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向親民的老板還以為她是因為那次病假查出了什麼難言之隱, 險些瞞著她,直接打通了聯系簿上、蔣成之前硬是預留的聯系電話。
這還了得。
“老板!”
隻謝天謝地,相熟的同事提前透了個底,舒沅總算提前一分鍾敲開了老板的門, 掐斷了那個電話。
“……我真的沒有什麼身體問題,”為了避免意外,她隻能又一次苦口婆心解釋, “也不是因為不滿意公司的待遇,我在這裡收獲很多,急著要走,隻是生活上有新的打算。”
“什麼打算?小舒啊,你要想清楚哇,現在工作難找的咧!”
“我……”
老板痛心疾首,舒沅掌心冒汗。
心知普通的理由怕是蒙不過老油條,但真要說回頭去正經念大學,之前說的港大學歷便又未免太站不住腳。
幸好,舒沅眼珠子一轉,正看到老板辦公桌上和老公甜蜜的合影,瞬間福至心靈。
“我,是要和我老公移民了,所以得先辭掉工作,之後有別的安排。”
“移民?這麼突然。”
“對,因為我老公常在……在,也不遠,就香港,在香港工作,所以聚少離多的,我們打算,還是直接一起搬去香港住。”
聯系到舒沅之前說的港大學歷,老板像是信服不少。
不過也就數秒,這看多了風浪的女人很快又反應過來,倒開始八卦:“話說回來,小舒,你老公……是不就上次來找你,完了還給留電話的那個帥哥?”
她說的應該是方忍。
Advertisement
上次蔣成要來打探她公司,就是讓方忍來探的口風。
但解釋起來實在費勁,舒沅一下也沒想太多,反正都要走了,便隨口應說是,順帶編了幾個恩愛理由搪塞。講了老半天,這才得以脫身。
事實上,不僅是工作這邊。
歸根結底,還是昔日的導師Dr.古在她留學一事上的盡心盡力,兩天前聯系她可以開始準備提前入學的那通電話,才正式加快了所有計劃中的進程。
“雖然雅思成績的有效期隻有兩年,你還需要抓緊時間重考。”
電話那頭,男人有些失笑,但話音一轉,又緊接著告知她好消息:“不過好在,文學院的Dr.葉願意幫你聯系UCL那邊的布萊恩教授。布萊恩非常喜歡你關於中國近當代文學,尤其是就改革開放時期傷痕文學發表的幾篇論文,對你從心理學和統計學入手的研究方法很感興趣。如果不出意外,各種手續都沒有問題,我想你這次回到大學的旅途會很順利。”
“那太好了!”
舒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動過。
但是聽到教授帶來的喜訊,還是忍不住在家中開心地一躍而起,險些撞倒茶幾上那厚厚一摞筆記本,又連忙一把扶穩,感謝的聲音裡都帶顫。
“非常感謝你!Dr.古,我會努力的。”
“沒什麼,我一直以來都非常相信你的實力。親愛的,你是個非常有才華的女孩——By the way,真的不考慮繼續進修MBA嗎?我想你在這方面一定也能有所成就。”
MBA?
舒沅一怔,反應過來,對著空氣亦都連連擺手。
“啊,不了,我對那方面完全不感興趣。”
她語氣微急,結果說到自己也有些發笑。
畢竟別人,甚至是帶她的教授,或許都很難理解,她當年是怎麼做到僅僅為了和蔣成常呆在一起,有共同話題,所以愣是以旁聽生但學分績第一的成績從港大畢業。
按理說高材生就該投身事業,然而畢業後,在真正的公司經營上,她卻是實打實的一竅不通。
說到底,舒沅深知自己不過是應試教育的天才,在記憶力、書寫規範、答題模式上無可挑剔,但在有些學校無法教會的課上,她常年都處於金字塔底端。
沒了逼自己一定要學的理由,誰會上趕著往裡投?
她早已經不再那麼庸俗傻氣。
Dr.古嘆了一聲,但到底沒再逼問。
隻是笑笑祝福她:“好吧,那希望你在UCL進修順利。”
“會的,老師。”
舒沅剛要說聲再見掛斷電話,卻聽得那頭又傳來聲音。
“對了,舒,鍾女士一直讓我不要告訴蔣成任何消息,你知道嗎?——還是說你們打算一起給蔣成一個surprise?”
“……啊、是!”
她連忙回答:“我會親口告訴他的,老師,請你一定幫我保守秘密。”
同時,自那個電話之後,蔣母也收到消息,開始默默加緊著人幫她辦理籤證。
這是她們婆媳之間的默契同秘密。
但即便蔣母如此體貼,照顧到她各種情緒,安排人代勞各樣手續,舒沅還是堅持要求,事無大小,此後每次都要本人到場才可以進行。
她默默開始竭力克服自己和人接觸的恐懼。
也因為她比蔣母更清楚,不抱有任何僥幸,這次之後,或許不會再有蔣家的“人馬”為她鞍前馬後,之後的人生,她終於都要靠自己的雙手。
在大使館外頂著烈日排隊也好,努力微笑向面試官表達“來意”也好。
甚至回到城南調取學籍,和以前的老師接觸,走過自己曾經被關過的器材室,走過總是一個人背書的長廊,走過無數次偷偷打量蔣成打球、送去一瓶溫水的籃球場……一切都好。
她終於開始從過去的悲傷中發掘出隱隱的快樂。
這種快樂來源於為自己而活、未來充滿無限可能的快活。
甚至短短幾天裡,就連老天似乎也聽到她的發願。
顧雁,也在這個對她而言最特殊的時期回到她身邊。
——呃,當然,如果不是提溜著陳懷言那小子來認罪的話,場面應該會更溫馨些。
*
周六上午,舒沅早早收到方忍發來的日程提醒。
話很多,但大致意思無非就是,班機再次因大霧延誤,原定上午九點整可以到達的班次,預計要拖到下午才能起航。
方忍一向言簡意赅,打這麼多字詳盡交代經過,想也知道,八成是某人又在發“撲克牌”——擺著張凍死人的撲克臉,他隻能埋頭打字避避風頭。
舒沅聳聳肩,回了個“知道了,注意安全”,便換衣下樓,直接出門去赴顧雁的約。
她們約的地方並不遠,就在城南外頭,美食街上的一個小咖啡廳。
地方是舒沅提的。
她了解顧雁,哪怕手頭再不寬裕,到時候一定會逞能搶著結賬。所以說起聚會,便故意表示隻想去回味一下少年時光,選了這樣一個人均消費絕不會過百的地來偶爾懷舊一下。
為此,她還特意比原定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到場,打算提前在老板那安排打點好。
結果顧雁竟已早早拉著陳懷言在地方等,剛一進門,便聽得那頭清清脆脆一聲喊。
“沅沅!這呢!”
舒沅回頭,瞧見顧雁這天慣例一身黑裙,和她身上這條白裙子配起來,倒像是黑白雙煞似的默契。
看在別人眼裡,就是黑煞正滿面笑容地向白煞招手。
一旁的陳懷言這天身穿校服,但行為舉止,偏又比那天來找她時瞧著痞氣許多。像是剛被人從學校裡拉來的不良少年,身體偏向一側,看向窗外,故意避開顧雁。
但聽見這聲喊,還是不情不願回過頭來,對舒沅點了點頭,算是打聲招呼。
顧雁又招手,“過來吧,到這坐。”
“——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
舒沅聞聲,也不好再拖。
隻得從門口吧臺前挪開腳步,離老板越來越遠,直至在這四人座的另一側入座。
顧雁還沒回答,倒是陳懷言在一旁涼飕飕開口:“一晚上沒睡唄,排練呢。”
“你瞎說什麼陳懷言?”
“那當我編的。”
“……你這臭小子。”
“怎麼不按劇本來了?”
“你再說。”
“……呃!”
舒沅聽這兩人鬥嘴聽得眼皮直跳。
心中正感慨與想象中不同,這倆似乎拿的不是俠女姐姐收留可憐小奶狗的劇本,而是炮仗對炮仗看誰炸得響的劇情,結果,眼角餘光一瞥,還正好不幸目擊陳懷言那雙aj被人一腳踩扁鞋頭的慘狀。
舒沅:“……”
顧雁果然是不適合帶小孩的性格吧?
隻好在這孩子生氣歸生氣,本質上還是聽話識趣。
說到底,隻是狠狠瞪了顧雁一眼,便也如她所願別過臉去,沒再說話。
顧雁深呼吸,亦索性不再管他。
“你們倆……這真是倆小孩兒呀。”
“她/他才是小孩兒!”
“……”
兩人異口同聲,舒沅扶額苦笑。
“行吧,你倆要是就一起是,要不是就都不是。不過話說雁雁,你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得虧是還有個舒沅鎮場,不然今天八成光鬥嘴去,實在聊不出個所以然來。
果然,這話一出,顧雁一下想起自己這次請客的用意,登時面露愧疚。
“啊……其實,是……”
“關於公司的事?”
“嗯,”顧雁聞聲,忙點頭,“就,前兩天葉文倩突然讓人把我轉回之前那個部門,然後同事也都對我態度特好,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了。想來想去不對勁,我還以為是葉文倩有什麼毛病?前天半夜無聊,又想起去看看咱們那個郵箱,了解下她後來究竟變成什麼樣了。我一直一直往下翻了好多年!後來才發現,原來……”
顧雁話音一哽。
再開口時,隻眉頭緊蹙:“反正她就是個傻/逼!我說她怎麼之前還問我回來有沒有聯系過你,原來這家伙故意的!氣死我了,我本來想衝進辦公室罵她一頓的,結果——”
“結果被我攔住了。”
陳懷言在一旁接腔:“說了我那天去找你的事,讓她別給你再找麻煩。”
聽他這麼說,舒沅也基本猜明白了大致經過。
雖然陳懷言為此暴露了來找她的事,八成被顧雁“狠狠收拾”了一頓,但好歹避免了顧雁和葉文倩當面對嗆,以卵擊石,整體而言,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
思及此,她登時笑笑。
“不算什麼麻煩,葉文倩……反正,事情解決了就好。雁雁,天方是個前景不錯的公司,你在裡頭工作,隻要不再去惹她,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人隨隨便便來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