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山河不夜天 3709 2024-11-12 00:49:37

  唐慎仔細打量這四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向一個矮瘦男人的身上。這個精瘦的中年漢子長了一張深刻的臉龐,和李景德有些相似,他們雖然沒有遼人血統,可都有點像遼人。這男人雙手垂下,放在身前,舉止恭敬。


  林栩注意到唐慎在看這人,立刻道:“王相公所推薦的人,也是此人。”


  唐慎一愣,抬頭看他。


  林栩:“王相公在信上說,若是唐大人另有選擇,也不必另說,因為這四人都是絕對可以信得過的。不過如果唐大人選擇了此人,王相公說,此人您可放心地用,您曾經聽過、想過、猜過的事,確實是此人查到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唐慎心中波瀾起伏。


  原來這林栩真的是師兄的心腹!


  師兄竟然連“銀引司有打聽遼國情報專門的門路”這件事都不避諱他,看來自己可以更信任他一些。


  唐慎不動聲色地說道:“那便是他了。”


  這中年男人也是機靈,立即道:“草民喬寅,家中排行第九,旁人都叫一聲喬九。喬九願為大人辦事,絕不令大人失望。”


  唐慎:“你可懂茶葉?”


  喬九:“懂。草民做過許多生意,年輕時候也去過南方,有跟著朋友做過茶葉生意,隻是很多年沒再做了。”


  唐慎:“好,我要你一天內,成為一個茶商。你自江南姑蘇府來,賣的是上好的一品碧螺春。”


  喬九連連應下。


  林栩帶著其他人先行走了,隻剩下這個喬九在驛館裡都留了一會兒。


  到了傍晚,王溱送給唐慎的信也寄到了幽州驛館。


  唐慎從官差手中拿到信,急忙打開。薄薄的宣紙上,王溱優雅瀟灑的字體徐徐舒展,哪怕寫的是頗為秀氣的小楷,也藏不住落筆之人的清然風骨。

Advertisement


  信上,王溱說了自己派林栩幫著唐慎選人的事,他要唐慎別多想,自己並不是想插手此事,隻是銀引司早就在遼國有部署,如今隻是順理成章,將差事交到唐慎手中。


  “……今日與先生一同看了一株垂絲海棠,萬條低垂如美人青發。想起景則還在幽州,隻見黃沙漫天,春風不度,不由唉聲嘆氣。先生問子豐為何憂愁,我道思念師弟。知你向來喜歡揶揄於我,卻又不得要領,屢屢挫敗,不若與你說說,先生是如何發難的。”


  信的前面一長段,說的都是正事,唐慎看得聚精會神。等看到最後,突然王溱說起自己的趣事,唐慎眼前一亮。來幽州城的這半個月,唐慎幾乎日日緊繃,從未松懈過。如今看到王溱的這封信,他心頭一暖,低聲喃喃道:“師兄,我亦思念你了。”


  接著再往下看。


  “先生言,自古常道一句話,贈予子豐,恰為適當。”


  “我言,何話?”


  “先生仰天長嘆,隻道,兒行千裡母擔憂!”


  “小師弟,你道我是該牽掛於你,還是不該?”


  唐慎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封信,他用指腹細細摸索王子豐的字。一開始還是在笑,過了片刻,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唐慎感動道:“師兄對我說了這樣個笑話,甚至拿自己打趣,不就是希望我能更為輕松些,不要太逼著自己了?”


  心中對王子豐的思念更濃了許多,仿若幽州士兵最愛喝的燒刀子酒,燒得唐慎心神俱震。


  然而不過片刻,蘇溫允的話浮現在腦海中,唐慎的面色又冷了下來。


  三日前,蘇溫允恐怕萬萬沒想到,唐慎斬釘截鐵、不容懷疑地斥責他,說他汙蔑王溱,毀壞王溱的名譽。蘇溫允竟然被他唬著了,信了唐慎的鬼話,以為自己真誤會了王溱。推己及人,他甚至還給王溱道歉了。


  誰曾想,當日連唐慎都被他說動搖了!之後他義正言辭地指責蘇溫允,僅僅是為了維護王溱罷了,並沒有任何切實證據。


  王溱今年二十有九,至今未婚,無非就三個原因。


  一來他沒有瞧得上的人,眼光太高,不肯屈就,所以至今沒有婚配。


  二來他不舉,雖說有的人可能會糊弄過去,隨便娶妻成家,甚至將婚後無子的事怪罪在女人身上,推卸責任。但唐慎知道王溱不是這樣的人,如果自家師兄真的不舉,他絕不會去禍害其他姑娘。


  三來……


  “王子豐真喜歡男人?”


  唐慎眉毛皺成一團,整個臉都皺成了苦瓜臉。他左右為難,冥思苦想了許久,終於長長一嘆:“不舉和斷袖,到底哪個才更好?”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這些都與我無關,哪怕師兄喜歡男人那又如何,他依舊是我師兄。”


  目光在這張薄薄的信紙上停留許久,唐慎自己都沒注意到,在他思索王子豐到底是不舉還是斷袖的時候,他手指下意識地捏著宣紙,幾乎要將這張紙捏碎。然而當他想明白後,他竟然松了口氣,甚至心底深處還有絲莫名的期待。


  唐慎勾起嘴角,笑道:“我自當陪他一生,待他如親人。”


  唐慎自我安慰一樣地下定決心。他拿出宣紙,開始給王溱回信。


  第二日清晨,唐慎悄悄收拾了行禮,放在驛館房間中。為了掩人耳目,他命書童奉筆依舊留在幽州,自己一個人進遼。早晨,唐慎喚來一個官差,將自己寫給王溱的信交給對方:“大約幾日能到盛京?”


  官差道:“回大人的話,這並非軍情,所以不可走急道。若是正常來說,需要六日。如果大人需要,小的可特意說一聲,大約四日就能到。”


  “四日……不必了,就六日吧。”


  “是。”


  送信的時候,唐慎碰上了蘇溫允。


  兩人在走廊上相遇,互相看了一眼。


  蘇溫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唐大人,真是不巧。”


  唐慎拱手行禮:“下官見過工部右侍郎大人。”


  蘇溫允睨了他一眼,抬步離開。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唐慎低聲道:“今日深夜。”


  蘇溫允腳步一頓,繼續向前,揚長而去。


  入夜,幽州城一片寂靜,唯有春季經常刮起的大風呼嘯著吹著城中的胡楊樹,響起哗啦啦的聲音。


  幽州城東,兩輛裝著軍餉的馬車噠噠地駛過。


  馬車走到城門下,守門的將士攔下車,朗聲道:“什麼車,半夜出城所為何事?”


  隨車而行的官差立即拿了批文,送到這將士的手上,他賠笑道:“大人,小的是銀引司的差役。銀引司新進了一批軍餉,徵西元帥李將軍急用,所以不得已半夜要送去。您瞧瞧,這是銀引司的官印和李將軍的令牌批印。”


  幽州城的士兵和銀引司向來不和,這守城士兵看了看批文,發現確實是銀引司的官印,上頭的徵西元帥令牌印估計也是真的。


  銀引司之所以這麼惹人討厭,除了它掌管幽州大營所有的軍餉軍用外,還有一點,就是銀引司總是不按常理出牌。銀契什麼的就不必說了,大半夜送軍餉的事銀引司還真幹過,且不止幹過一次。


  這士兵本想為難兩句,一旁的另一個守城士兵道:“诶,是李將軍的差事。將軍的脾氣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放行吧。”


  士兵想了想,無奈道:“走吧。”


  城門吱呀一聲打開,士兵們壓根沒去檢查車上的東西,就放了兩輛馬車出門。


  軍餉馬車出幽州城的事,沒有引起城中任何人的注意。這事甚至都沒傳到李景德耳中,李景德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己大半夜找銀引司要了一批軍餉。


  四月初八,濃雲密布,不見星月。


  幽州驛館中,蘇溫允一夜未眠,他坐在桌子前一杯杯地給自己倒茶。等到了天色灑亮,他再要給自己倒一杯茶,忽然發現茶壺不知何時已經空了,而他也已然喝了一肚子的涼水。


  另一邊,唐慎帶著人馬順利地出了幽州城,沒有驚動任何一方。


  到了宋遼邊境,這兩輛馬車改頭換面,那位說自己是銀引司差役的年輕男人,原來竟是喬九的親生兒子。他們搖身一變,喬九成了一個來自江南的茶商,唐慎等人則化身成同行的茶販,盧深等幾個武將則變成隨隊的武師。


  馬車上的軍餉是一包包的茶葉。


  來到宋遼邊境,喬九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幽州府衙批文,順利通關,進入遼國。


  初入遼境,一切與大宋民間沒有不同,城鎮酒樓應有盡有。等到再往裡走,都城越加減少,沿途大多是一個個聚積遷徙的部落。每遇到一個小城,眾人都會停下來補給物資。


  然而有件事倒是相反的。


  唐慎剛進遼國,在遼國與大宋邊境處,他們見到的遼人一個個對他們怒目相視,仿佛經年死敵。但到了遼國深處,那些從未經歷過宋遼戰役的遼人們對他們就沒那麼大敵意,隻是言行舉止間一副輕蔑傲慢的姿態,毫不掩飾。


  一行人頂著風沙,六日後,才風塵僕僕地抵達遼國南京析津府。


  進城門時,喬九彎腰哈背,不停地給守城門的遼兵塞錢。唐慎站在這高大巍峨的析津府前,他緩緩抬頭,看著城門上碩大的“析津”二字,他心思震蕩,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可是瞧見什麼東西了?”


  唐慎轉首看向對方。說話的是喬九的兒子,但是如今在他們這支商隊裡,喬九的兒子扮演的是一個伙計,而唐慎扮演的則是喬九的兒子。


  宋商來遼,都喜歡裹上麻布,遮擋風沙。


  唐慎的臉被褐色的麻布擋住,隻露出一雙眼睛。他點點頭,伸手指著析津府城門上的兩個字,道:“這兩個字寫得不錯,竟然還是漢字。”


  喬幸道:“南京原本不叫析津府,是十多年前,遼國的王子太師給改的名,這兩個字聽聞也是他寫的。”說著,他壓低聲音,在唐慎的耳邊道:“大人喜歡遼國王子太師的字?這太師的墨寶也不是不可求,若是您想要,是可以弄到的。”


  唐慎低笑一聲。


  遼人寫漢字,再好看能好看到哪裡去?


  這遼國王子太師的字寫得是不錯,但也就是唐慎這個水平。和傅渭、王溱比起來,簡直是班門弄斧。


  喬幸發現自己拍錯了馬屁,沒再說話。


  喬九塞了三個錢袋,終於將這群貪婪的守城遼兵給喂飽了。不過能花錢總是好事,這幾個遼兵隨隨便便地就將他們放入城,壓根沒怎麼盤問。


  等進了析津府,眾人在喬九早就安排好的客棧下榻。


  唐慎站在窗邊,俯視析津府。他身後幫他收拾東西的伙計並不明白他在看什麼,可唐慎卻知道,他眼前所看的並不是析津,而是千年之後,那個繁華至極的北京城!


  不錯,遼國的南京析津府,正是千年後的北京。


  遼國多是部落聯盟,國境內的大都市不多,最為重要的就是五京。分別是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西京大同府和南京析津府。上京臨潢府是遼國首都,其餘四都則是陪都。


  來到析津府,唐慎心中感慨萬千。然而他甚至不知道,千年之後,腳下這片土地到底會不會成為他記憶中的那個北京。

作品推薦

  • 社恐愛說話

    我是個社恐,但總喜歡跟男友說騷話。奔現時,我們訂錯了酒店。但看到網戀對象,我更是嚇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我們把房退了吧?」顏教授似笑非笑地抬了下鏡框。「不是說想試試我的身體是否硬朗嗎?」

  • 暗撩

    和校草告白,沒想到校霸把我扯到懷裏。 「不好意思啊,女朋友最近鬧脾氣。」

  • 我靠社死拿下老闆

    打檯球時,我不小心把球打到了老闆髒上。滑雪時,我不小心摔倒在了老闆褲襠下。他擺擺手說:「沒事。」我內心直誇老闆大度。誰知當晚我就看到了老闆在某書上發帖「被員工打到髒後續之褲子被扒了」。

  • 心動延遲

    我,霸道總裁,相親十六次皆以失敗告終, 只因她們在我那膚白貌美腰細腿長的美人助理前都黯然失色。 于是我,洗澡時假裝摔倒把他騙進浴室。 花灑溫熱的水流下,他緊緊圈住我的手腕,聲音低啞地問我: 「你究竟想要我怎麼樣? 后來我被摔在床上,「費總,現在你開心了?」 我可太開心了....... 等一下!為什麼把我的手綁起來?? 「裴助理,你......你別這麼兇。」

  • 煙火向星辰

    我穿成了小說里男主的妹妹。有一天,我和女主同時被反派綁架。 反派陰冷地笑,「沈清越,你只能選一個。」 沒想到男主早有準備,聯系在暗中埋伏的保鏢,直接把反派給綁了。 男主挑起反派的下巴,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印下一吻,「我選的,自始至終只有你。」 女主:「?」 我:「?」 女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繩索,強勢摟住我的腰,露出滿意的笑,「沈清越,你既然連你妹妹都不選,那你妹妹,就屬于我了。」 男主:「!」 我:「?」

  • 宿敵悖論

    校運會,死對頭校霸射擊得了第一,得意地向我顯擺: 「你看我吊不?」 我愣了一秒: 「看。」 并發起了視頻通話。 三秒后,校霸出現在屏幕里,俊臉通紅: 「寧眠,我勸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否則我就要降低我的底線了!」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