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怪物的新娘 2837 2024-11-12 11:07:53

  覆蓋地面的肉膜頓時伸出幾條黑紅色觸足, 帶著失而復得的狂喜,絞緊她的腳踝、手腕和腰身。


  碰觸到她的一瞬間,觸足表面立刻分裂出數個呼吸孔,貪婪而急切地吸入她的氣味。


  周姣有些好奇。


  如果江漣真的喜歡上她了,為什麼還是隻對她的氣味著迷?


  他不該對她美好的人格著迷嗎?


  周姣自嘲地想了片刻, 就得出了答案。


  應該像盧澤厚說的那樣,跟原本的江漣有關。


  原本的江漣作為一個天生反社會人格者, 冷漠、情緒淡漠、沒有同理心,並且從未想過改變這些特質。


  特殊局對他做過數十次心理測量,他都將分數控制在一個相當微妙的數字,連AI都分析不出他每一題的思考時間是否存在異常。


  再加上他缺乏單胺氧化酶A的基因,以及充滿食-人魔和變態殺人狂的家族史,反映到現在的江漣身上,就變成了對她的氣味無窮無盡的渴欲。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喜歡一個人。


  隻知道不斷地掠奪與索取。


  他們喜歡她,但不想讓她死去,於是隻能掠奪她的氣味與唾液,以此滿足內心極端病態的渴欲。


  盧澤厚說得很對,這的確是“兩個異類,幾種病態的感情疊加”。


  一旦被他抓回去,她的餘生可能就隻剩下一個作用——填滿他扭曲而深不可測的獨佔欲。


  她唯一可以利用的籌碼,隻有“他不想讓她死去”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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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周姣的心情復雜到極點。


  某種程度上,她和原本的江漣算是同一種人。區別是,她的家人沒有可怖的犯罪史。


  全世界大約4%的反社會人格者,每25個人中就有1個人是反社會人格。⑴


  隻有極少數像原本的江漣的家人那樣,表現出殘忍嗜血的一面,大多數都像她這樣,盡管是異類,卻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隻是,總會在無意間顯得與普通人格格不入。


  他們難以融入社會,缺乏道德感,極具攻擊性;行事衝動,毫不顧及自己與他人的安危。⑴


  ——所謂的新世界,也並非她的新世界。


  作為異類,她似乎應該跟江漣這樣的同類待在一起——無論是原本的江漣,還是現在的江漣。


  但她不願意。


  她不想被他掌控。


  她不會為了一點虛無縹緲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就讓他掌控她的人格和命運。


  周姣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等到江漣。


  現在的他,完完全全符合“祂”這個稱呼。


  從外表上看,他已經不能算作人了,更像是一團竭力維持人形的黑紅黏液。


  那些黏液似乎是某種具有極高活性的原生質,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黏液都沸騰得更為厲害,分裂出一條條湿滑粗壯的觸足,將她身後的出口堵得密不透風,仿佛要將她永遠困在這裡。


  當他站在她的面前時,黑紅黏液迅速褪去,露出清冷而俊美的臉龐。


  一直以來,周姣都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強烈的割裂感。


  但沒有哪一刻,他的割裂感像現在這樣嚴重。


  在他的臉上,她同時看到了俊美與醜陋、清冷與狂熱、潔淨與汙穢,以及……


  傲慢與卑微。


  他低下頭,注視著她,黑紅黏液擴張蔓延,從四面八方向她襲去,如同一個逼仄的牢籠,將她牢牢鎖在其中。


  “跟我回去。”


  他說,聲音低沉,伴隨著無數細微的嗡鳴聲,令空氣微微震動,充滿了金屬質感的磁性。


  很明顯,這個頻段的聲波之所以對她無害,甚至頗為悅耳,是因為他不想傷害她。


  一旦他收回這個特權,她再聽見這個聲音,就會像其他人一樣頭昏腦漲,內髒緊縮。


  說實話,這個特權,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這是高等生命賦予她的特權,使她凌駕於眾人之上,她怎能不感到愉快?


  可這種愉快,僅持續了一小會兒。


  因為特權給出與否,都是他說了算。


  她既沒有接受的權利,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她想要的是馴服野獸的快-感,而不是神明高高在上的施舍。


  “如果我說不呢?”她慢慢地說。


  江漣沒有說話。


  焦躁而詭異的嗡鳴聲卻瞬間包圍了她。


  狹窄的逃生通道內,數不清的肉質觸足探了過來,匍匐著、蠕動著從四面靠近她。


  在主體的面前,它們想要親近她,又不敢親近她。


  而且,她的話讓它們很生氣。


  為什麼不跟他回去?


  我們已經喜歡上你了!


  除了他的身邊,你還能去哪兒?


  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跟他回去跟他回去……


  它們危險地逼近她的耳朵,陰冷而不懷好意地摩-挲著她脆弱的喉骨,留下一條湿滑的、充滿標記意味的水痕。


  “跟他回去。”它們說,“我們喜歡你。”


  它們和主體一樣強硬而專橫。


  因為它們喜歡她,所以她必須屬於他。


  周姣扯下勾纏在脖頸的觸足。


  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甚至還相當輕柔地撫摩了一下那條觸足。


  可是,她說:“不,我不想跟你回去。”


  氣氛死寂。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肉-膜和肉觸裡血絲密布,觸目所及全是紅得發黑的觸足,裡面熒藍色的光點已經無法透過密密麻麻的血管散射出來了。


  他身上的壓迫感是如此森寒鋒利,似乎下一刻就會割破她的咽喉。


  然而,她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想跟你回去。”


  她的語氣是那麼冷靜,就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定律——他從自然法則的層面上藐視她那樣的客觀定律。


  江漣冷峻的眼中滲出黑紅色的黏液,好不容易凝固而成的人形,又陷入了極不穩定的蠕動狀態。


  從一開始,她就十分冷靜。


  他降臨後排斥她,她冷靜地遠離他;他幾次想要殺死她,她都極其冷靜地思索對策。


  即使她情緒波動最為激烈的那一刻——從頂樓天臺一躍而下,她也是冷靜中帶著一絲瘋狂。


  喜歡上一個人類,已經讓他煩躁不安到極點。


  他和她不是一個維度的生物,構造也截然不同,她甚至無法承受他的聲音。


  她弱小得讓他煩躁,渺小得讓他煩躁,也……冷靜得讓他煩躁。


  他究竟要怎樣對待她?


  抓住她。


  她會逃跑。


  圈禁她。


  她會逃跑。


  監視她。


  她仍然會逃跑。


  他捉不住她,關不住她,對付不了她。


  與她的交鋒中,他一直在敗退,最終喪失了所有主動權。


  他深陷在欲念的爛泥塘裡,她卻始終冷靜且遊刃有餘。


  江漣的五官顯得更加割裂和不穩定。


  他身上的裂隙不停地撕開又合攏,向外滲出黑紅黏液,轉瞬之際再度化為一個沸騰般的人形怪物。


  “我,”他一個字一個字,艱澀而困難地說,“求你,跟我回去。”


  這是他在“江漣”的常識系統裡,找到的最卑微的話。


  他太恐懼失去她了。


  如果僅僅是佔有欲,沒有喜歡的話,他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強硬地把她抓回去。


  可他喜歡她,於是有了憂懼。


  他不想再體會一遍無法喚醒她的無力感。


  “我求你。”他盯著她,眼中仍有高等生命對人類的無形壓迫感,聲音也仍是人類無法承受的頻段,帶著古怪詭異的嗡鳴聲。


  但他的懇求是真的。


  他不能失去她。


  ……不要走。


  跟他回去。


  周姣卻輕輕搖了搖頭。  江漣的眼神瞬間變得恐怖至極。


  剎那間,數十條觸足平地而起,帶著令人頭暈目眩的低頻嗡鳴聲朝她靠近,似乎想把她拴起來,鎖起來,囚禁起來。


  怎樣都可以!


  她不能離開!!!


  她必須是他的!!!


  他面目猙獰痙攣,卻硬生生遏制住了這股狠毒的衝動。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在他的心中交織、拉扯、碰撞,令他的心髒感到撕裂般的劇痛。


  他已經顧不上姿態是否卑微,也顧不上她脆弱而渺小的特質,隻想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


  留下她!!!


  “求你,跟我回去。”他死死盯著她,低沉磁性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嘶啞,又似乎隻是嗡鳴聲過於強烈的錯覺,“我不會再把你關起來。我會給你……自由。”


  不過,他還是會監視她。


  不管怎樣,她都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


  佔有欲扭曲膨脹,使他的人形進一步崩潰。


  然而,除了忍耐,別無他法。


  這種受制於人的煩躁感,又讓他生出了暴虐瘋狂的殺欲。


  周姣不能殺。


  殺了她,他會更加難受。


  他不停滲出黑紅黏液的眼中,閃爍著森冷狠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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