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浩繁的魔氣與劍氣相持於半空,寧寧抬手抹去嘴角血漬,不受控制地輕咳一聲。
她對自己的實力一清二楚,僅憑她一人,絕對無法在此等攻勢下堅持太久。
在趕來此地的路上,系統偶爾會向她提起“天命”。
正因有了天命,所以這個世界的寧寧縱使一遍遍回溯時間,都唯有死路一條;而如今裴寂墮入魔道,被天道所棄,渾身籠罩著無比沉鬱的死氣,同她一樣,也逃不開必死的結局。
命運,當真是種很神奇的東西。
系統告訴她,在以往的數次輪回裡,她曾嘗試過讓裴寂愛上自己。然而少年看出她的施舍之意與刻意接近,從來都冷得像塊冰。
與之對應地,曾經的裴寂足夠無懈可擊,哪怕被誣陷殘害同門、勾結魔域,都未曾失去理智墮入魔道。
唯有這次不同。
寧寧的到來如同落入死水的石塊,引出層層疊疊蕩漾不休的漣漪。
一隻蝴蝶扇動翅膀,牽引出彼此勾連的陣陣風暴,變動的命運一環套著一環,她刻意作惡的“因”陰差陽錯,種下了裴寂因她入魔的“果”。
因果循環,命中注定。
去他的命中注定。
——曾經無法更改的命運,不是已經出現了分歧麼?
寧寧從不信命,更不願將未來盡數交給所謂“天命”。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而非天道操控之下的傀儡。
既然她這顆石塊已經激起陣陣漣漪,引出命運動蕩——
那不如把死水裡的風浪揚得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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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些。
哪怕裴寂被天道所棄,還有她護在他身邊。
第117章
老實說, 寧寧並不知曉此時此刻破局的方法。
她與裴寂勢單力薄,周圍全是層層包圍的魔修,更何況……
寧寧咬牙穩住氣息, 仍保持著與天邊巨劍對峙的姿勢,回頭看他一眼。
裴寂如今的狀態, 很不對勁。
比起上回在煉妖塔裡被心魔所困,此時的他顯然更加暴躁易怒, 周身的殺氣再明顯不過, 雙眼紅得仿佛要滴血。
哪怕與她四目相對,那雙猩紅的眼瞳也沒做出任何反應,像是在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眼神裡除了執拗的癲狂, 不含任何情緒。
這讓她想起發狂的野獸。
正當這個念頭浮上腦海的瞬間, 仿佛是為了回應她的想法,裴寂忽然抬頭,身形一動。
他的身體正源源不斷向外散發著魔氣。
而魔氣翻湧,竟一股腦向前襲來——
盡數朝著她所在的方向!
“我說過, 你無法逃離必死的命運,不是麼?”
腦海裡的聲音語氣沉沉, 似是用了有些惋惜的口吻再度開口:“誰都破不開的。”
“那小子入魔已深,恐怕被殺氣佔據了全部意識。”
青衡喃喃道:“那女孩光是應付我們,就已經有夠吃力。這一擊……她定然擋不下來。”
他凝神望著兩人所在的方向, 眼看狂湧的魔氣吞噬劍光, 凝作吞天之勢,在千鈞一發時,忽然緊緊皺了眉。
系統的聲音亦是一頓。
——劍氣毫無徵兆地陡然暴漲,有如海潮狂嘯、銀浪排空, 一道執劍的人影出現在寧寧身旁,抬手挽了個劍花,空出的左手將她順勢向身後一護。
來勢洶洶的魔氣,竟被他這一擊逼得節節後退。
“好險好險。”
清越嗓音噙了淡淡的笑,寧寧尚未平撫劇烈心跳,便聽得一道無比熟悉的聲線:“為師還是得有點作用才好,你說是吧?”
寧寧呼吸一滯,恍然抬頭:“師尊!”
天羨子的笑裡頗有幾分無可奈何,抬眸望一眼裴寂,低聲道:“這孩子恐怕是被魔氣蒙了心智,見人便殺。若不盡快加以阻止,等魔氣侵佔他的整具身體,一切就都無可挽回了。”
“那是玄虛劍派天羨子。”
魔修中有人咬牙切齒:“他怎會忽然找上來!”
“不止師叔,還有我們!”
又是一道嗓音傳來,賀知洲渾身染血的身影出現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擺了個剪刀手的姿勢:“最終大決戰,怎麼少得了我啊!”
他說著拿胳膊碰了碰身旁的龍族少年,小聲催促:“你快說點什麼啊林師弟!”
林浔支支吾吾,哪敢在這麼多人面前大聲講話,嘴唇像瀕死的魚一張一合,最終也不過裝兇般正色道了句:“不許傷害我師姐!”
天羨子老眼一瞪:“那他們就能隨意傷害我了是嗎?”
逆徒啊!
候在大漠裡的魔修哪會留給他們打嘴炮的時間,頃刻之間盡數出動。
霍峤心知不妙,勉強穩住氣息:“全力攻向裴寂,他既已入魔,隻需殺了他獻祭大陣,就能破開兩儀微塵。”
在那之後……隻要請出那三尊剛蘇醒不久的大佛,必然能解決這幫劍修。
“他們欲殺裴寂。”
站立在賀知洲身側的溫鶴眠亦是沉聲:“必須護他周全。”
四下黑影驟起,魔修數量眾多,且個個是修為不低的高手,僅憑林浔與賀知洲難以招架,漸漸顯出吃力的疲態。
幾名魔修看準時機,奇襲而上,眼看即將傷到二人要害,卻猝不及防瞥見一束刀光。
還有一道鐵拳。
巨力頃刻而至,將他們逼退數丈之遠,定睛看去,竟是一幫不知從哪兒來的沙匪,和一個身形瘦弱的小姑娘。
“老子一生最為不平之事,便是生得晚了幾年,沒能在仙魔大戰中出一份力。”
錢三哈哈大笑:“今夜得到機會,終於能圓了這場夢!”
砍刀在手天下他有,管他妖魔邪祟,皆以一刀屠之。
這,就是他們大漠!
“寧寧!”
天羨子顧不得其他,擊散天邊幾把巨劍後,專心對付裴寂。
裴寂已然沒了清明的意識,魔氣渾然爆發之時,連他都有些難以招架,隻得以劍縛神,暫時制約少年的行動。
寧寧聞聲扭頭,聽見他大聲喊:“催動你的神識,去裴寂的識海深處找他——切記萬事小心,倘若你在識海中被他所殺,就再也回不來了!”
一旦她無法歸來,她和裴寂便都隻有死路一條。
就像系統曾在她耳邊冷嘲熱諷的那樣,無論做出過多大的犧牲與努力,最終還是不得不敗在因果輪回的命數之下。
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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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不是頭一回進入裴寂識海。
上次眼前所見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此番卻截然不同,彌散在整個空間裡的,是散不開的血紅色濃霧。
四下空曠,沒有任何明亮的光源,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宛如地獄一般的景象,獨自行走在其中時,難以抑制地惹人發慌。
她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裴寂。
識海中血霧陣陣,唯有他身旁凝聚著魔氣,氤氲的純黑格外抓人眼球。
他似乎在發呆,挺拔的脊背豎得筆直,許是察覺到旁人的氣息,神色鬱鬱地扭頭。
仍然是野獸一樣陰鬱且滿含殺氣的目光。
不過轉瞬須臾,圍繞在他身旁的魔氣便凝成濃鬱實體,好似瘋長的千百藤蔓,徑直向寧寧襲來。
他的動作很快,完全不留給獵物反應時間。寧寧沒料到對方的殺意竟會如此之強,來不及避開,被幾縷魔氣縛住手腕。
裴寂冷眼看著她,一步步靠近。
她已經許久沒見過裴寂露出這樣的眼神。
烏黑瞳仁裡一片死寂,像是生機全無、死物遍地的寒冷雪原,朔風裹挾著揮之不去的血氣,長夜將至,看不見分毫希冀。
這是由裴寂掌控的識海,寧寧掙不來手上魔氣,隻能嘗試開口:“裴寂,我——”
然而對方並不留給她解釋的機會。
裴寂聲線冷冽得可怕,滿目盡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冒牌貨。”
話音剛落,魔氣便再度凝結而上,自她的腳踝迅速往上,逐漸綁縛全身,力道驟然加緊。
寧寧疼得悶哼一聲,用力咬了牙。
眼前少年的眼底多了幾分煩躁與不耐煩,魔息如潮水將她吞沒,每一縷都緊緊向內聚攏,攀爬遊弋之間,已然來到脖頸處。
女孩纖細的脖子脆弱不堪,他卻毫不在意地伸出手,指腹冰涼,一點點籠上她蒼白的皮膚。
旋即慢慢用力。
隻有在目睹死亡的時候,裴寂幽暗的眼底才終於浮起一絲饒有興致的亮色。
他看著她漸漸擰起的眉,如同望著一隻垂死掙扎的小蟲,面上仍是沒有太多神色,唯有指尖不斷用力下壓。
魔氣將她身體的絕大部分吞沒,筋骨皆是劇痛。
寧寧沒辦法呼吸,也沒辦法反抗。
“他是個瘋子。”
腦海裡的系統如此告訴她,用了看戲般的語氣:“真可怕,我輪回那麼多次,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若非天羨子突然出現,不止你,恐怕連那幫魔族都會死在他手中。”
寧寧並不理會,竭力凝聚逐漸渙散的意識,將全身力道暗暗匯集。
裴寂面無表情,手掌能感受到她側頸劇烈跳動的脈搏。他心覺有趣,朝那處地方稍一用力,引得跟前的女孩眼尾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