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笙,這世上,隻有你是真心待我的。
「我日後定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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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我又產下一子。
同年,六皇子病逝,陛下急火攻心,中風癱倒在床。
三月後,陛下駕崩,太子登基,我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後,皇長子冊封太子。
宮裏新進了許多美人,我沒在意,按照位分佈置下去,皇帝反而有些生氣。
「阿笙未免也太大度了些。」
「皇後不可善妒,是祖宗的規訓。」
我抬手替他倒了杯茶:
「陛下的心在臣妾這裏,臣妾知道,自然不會和一群年輕小姑娘們吃醋。
「而且臣妾和陛下一起經歷那麼多,陛下怎麼會被那群人隨隨便便勾了去?」
聽了我帶著嬌嗔的解釋,他因為我不在乎他而產生的不悅也沒了,滿意地拍了拍我的手背:
「皇後的確不可善妒,這點你做得很好。
「況且,朕隻鍾情於你,旁人都是浮雲,不堪一提。」
我笑得溫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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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卻不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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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三年,眼睛逐漸模糊,看不清文字。
太醫診斷,是從前在雪地裏傷著了,可能會漸漸失明。
得知此事當日,皇帝在養心殿大發雷霆,斬了好幾個太醫,都不肯相信自己會失明。
我過去的時候,他剛好提劍捅死一個宮女。
看到我,驚惶地撲過來,抱著我哭道:
「阿笙,我怎麼辦?我要看不見了,我怎麼辦....」
「太醫一定會治好陛下。」
我拍著他的背安撫,語氣很堅定:
「陛下洪福齊天,一定會沒事的。」
我陪著他坐下,哄著他把劍拿走,召來新的太醫詢問:
「陛下這病,如何才能好?」
太醫戰戰兢兢地回答:
「若是好生調養,日後說不定...不,是定會有好轉,微臣一定盡力。」
他聽了這話,情緒稍微平靜了些。
低頭沉思片刻,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
「阿笙,你識字,在我恢復到看清奏摺之前,你來替我念吧。」
「陛下,後宮不得幹政……」
「無妨。」
他語氣堅定地說:
「我現在能信任的隻有你了,阿笙,我們是結髮夫妻,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日後,我口述,你模仿我的字跡,在摺子上寫就是,不難,你放心。」
他又轉頭看向底下跪著的太醫,說:
「比你年紀大的都被朕殺得差不多了,日後就由你來給朕看診。
「若能治好朕的眼睛,定重重有賞。」
太醫顫抖著聲音應下。
我垂著眸子,低聲說:「定不負陛下所託。」
我終於參與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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摺子讀起來並不困難。
借著這個機會,許多事情,皇帝也願意和我商量一二。
比如江南洪災、北方大旱……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小事。
「順義侯府進了個賊都會報上來,陛下每日要看多少閒話?」
他笑笑,疲憊地說:
「這種摺子,你可以不管,但不能不看。
「朝堂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會懂?」
他咳嗽兩聲,吩咐我怎麼寫,然後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我走過去,替他蓋上被子,摸了摸他長出白髮的鬢角,眸底一派平靜。
他瘦了許多。
身子也越發差了。
太醫說他那年在雪地裏的傷沒有休養好,登基後又太過勞累,不過五年,身子就累垮了。
他太想活命。
請了許多方士進宮,煉長命百歲的丹藥,每日不落地吃。
精神是恢復了很多,底子卻也虧空不少。
太醫都勸不住。
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登基第六年,太後仙逝,他悲痛地攥著我的手,說:
「阿笙,我如今隻有你了。」
「臣妾定會永遠陪著陛下。」
我柔聲說:「臣妾永遠是陛下的親人。」
太後死後,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為了不讓群臣察覺,很多摺子都直接讓我批復,遇到實在難以抉擇的大事再告訴他。
次年江南瘟疫,我看著臣子舉薦上來的人選,沉默片刻,讓秋蟬喚了沈煜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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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願不願意代表朝廷,去江南治理瘟疫。
這是門苦差事,也危險至極,朝中人皆避諱,無人敢接。「若不深入虎穴,豈能得虎子。
「這差事雖難,若能辦成回來,功勞也是獨一份的。」
我靠在軟枕上,問他:「沈世子可願意接?」
他垂著頭。
半晌,突然問我:
「若我接了,你希望我平安回來嗎?」
我笑了笑:
「沈世子是朝廷棟樑,本宮自然是希望的。」
「隻從皇後的角度希望嗎?」
他問我:「那阿笙呢?是希望我死在那裏,還是希望我能回來?」
我沉默片刻,有點無語:
「沈煜,你跟我裝什麼?
「我把這個機會給你,是因為你和我母家有關系,勉強算是我的人。
「你能回來,那就加官進爵,回不來,那你就自認倒楣,別扯其他沒用的事。」
「臣知道了。」
他的眸色黯淡幾分。
下跪領旨:「臣願意為皇後娘娘盡全力。」
「是為了朝廷。」
我淡淡提醒他,臉上沒什麼笑意。
這人好生奇怪。
明明從前不喜歡我,而如今,又裝出一副癡情樣子。
不娶旁人,不納通房,硬生生守著他的身子,不知道想做什麼。
「是。」
他定定地看著我:「那我一定會為了朝廷、也為皇後娘娘,平安歸來。」
【有病。】
我也懶得糾正了。
擺擺手就要讓他走,就聽見他猶豫著說:
「朝中如今都在傳,陛下病重,皇後幹政。
「娘娘也要注意些,莫要著了他人的道。」
我挑了挑眉,突然來了興趣:
「我記得朝中的人都罵我禍水,說我幹政有違綱常,怎麼到了沈世子這裏,反倒讓我小心?」
「因為我瞭解你。」
他甚至都沒用敬語:
「阿笙,我從小和你一起長大,沒人比我更瞭解你的野心。」
我的笑容淡了幾分:
「可你從前,明明更喜歡阿姐。」
「是我錯了。」
他抬頭看著我:
「臣隻願,等皇後娘娘大事得成,身邊面首的位置,能有臣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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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他的話。
我覺得他噁心。
不僅是他。
父親、長兄、阿弟……這些這輩子因為我的權勢而重新對我好的男人,都好惡心。
自從站在國家權力頂端開始,我就很少再去想上輩子的事。
那些為了所謂的「愛」彷徨掙扎、茫然失措的情緒,一旦遇上權力,就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掌權的感覺太痛快了。
我不再求他們愛我。
他們在渴求我愛他們。
我的想法被人揣摩,一舉一動牽動無數人的心弦,一聲輕笑,就能讓人輾轉反側。
太爽了!
批完摺子後,我挑了幾件大事,說給皇帝聽。
他如今把丹藥當飯吃,強行吊著那點精神,還時不時傳召新入宮的美人,顯示自己身子康健。
我有時候勸他,反而被他呵罵。
「朕身子好極了!朕沒病!
「你們都盼著朕死是不是!」
許是身子越來越差,他的性情也變得極為古怪、多疑。
甚至懷疑起了我。
但這個時候,他已經離不開我了,甚至事事都要依仗我。
隻能從我身邊人下手。
所以,阿弟被派去邊關,攻打越西。
少年穿著鎧甲站在我面前,眸光沉沉地問我:
「二姐,你希望我回來嗎?」
「自然是希望的。」
我讓秋蟬給他戴上祈福的香囊,說:
「太子年幼,需要一個在軍中的舅舅替他安穩局勢。
「你若是能回來,我趙家往後三十年無虞,若是不能回來……那就要費些事,總歸是麻煩。」
「說那麼多話,沒有一句在心疼我的命。」
他嗓音嘶啞:
「二姐就那麼厭惡我嗎?」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鎧甲:「去吧。
「有些話,沒必要再說了。」
我和娘家除了利益聯結,再無半點感情。
說多了,顯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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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大勝歸來的那日,皇帝大辦宴席,多飲了兩杯酒,在宴席上當眾吐了血。
此後在床上昏迷三日,等醒過來,渾濁的眼睛看著我,說:
「阿笙,我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你弟弟得勝歸來,在軍中有了威信,太子繼位不會有人阻攔,有你在,朝局也不會亂。
「阿笙,我是真的很想陪你過一輩子的,可惜現在不行了,阿笙、阿笙……當年一見到你,就覺得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樣。
「那麼漂亮,那麼狠心,我一定要娶回家。
「我真的好喜歡你…..」
他的眼底是捨棄不掉的眷戀。
我坐在床邊,抬手擦掉他額頭的汗,問他:
「陛下有沒有想過,若當年救您的是長姐,如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好好的提她做什麼?」
「我給陛下講個故事吧。」
我說:「臣妾前些日子,做了個夢。
「夢裏,當初在國公府救下您的,是長姐。
「您決心娶她為太子妃,卻莫名其妙的,對她的妹妹動了心。
「您不肯承認對妻妹動了心,於是示意她的家人處死她,徹底去掉您的軟肋。
「那家人為了迎合您,尋了個由頭打斷妹妹的腿,在冰天雪地把她趕出家門。」
我看著他,眼神逐漸轉為冰冷:
「陛下,您說這個夢,是不是足夠荒誕?」
也足夠真實。
它就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在我的臉上劃那道醜陋的十字疤。
上輩子,他也愛上了我。
卻因為認定了長姐,而羞愧於愛上我。
所以他要我死。
什麼母親、阿弟都隻是表像,他才是真正殺死我的幕後黑手。
他被我的眼神嚇到了,瞳孔驟然緊縮,嘴裏喃喃:
「你、你…..」
「一個夢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我微笑著告訴他:
「您好生休息,臣妾一定會好好輔佐太子,守住您引以為傲的江山。」
從今往後,我的性命,我的人生,都隻會由我自己做主。
那些從前瞧不起我、欺負我的人,他們的性命,也將由我做主。
我會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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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太子繼位。
新帝剛剛十歲,由太後垂簾聽政。
登基大典結束,我從匣子裏拿出那個裝有我和他發絲的香囊,扔進炭盆裏燒了。
炭火劈裏啪啦地響。
我坐在火焰後面,看著那逐漸消失的香囊,微微笑了下。
他永遠都不會想到。
我每日給他做的桂花糕,裏面有極小劑量的甘草,日日服用,可讓眼睛失明。
也永遠都不會想到。
我給他的,那個裝有我和他發絲的,象徵「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香囊,裏面放了曼陀香。
曼陀香毒性本弱,可惜他佩戴太久,毒性緩緩滲透入骨,乃至無藥可救。
是我親手殺了他。
這場持續近十年的算計,最後終究如我所願。
我終於掌握了至高無上的權柄。
我終於掌控了自己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