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串水花從蔣成嘴裡直線噴出。
他嗆得驚天動地,一邊扯過幾張紙手帕,給“不幸中招”寶貝女兒擦擦臉上水漬,卻又忍不住滿臉莫名其妙神情,邊嗆邊問著:“呃,咳,咳咳,你,咳咳咳,你,寶貝,什麼?什麼太監?”
他是真搞不懂現在小孩的世界了。
太監這詞語也是能隨便用的?
他們明不明白什麼叫太監,難不成這麼小的孩子,也能聊著聊著,聊到疑似少兒不宜畫面?
蔣湘看爸爸也是震驚不已,一下愈發憤慨,也不管自己臉上還湿噠噠,瞬間撲到爸爸腿上,大聲控訴著:“對!就是太監!”
“今天陳浩宇跟我說,他媽媽生了一個妹妹,問我羨慕不羨慕,我說我不羨慕,因為爸爸你說過呀!說我們家不會有第二個孩子了,然後他就說,說媽媽原來能生我,說明媽媽是能生小朋友的,現在又不能生了,肯定是爸爸你有問題!”
“……”
“他說不能讓媽媽懷孕的爸爸都是‘太監’!氣死我了,我還跟他打架了,爸爸你看,他把我辮子都揪亂了,你今天幫我扎的,明明可漂亮了(雖然沒有媽媽扎的好看,還強迫症一樣一連梳了五遍)!他打我!”
“……打你?”
這話一出口。
蔣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真被套上什麼“太監”的名頭,伸手就把女兒撈回面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小心把她臉蛋兒端詳了一遍。
“來,爸爸看看……哪個混小子竟然敢打你?”
竟然有人,敢在(他背著阿沅砸了兩百多萬建校費的)學校裡欺負他女兒?
一想到那畫面,蔣總本總瞬間氣得七竅生煙。
天知道蔣湘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多不好,隻能在保溫箱裡養著護著,小小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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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那兩年,幾乎沒兩天就要去一趟醫院,蔣成心疼老婆也心疼女兒,半夜送去醫院的事一次沒讓老婆做過,次次都是親力親為,後來索性直接養了一個醫療團隊專門看顧,這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看她逐漸與健康的小孩無異,平平安安的長大。
不說別的,對這個寶貝女兒,他是真捧在手裡怕摔,含在嘴裡怕化了。
就這樣竟然還有人敢當著他眼皮子底下欺負他女兒?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說到底,蔣湘其實也知道爸爸有多疼她。
所以矯情的事哭哭就算了,小公主也享受完被珍視的待遇,她現在最關心的可不是這個,當即心大的一擺手,“沒事,爸爸,我也打他了!”
“……?”
“我最生氣的還是他說爸爸你是太監!氣死我了——對了,爸爸爸爸,我知道你和媽媽是不想我吃弟弟妹妹的醋才不生小孩子了,對不對?但我已經大了,我不生氣,你讓媽媽也給我生個妹妹好不好?弟弟也可以!”
說著,蔣湘忍不住小手握拳,嘀咕著:“等我也有弟弟妹妹了,我要抱著去學校,告訴陳浩宇,我們家的小孩都可好看了,氣死他這個醜八怪!”
“……”
知道女兒好在沒大礙,蔣成的心好不容易才放下。
結果一轉眼,聽她又是這麼篤定的想要個弟弟妹妹陪伴,他心裡一時之間,也說不上是什麼想法,表情變得略顯復雜。
“爸爸?”
蔣湘有些疑惑,歪了歪腦袋看他。
從小到大,她都是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
排場第一,說什麼是什麼,在家裡除了媽媽,誰也管不住她——最溺愛她的人就是爸爸了。
怎麼這會兒反倒不說話了?
至於蔣成,確實是實在不知道怎麼對孩子解釋某些問題,一直沉默了許久。
末了。
似才下定某種決心,抬眼定定看她,說了句:“不可以。”
“不可以?”
“對,我們家不會有第二個小孩了。”
“……”
蔣成滿臉凝重:
“寶貝,你媽咪生你的時候很辛苦,你知不知道?她本來就身體不好,懷孕也是個意外,當時爸爸都沒有想到,聽醫生說了情況之後,也想過放棄,因為不想讓你媽咪承受風險——但其實,最後是她堅持沒有放棄你,反而頂著很大的壓力,要把你生下來,你要感謝媽媽,不能因為你想要一個弟弟妹妹,就去讓媽媽為你辛苦,你懂嗎?”
懷孕的過程有多苦,蔣成是有切身體會的:吃不下飯和暴飲暴食可能在同一天裡發生,身體不舒服,腿也腫,臉也腫,做什麼都不方便,甚至到最後,連上廁所都需要人扶著才安全。不僅如此,情緒病也嚴重,脾氣控制不住,經常焦慮到不停掉頭發,半夜說不清理由就哭……
那段時間,他幾乎是天天在家工作,就是為了方便陪在老婆身邊,怕有什麼意外,連月嫂都提前請了四個。
說句實在話,在那之前,他其實對於有一個孩子這件事沒什麼實感,隻是出於一種對家庭完整的盼望,想做父親的期待罷了。
也因此,在經歷了那一切之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一個女人要下定決心當母親,是多麼偉大且多麼艱難的事。
譬如阿沅。
生蔣湘的時候,幾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大出血碰上並發症,窮盡蔣家手裡能調動的所有醫療資源,最後才在病床上救回她一命。
——即便如此,她依舊為此昏迷了三天。
而蔣成一個人躲在洗手間,聽到她脫離危險,個大男人,也忍不住偷偷哭了整整兩個多小時,連孩子都沒來得及看,陪她做完月子,直接就去把自己給“辦”了。
呃,不是古代那種辦。
但是,也不能給蔣湘多一個弟弟妹妹——那種辦。
他該怎麼和一個七歲的小孩解釋“結扎”這種現代科技?
蔣成自詡不是個保守人物,但跟滿臉懵懂的小女孩解釋自己的“功能問題”也有些詞窮。
果不其然,解釋到最後,蔣湘直接臉一垮,替他做了個“完美”總結:“所以,爸爸,你真的變成了太監嗎?”
“我說了不是,寶貝,那叫‘結扎’。”
“可是你都沒法讓媽媽懷小寶寶了,還不是太監嗎?”
“……”
蔣湘弱小的心靈隨著父親的一時語塞而崩潰了。
畢竟,聯想起電視機裡那些晃著浮塵聲音尖細的男人,再看看面前俊如天人的爸爸,無論男女老少,從七歲小孩到七十歲師奶,誰能不為他……為他惋惜呢!
“不是,寶貝,你聽爸爸給你解釋,是這樣的,我和你媽媽——”
蔣湘:“嗚啊——我的爸爸是太監了!嗚嗚嗚,我要告訴奶奶,還有爺爺,還有顧雁阿姨,還有——”
蔣成無奈:“你告訴他們也沒用,爸爸早就說過這些了。”
行吧。
蔣湘的世界崩塌得更徹底了。
萬萬沒想到,媽媽出差一個禮拜,竟然被她發現了這麼大的秘密!
一想到爸爸在自己面前形象英偉,但是在媽媽面前很、很有可能那樣,她隻覺得世界都變灰暗——難怪,都隻看過爸爸嘮叨媽媽,親親媽媽,跟媽媽back hug依依不舍“撒嬌”,難怪……
小蔣湘滿臉沉痛。
而蔣成滿頭黑線,心裡早已把那個無端端提出這種該死話題的小子解決了一萬遍(別指望女兒奴會自己發現其實是某小公主自曝“家醜”,不存在的)。
幾乎同時。
也就在兩父女相對無言,各自凝噎間。
不遠處,一樓大門突然“咔噠”一聲響,門鎖在“眾目睽睽”下轉了個圈。
緊接著被人推開,一個熟悉的米色行李箱先進門,隨之而來映入眼簾,是鵝黃色短衫同A字裙、褪不去肉感的小腿,是——
“媽媽!”
“阿沅?”
兩父女循聲望去,異口同聲。
舒沅還沒來得及應其中任何一個。
蔣成手裡先一空,回過神來,小女兒已然委委屈屈,大喊著“媽媽”,飛撲進妻子懷裡。
毛茸茸的腦袋亂蹭,本就凌亂的頭發,愈發呈現出一股子狂亂之美。
“……”
舒沅有些小責怪的瞪了蔣成一眼。
平白被老婆責難的蔣總,隻得委委屈屈攤了手,剛要開口,結果又被女兒搶先一步領走話茬。
“媽媽,我好想你。”
“知道了,知道了,媽媽就是知道寶貝想媽媽了,所以才早點回來了呀?”
蔣成起身幫妻子拉進行李箱,順手帶上大門。
舒沅則負責抱著女兒輕哄——事實上,她和蔣成雖然都疼女兒,甚至蔣成大多數時候,都比她表現得更外放、更明顯一點,不過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正因為她的表現一向內斂,蔣湘反而最愛惜她的丁點“寵愛”,最渴望得到媽媽認可。
也因此,在哄孩子這件事上,舒沅總能更加得心應手。
這次同樣如此,在她懷裡悶悶哭了會兒,蔣湘很快平靜下來。
舒沅把人領到沙發邊,順帶把窩在一旁的橙子叫過來,一並坐在自家老公身邊。
都“安頓”好,這才捧著女兒小臉,問了句:“這是怎麼了?誰惹得小公主生氣了?”
蔣湘扁扁嘴,於是把前因後果又重復說了一遍。
隻是這次自覺理虧,對陳浩宇的控訴“強度”自然弱了不少,提到爸爸的“難言之隱”,這小聰明鬼,更忍不住頻頻打量媽媽臉上神色——
就這樣。
一邊說,一邊眼睜睜看著憋不住的笑意開始在舒沅臉上急速蔓延,到最後,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倒在自家老公懷裡,肩膀一動一動,隻得拿蔣成襯衫擦拭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
“阿沅!”
看她笑成這樣,蔣成也難得有點“羞”。
甚至對這主動投懷送抱都不自在起來,忍不住連連輕咳提醒,“女兒看著呢。”
“我知道,哈,哈哈哈,你別急……哈哈哈哈,老公,你等我笑會兒,”舒沅掐著腰,笑得肩膀直顫,“我真長見識了,哈哈哈,太監,現在的小孩兒哪這麼多想法的,笑死我了。”
兩人一個苦瓜臉,一個花枝亂顫,看得旁邊蔣湘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到最後,還是舒沅終於整理好情緒,失笑間,細致耐心地,和寶貝女兒解釋了一遍所謂“原理”。
蔣湘聽得似懂非懂。
不過好在,有一件事還算基本可以確定了:那就是,爸爸不是“太監”。
“因為爸爸可以做太監不能做的事,對嗎?”
“……”
蔣成的臉色黑得已經能刮鍋灰。
舒沅見狀,又開始忍不住笑,整個人歪倒在他懷裡,連連點頭,“對,你爸爸能做的事比太監多多了。”
“比如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