅此一份。
可能她本質上也是一個扭曲的人,沈澹月種種病態的行徑,對她來說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令她恐懼又著迷。 這很正常。
——畢竟,在這個世界,誰能獨善其身,有一個自由、平等、正常的靈魂呢?
她知道他看不上荒漠區的佣兵,每次跟那些大老粗見面時,眼底總是閃爍著輕蔑、煩躁和殺機,也知道他已經不再是人類,黑霧無處不在,可以撕碎任何一個活人。
她更知道,在這張冷峻美麗的皮囊之下,是一副森白可怖的骸骨,沒有血肉,也沒有器髒,隻有極其怪異的熒藍色細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