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願意太得罪這宋家小娘子,努力憋著而已。
也有不太能憋得住的,抬起手來用手帕捂住,假意咳嗽來掩飾。
那宋家小娘子羞憤難當:“汝城那是什麼地方,聽都沒聽過,什麼規矩都不懂,竟還想著在這裡搶風頭?”
希錦一聽:“哦,汝城?你不知道,沒聽說過?那我可以告訴你,那是皇太孫潛居了十二年的地方。”
她特別好心的樣子:“現在知道了嗎?可是要記住,皇太孫住了十二年的地方呢!”
周圍人等全都努力憋著笑。
宋家小娘子自然聽到了,她一時越發羞憤,萬沒想到,這外地小娘子竟如此伶牙俐齒。
她滿眼不屑:“什麼東西!”
還待要說的,恰好這時候皇家宴已經開始了。
旁邊就有和宋家小娘子要好的,把那宋家小娘子拉到一旁,低聲道:“宴席開始,看她能坐什麼座位。”
她一提醒,宋家小娘子頓時明白了。
要知道這入座是有次序的,皇室宗親中那些嫡系親近的坐在殿上,一品诰命夫人則是坐在殿庑間,一品之下排列在彩樓後面,至於殿上的坐凳,也都是按照品階高低來排列的,頭兩行自然是好位置,後面第三第四行則隻有黑漆偏凳了。
希錦沒诰命,到了這種場合難免就有些怪異,畢竟她那身份不尷不尬的。
當下宋家小娘子勾唇,嘲諷地道:“那等會我們可得睜大眼睛瞧瞧了。”
於是兩個人便都笑起來,說笑了一會,各自就過去自己母親那裡。
她們這種年輕小娘子沒诰命,自然是隨從自己家族中長輩的座位,就在長輩身後有個黑漆偏凳,不過貴在位置好,那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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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時候,面對希錦的座位,就連旁邊女官都為難,不知道怎麼安排了。
於是適才那群小娘子,全都好奇起來,面上說說笑笑的,其實暗地裡支稜著耳朵想聽動靜,看看這事怎麼圓過去。
第54章 抓賊了!
能來這皇陵的,身份自然都不一般,多少聽家裡提過,知道皇太孫家這小娘子是商賈出身,很是低微,不過皇太孫就是要把她帶過來,且她給皇太孫生了血脈的。
據說皇太孫還一心要她做正妃,隻是官家那裡不允罷了,於是這小娘子的身份反而被架起來,高不成低不就的,不不尷不尬。
希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窘境,不過她並沒在意,莫妃既然能特意關照了那莫三娘子接了自己過來,安排得周到,那自然是事先預料到的。
果然,這時候便聽那莫妃笑著道:“好孩子,你就坐在我旁邊吧,我正想著問問芒兒呢,我們坐一起,正好說說話。”
說著,特意讓人搬來了軟凳,就在莫妃下首,又讓人額外準備了一份小幾,那小幾上放了環餅、油餅、棗塔等看盤。
大家見了,心知肚明,這樣解決了皇太孫家小娘子的诰命座次問題,又不至於辱沒了皇太孫的身份,等於是皇太孫家小娘子隨著莫妃娘娘坐了。
希錦便笑著應了,坐在莫妃下首。
宴席上,自然各樣美食俱全,希錦要多少顧著皇家禮儀,其實吃得並不太盡興,不過勉強吃飽罷了。
宴席過後,卻是到了水軍演練時候,眾女眷也紛紛出去,站在那閣樓上,遠遠看那水軍演練。
希錦自然是好奇,隔著那水榭看過去,卻見這皇林苑果然有寬闊的河道,那河道上有數十艘艨艟,上面有衣著彪悍的勇士正弄旗標槍,他們將手中長矛擲在空中,又左右騰躍來接,就是在水面上竟也如履平地,隻看得人咂舌不已。
眾小娘子驚嘆之餘,也竊竊私語起來,還有人偷偷看那邊的旌旗黃幡。
原來官家正帶了眾武將校閱水軍呢。
希錦看著那人群,便也看到了阿疇。
阿疇已經換上了一身墨色織錦勁裝,袖口腰身都收得緊,鋒利挺拔,竟隱隱有幾分銳氣。
她這麼看著,不免想起以前,其實他容貌出眾,可身上是很有一把子力氣的,且動作矯健敏捷,她還曾疑心他不是人。
如今想來,原本就是練家子了。
未必多好,但至少是有些功底的。
這郎君啊,嘴裡沒幾句真話。
恰這時,阿疇的視線遠遠地越過眾人,落在希錦臉上。
一瞬間,兩個人的視線隔著那麼多人相對。
希錦微抿唇,便輕輕綻唇,回他一笑,很友好,很柔軟。
阿疇的視線中隱隱有了熱意,以及一些說不出的什麼。
誰知道突然間,希錦又感覺一道狐疑探究的目光看過來。
希錦看過去,那人卻是阿疇舅舅陸簡。
陸簡臉色陰沉,皺著眉頭,顯然很是不悅,就那麼盯著她。
希錦莫名。
心想你一個長輩,對著我這花容月貌的外甥息婦看,這算什麼,能不能要點臉?
驟然間,她心裡又一動,要不要挑撥離間,回頭哭啼啼地對阿疇告狀,說他這舅舅為老不尊?這舅舅也不算太老嗎,三十五六歲,若說他覬覦自己美貌,還是很說得通的。
到時候肯定能讓阿疇恨他!
別看阿疇性情難測,但她現在最清楚不過,誰多看她一眼,或者她對誰笑笑,阿疇都恨不得挖了人家眼睛的!
所以她若是如此這般——
不過很快她就打住了這念頭。
罷了。
其實阿疇也挺可憐的,爹死娘沒的,也沒個親人和倚靠,如今初初回到燕京城,四顧無親,真正為他打算的也就這舅舅了吧,她還是別這麼壞心眼了。
而此時就在不遠處,陸簡看了希錦半晌,才勉強收回視線。
阿疇自然感覺到了,他挑眉,疑惑地看他舅一眼。
陸簡死死皺眉,臉色很不好看,硬聲問道:“她頭上戴的什麼?”
阿疇:“自是發飾。”
陸簡眸底有了些許惱意:“我是說那件金蟬玉葉發簪。”
阿疇便再次看向希錦,卻見此時希錦頭上戴著的是一件樣式新奇的發簪,那金蟬以黃金累絲而成,惟妙惟肖地立在玉葉上,而那葉片是用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葉葉脈分明,纖薄優美。
這羊脂玉潔白勻淨猶如凝脂,玉蟬華美別致,更兼樣式新奇,倒是惹眼得很。
他便道:“如今初來乍到,還不曾為她置辦太多首飾,今日皇家宴,我不能讓她寒酸了,便從昔日母親嫁妝中尋了幾件給她用。”
略頓了頓,他又道:“這是我家娘子,若是太寒酸,我丟不起這人。”
陸簡一聽,臉都黑了:“這是你母親的嫁妝,你竟隨意給她了。”
阿疇面色淡定:“舅舅,也不算隨意吧,她佩戴了來參加祭掃,這也是正經事。”
陸簡:“你可知道這件玉簪的來歷?”
阿疇:“不知。”
確實不知,當年出事,他尚且年幼,不可能恰好知道母親一件嫁妝的來歷。
陸簡:“你母親出嫁前,曾請了當代大師陌上痴人雕琢了八件首飾,這件事是我親自督辦的,我對每一件首飾都了如指掌,這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件,有金枝玉葉之寓意。”
阿疇聽此,倒有幾分動容,他一直知道舅父和母親姐弟感情好。
昔年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曾那麼用心為待嫁的長姐準備嫁妝。
他低聲道:“舅舅辛苦了。”
陸簡沒好氣:“結果如今你倒是便宜了她!”
阿疇:“舅舅此言差矣,我是母親唯一的兒子,她是母親的息婦,母親又沒別的子女晚輩,不給她給誰?我母親若是尚且在世,也不忍心看她息婦太過寒素,倒是惹得別人恥笑吧?””
陸簡深吸口氣,面色難看地望著阿疇:“你這是非她莫可了?”
阿疇:“是。”
他望著不遠處,透過那教習人員,在那管弦之樂中望向希錦。
遠遠地看過去,那衣香鬢影間,她玉頸皎潔修長,一捻兒素腰楚楚動人,今日好生打扮,那揉藍織錦褙子搭配那金色薄紗披帛,布料上鮮豔的顏色幾乎染上了她身子般,越發襯得她明肌雪膚,風姿綽約。
這讓阿疇想起曾經,十歲那年初次見她,並不懂太多,懵懵懂懂隻知道喜歡,想親近,後來長到十四歲,過年時候去寧家大院拜年,卻見她穿了新裁的大紅緞子袄兒,粉豔豔地坐在廊下逗貓兒玩,聽到動靜,便抬起頭來看他。
他至今記得,那一年初雪澄澈,她睜著霧濛濛眼睛看著自己的樣子。
那是他放在心坎上的小娘子,溫軟嬌軟,活色生香,每一根頭發絲都鮮活動人。
在他青澀晦暗的年少時光,他在心裡一千次一萬次地描摹著這畫面,狂熱到無法自拔地想像著各種來滿足自己心底那陰暗的渴望。
那寧五郎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鋪子裡那個被他救了性命身份卑微的小廝,正瘋狂地渴望著,惦記著,並謀算著他那愛若珍寶的女兒。
陸簡淡看了一眼自己外甥,看著他望了他家娘子那眼神,終究嘆了口氣。
這外甥千般好萬般好,奈何竟栽在了那區區一個小娘子身上!
阿疇聽到這聲嘆息,卻側首看向陸簡:“對了,舅父,今天翁翁提起來,說舅父這個年紀,也到了成家的時候了,說要舅父趁著這寒食節,好生相看,若有心儀的,他便可為舅父賜婚。”
陸簡聽著,微揚眉,不可思議地看向阿疇。
阿疇恭敬垂眸,誠懇地道:“舅父和母親感情深厚,若是舅父娶婦,或有了子嗣,母親一定不會吝嗇,一定希望把自己的首飾拿來送給新婦或者侄子侄女的,到時候,舅父便不必為那首飾心痛了。”
陸簡沉默了片刻,薄薄的唇吐出一個字:“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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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這水軍演戲結束,眾人意猶未盡之餘,又該看那百戲了。
大家也各自散開來,觀看那禁衛軍摔跤,欣賞那笙歌管弦之聲,又有天子內侍用榆木鑽火,有那先鑽出火來的,便賜了金碗,賞了貢絹三匹,並賜一支御用巨燭。
君臣同樂,那些百官家眷全都翹首以看,場面倒是熱鬧得很。
希錦就這麼闲散地四處賞看著,一時不免有些遺憾,若是芒兒過來了,可以看看熱鬧,踏春。
隻是他人還小,這種清明時節,小人家的到底不合適,隻能多等幾年再說了。
這麼走著間,卻見前方花枝後有幾個小娘子正在那裡嘰嘰喳喳,希錦本要轉身離開,結果無意中聽得其中有個聲音似乎提到了阿疇。
她當即不動了,支稜著耳朵仔細聽。
“也不是吧……那莫妃娘娘不是刻意關照她嗎?”
“這哪裡知道,別看莫妃娘娘給了她臉,但那也是為了皇太孫!若是為她,就該給她诰命,現在什麼都不給,那不是抻著她嗎?”
希錦心裡一動,想著這是什麼嚼舌根的,竟然對著自己說三道四!
她仔細傾聽,卻聽那邊聲音中有些耳熟的。
不就是那宋家小娘子嗎?
敢情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