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說完了前因,我們不妨再來談談‘果’。”
鄭薇綺暫且應該平安無事,寧寧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氣:“既然城主夫婦能在夜半三更毫無顧忌地前去煉魂之地,這就說明那地方一定在——搶答開始!”
這個答案他想到了!
賀知洲的一雙眼睛當即就亮了起來,興高採烈地剛要張口,就聽見裴寂迅速道了聲:“城主府內。”
他居然還用了非常認真的語氣,舌頭像抹了肥皂一樣刷刷刷就捋了過去,跟幼兒園裡的全班第一名似的,生怕別人把搶答權奪走,要在老師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可惡,這小子以前是這樣的嗎?咱們做人不能太攀比啊,寂。
寧寧聽罷點點頭。
近日以來失蹤案鬧得人心惶惶,全城上下都加緊了戒備。若是在這種時候的深夜頻繁出入府邸,駱元明一定會遭到懷疑,最為穩妥的辦法,是將煉魂之地建在城主府中。
“但那處地點一定十分隱蔽,否則當初搜查鸞娘的時候,刑司院也不至於一無所獲。”
想到這裡,寧寧不免感到有些頭大:“但鸞娘又無法親口告訴我們——”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見一陣倉促的敲門聲。
有人推門而入,在燭火之下,寧寧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萎靡不振、面色蒼白,一雙眼睛跟黑色彈珠球似的,好像稍有不慎就會碎掉。
這是一張多麼熟悉的面孔。
林浔哇地一聲叫出來:“大、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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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進來的正是鄭薇綺。
昔日生龍活虎的鄭師姐從小池塘變成了鹽碱地,滿面滄桑的模樣能直接出演湘西陳年老僵屍,那雙渾濁的眼珠子輕輕一轉,跟索命似的,叫人瘆得慌。
寧寧本想衝上前一把抱住她,卻又覺得師姐那副脆弱的小身子骨實在經不起折騰,隻得先小心翼翼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師姐,你遇見什麼事兒啦?”
鄭薇綺滿眼血絲地望她一眼。然後直接癟了嘴閉了眼睛,委屈巴巴往寧寧懷裡鑽。
“師妹,我想死你了!”
她一邊在小姑娘清香柔軟的懷裡拱來拱去,一邊哀聲訴苦:“我若早知道喝了九洲春歸會是那副德行,讓我喝泥巴水都願意啊!我這一醒酒,不但靈力沒了,還被人敲暈丟到一口孤井邊,差點就掉進去回不來,後腦勺上的包到現在都沒消——等等,你們幾個眼神怎麼這麼奇怪?”
裴寂沉默半晌,沉聲道:“城主府裡,應該有井吧?”
林浔笑得咧開了嘴,一對龍角隨著身體晃啊晃:“當然有!”
寧寧一把將她摟住,吧唧親了一口:“謝謝師姐!你太棒了!餓了嗎?困了嗎?有想做的事情嗎?我們全部滿足!”
鄭師姐,老工具人了。
鸞娘先是利用她的失蹤誘導眾人查明真相,如今梅開二度、物品回收,又通過鄭薇綺醒來的地點,再明顯不過地暗示了煉魂地的位置。
雖然是工具人,但鄭師姐就是最重要的!
“鄭師姐,你不用知道太多,隻需要明白,你就是指引我們走向勝利的航船,屹立不倒的勝利女神。”
賀知洲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摩拳擦掌:“兄弟們,我準備好了!”
錯過了一切的鄭薇綺:……?
她是誰,她在哪裡,她做了什麼,她怎麼就“太棒了”?這群丫頭小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準備去幹嘛?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鄭薇綺滿臉茫然地將他們打量一番,似是還沒醒酒,眯著眼睛撓撓腦袋:“但打暈我的人,好像在我手裡留了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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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鸞娘明確給出了“井”的提示,而四人又推斷出煉魂之地必然在城主府中,兩相結合,就能毫不費力確定它的具體位置。
夜探城主府的人從兩個變成了四個,翻身越過圍牆時,跟一串忍者神龜似的,從遠處望去人頭聳動,頗有幾分跳跳糖亂竄的既視感。
林浔連踩壞一株野草都舍不得,哪裡幹過這麼提心吊膽的事兒,一雙眼睛左右亂瞟,用很小很小的音量道:“我知道井在哪兒,你們跟我來。”
賀知洲很是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我不是怕人嗎。”
小白龍走在最前方,聲音被夜風一吹,就更加難以分辨:“宴席的時候沒人和我說話,我就會一個人在城主府瞎轉悠。”
寧寧“唔”了一聲。
林浔貴為龍族少主,理應不會養成內向怕生的性格,之所以變成如今這樣,聽說是因為兒時不慎落入海壑,獨自與無數兇獸一起過了整整兩天。
後來萬幸死裡逃生,卻被嚇得半死,從那以後膽子就小得過分。
或許是因為那座鸞鳥像的緣故,深夜的城主府中並沒有人巡邏。
奢華的朱紅色高牆上掛著盞盞長明燈火,順著這片垂落的銀河一直往前,再經過兩處拐角,等周圍景象漸漸蕭索寂靜,就能在角落裡見到一口井。
古裝劇裡總共有兩大暗道,一是轉動花瓶之後的書櫃或牆壁,第二就是枯井之下。
寧寧對這個設定了然於心,順勢往下看了一眼,沒有水光,隻餘下無窮無盡的濃鬱黑色。
整口井像個沒有盡頭的幽深黑洞,或是野獸張開的猙獰大口,隻等著有人跳入其中,再將其一口吞噬。
她來時帶了繩子,把其中一端綁在樹幹上,正要往下時,忽然動作一頓。
對了,裴寂是怕黑的。
“都下去似乎不太好。”
寧寧知道他性格別扭,絕不會讓另外兩人知道此事,順口編了個理由:“我們得留下一個人來望風——裴寂,你最靠譜,不如就你吧?”
“寧寧也太好了吧!居然這種時候都能想到你!”
承影老淚縱橫:“她還特意編了個借口不讓你難堪,這是什麼時候下凡的仙女啊!”
裴寂怎會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井中安危不明,他又怎會願意留下。
寧寧眼見身旁的黑衣少年無聲瞥她一眼,目光雖是淡漠,卻也帶了淺淺的賭氣與羞惱,眼尾淚痣在黯淡燈光下隱隱泛起薄紅。
“我打頭。”
裴寂上前幾步,修長的右腿一跨,便入了井中。他說著抬眸望向寧寧,喉頭一動:“放心。”
這這這、這哪行啊!
寧寧見他抓著繩子就往下,趕緊跟在裴寂後邊向下去。
他們幹的是私闖民宅的勾當,自然不敢點燈亮火。這井不知道有多深,越往下就越是伸手不見五指,等光亮被盡數吞沒,饒是寧寧也覺得有些緊張。
“……你還好嗎?”
她還沒想好如何向裴寂搭話,對方居然搶先傳了音。
他雖然性子冷淡,聲線卻是清冽悅耳的少年音,在潑墨般的黑暗裡響起時,莫名有些令人安心的魔力。
如果語氣不是那麼緊繃,明顯有在刻意抑制情緒和顫抖的話。
“我當然很好啊!”
寧寧聽著他強撐出來的語氣,不知怎地噗嗤笑了笑,心裡那點緊張和恐懼感刷啦啦全不見了:“裴寂,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他們下行的速度很快,當這句話說完時,腳尖已經觸到了井底。
井下布滿了幹枯的藤蔓與樹木枝條,裴寂大概擔心她摔倒,虛虛扶住寧寧後背。手掌與脊背雖然並未直接接觸,卻還是傳來若有似無的涼意,在脊椎上匆匆劃過時,留下一串酥酥的痒。
“四周都是封閉的。”
她道了謝後環顧四周,等雙眼逐漸適應周遭景象,終於勉強看清了井中模樣。
這裡似乎隻是口再普通不過的枯井,四面八方都是高高堆砌的環狀石牆。寧寧對古裝劇裡的密室套路爛熟於心,伸手在石壁之上摸索一番,果然摸到了一處凸起。
輕輕按下,前後兩面的石壁便像門一樣分別打開。
在之後下來的賀知洲一愣:“奇怪,這怎麼有兩扇門?”
“應該各有用途。”
寧寧被厚重的黑暗壓得有點悶,用手在胸前順了順氣:“不如我們分頭行動。”
裴寂眼底浮上一抹鬱色,默不作聲地握緊手中劍柄。
“哦——你在緊張。”
承影嘿嘿笑了聲:“害怕寧寧不選擇跟你一路,對不對?”
裴寂沒有反駁。
等回過神來,已經被身邊的小姑娘拉起了衣袖。
“我和裴寂走這邊。”
寧寧見他愣在原地沒動,笑著勾了勾空出的左手手指:“怎麼,不想聽我講笑話啊?”
“嘖嘖嘖嘖,讓我們來猜一猜裴寂小朋友此時此刻的感受。”
承影用了極度矯揉造作的語氣,簡直是在故意惡心人,生動詮釋什麼叫做為老不尊:“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僅憑這樣一句話,就要比所有笑話更叫人開心吼?”
裴寂沒理它,任由寧寧拉著自己衣袖往深處走。後來他漸漸走到前面,反倒像是寧寧害怕,跟在身後扯著他袖子似的。
“讓我想想講哪個啊。”
四周是令他不適的黑暗,如同纏繞在身體上的巨蟒,散發出重重殺氣與粘膩沉悶的味道。
許是察覺到他動作僵硬,寧寧不動聲色地挪動手指,輕輕握住裴寂手腕。
屬於她的氣息慢慢靠近、漸漸貼合。
他莫名地開始祈禱,希望這條幽深的路能更長些。
“我想到了!有天小紅問:你喝湯的時候用右手還是左手?小明回答說:當然是右手啊!”
寧寧沒忍住,說到一半,先把自己給逗笑了:“結果小紅說:哇,你好厲害,都不會怕燙,像我都是用湯匙的哈哈哈。”
裴寂覺得後背有點冷。
裴寂:“我……這時候應該笑嗎?”
超級不給面子!
寧寧瞬間瞪大眼睛:“哇你真的很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