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山河不夜天 3015 2024-11-12 00:49:37

  王溱啞然失笑,他怔怔地看著唐慎。良久,他徐徐嘆了一口氣,語氣悵然:“景則,你真有些恃……”聲音頓住。


  唐慎問道:“是什麼?”


  王溱拿起白子的棋盒:“是,那就下饒子棋吧。”


  唐慎:“???”不說了?


  王溱不再說,唐慎也不能撬開他的嘴,逼他說。但看王溱後來的態度,應該不是什麼壞話。


  王溱讓了唐慎五子,又下了饒子棋,這下兩人之間終於有一較之力。


  唐慎先下一城,收了王溱三目。但隨即,王溱就斷了唐慎的三條棋脈,連連得了先手。


  棋局如人生。


  很久以前,唐慎第一次真正下圍棋時,梁誦就是這麼對他說的。


  下棋時,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真性情。比如梁誦,他下棋主張求穩,不求激進,棋風端正。又比如傅渭,唐慎和他下過一局,傅渭的棋詭譎莫測,才下到一半他就懶得和唐慎下,離座喂鳥去了,原因是:“景則啊景則,你的棋實在太臭了!”


  然而和王溱下棋,唐慎卻摸不透他這個人。


  王溱時而穩如泰山,時而兵行險著。他如同一隻靜臥在湖水旁的猛虎,常日盤身淺眠,那幽綠平緩的湖面,便似他其人一樣的高雅溫和。然而風雲突變,猛虎乍醒,咆哮山林間,驚得群鳥紛飛。


  正當敵手驚魂未定之際,他又安然平靜,收走一眾白子,對唐慎輕輕一笑:“小師弟。”


  過了一會兒,唐慎回過神,發現自己又輸了。


  “師兄的棋力遠超於我。”這話半是吹彩虹屁,半是真心感慨。


  “然而,小師弟還未曾加冠,再過九年,或許我便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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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慎:“……”


  不是,你王子豐怎麼還記仇呢。


  這事可不能這麼過去,唐慎敏銳地發現了王溱非常在意的點,他道:“師兄,我沒說你老。”


  “嗯?”


  “師兄風華正茂,俊雅飄逸。”唐慎發自肺腑地說道,“在我心中,師兄可謂是大宋朝堂、百官之中,真正的神一般的人物!”


  二十八而已,已經一國權臣,放到後世,妥妥的青年才俊。


  唐慎其實曾經想過一件事。


  唐璜今年十五,可以談婚事了。如果暫時不管唐璜個人的喜好,讓唐慎選,誰才是大宋最好的夫婿良配?


  僅以官場而言,不是今年二十五歲的蘇溫允,而是已經二十八的王溱!


  如果能嫁給王溱,那未來可真是順風順水,一生無憂了。


  要不是自己是個男人,唐慎都有點動心。


  王溱虛著眼睛望著唐慎,唐慎目光真誠,神情如赤子。王溱輕聲笑了,他又擺了一局棋。


  “再下一盤吧。”


  唐慎默默又陪著師兄下了一盤棋。


  “人生如棋局。”清雅的聲音響起,唐慎愣神地抬頭,看向王溱。隻見王子豐一邊執白棋落子,一邊目光低垂,看著棋盤,說道:“棋局,亦如人生,如世態紛呈,如官場浮沉。小師弟,你見遼使,所見如何?”


  唐慎端坐了身姿,道:“遼國是馬背上的國家,全民皆兵,馬強兵壯。或許如李將軍所言,十年、二十年後,我大宋也可練出那樣一支鐵騎之師。但現如今,遼國已經有了這樣一支鐵血騎兵。然而因為遼國的制度,他們的朝堂卻不如我們宋國。”


  “如何說?”


  “南面官與北面官,矛盾甚深,難以調解。”


  王溱一子落定,截殺唐慎的三目氣,他收了棋子後,道:“還說要下饒子棋,小師弟的棋力明明日漸增長。”


  唐慎想了想,這是在誇我?


  沒讓他想太久,王溱道:“南面官如你,執黑子下了一手饒子棋。北面官如我,佔了大半遼國江山,浩浩蕩蕩,聲勢巍峨。”


  唐慎驚訝道:“師兄早就知道?”


  王溱:“銀引司不是白開的。”


  唐慎震驚道:“除了和‘以紙代幣’有關,銀引司居然還暗中調查遼國政務?”


  王溱奇怪道:“小師弟慎言,我何時這麼說過了。”


  唐慎立刻閉上嘴。


  “遼國大皇子和二皇子又如你,他們倆出身低微,因身處劣勢,所以執黑子下饒子棋。三皇子耶律晗又如我,他出身高貴,深得王子太師等一眾遼官的扶持,卻愚鈍無腦,執白後下。”


  唐慎:“……”


  唐慎:“師兄,你方才說銀引司不做打聽遼朝政務的事。”


  王溱:“我有說過?”


  唐慎認真道:“你有。”


  王溱凝視著唐慎,微微皺眉。


  放在以前,唐慎可能就會改口,假裝自己說錯話了。但這一次,唐慎也目不轉睛地回望王溱,沒再屈服於對方的淫威之下。


  片刻後,王溱忽然笑了,他伸出手指輕輕在唐慎的頭上點了一下,開懷笑道:“你可真是恃寵而驕!”


第90章


  唐慎的心驟然漏跳一拍, 他茫然地抬手, 摸著額頭。


  王溱說他恃寵而驕……難道, 他真的逾矩了?


  可看著王子豐十分高興的模樣,好像又沒生氣。


  “……師兄。”


  “嗯?”


  唐慎憋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該說他並沒有恃寵而驕, 該說他自知失言,以後不會了?但恃寵而驕這四個字,唐慎甚至都說不出口。良久, 唐慎道:“師兄, 好像……輪到我下棋了?”


  俊俏幹淨的小少年用明亮的雙眼,認真地凝視著你。


  半晌後, 王溱道:“好。”


  唐慎松了口氣。


  兩人又繼續下起棋來。


  王溱沒再說遼國朝堂,但是他簡單說出來的幾段話就讓唐慎看到了一個暗潮洶湧的遼國官場。遼國的官場並不似遼國軍隊的作風, 那麼鐵血強硬。首先,遼官就分為北面官和南面官。


  北面官人數眾多, 大多出身貴族、出身大部落,把持朝堂大權。南面官負責與宋人交流溝通,雖說人少了點, 但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除此以外, 唐慎已經見過了遼國三皇子耶律晗。


  耶律晗勇猛有餘,聰慧不足。聽王溱的意思,遼國大皇子、二皇子和耶律晗之間,也形成了黑白棋子的交鋒之勢。


  皇子之間的爭權鬥爭,自古難以避免。甚至權臣派系之間的奪勢打壓, 也司空見慣。然而這一刻,唐慎才意識到,大宋也有很多皇子,大宋也有很多權臣、很多黨派,可大宋有一個開平皇帝趙輔。


  這次負責接待遼使的二皇子趙尚,並不蠢笨,他養精蓄銳,在與遼使交涉時屢屢奪得上風。可在他之上,大皇子趙敬也素有才名,據說曾經得翰林院周大學士的贊賞,寫得一手好字。


  除此以外,朝堂上,世家官員和寒門子弟、老邁權臣和新秀心腹,都是一顆顆黑白交鋒的棋子。


  但一切都在趙輔的掌控之中。


  無論趙輔是因為什麼原因,做出這樣的部署和布局,他的舉動都導致了如今的大宋成為一個沒有內患的國家。


  唐慎的心情復雜起來,他心中暗嘆一聲,低頭下棋。


  唐慎道:“遼國朝堂的矛盾和遼國宮廷的矛盾,恰恰是大宋的及時雨。若是利用好了,不失為一條妙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這是唐慎想到的。


  王溱下了一子棋後,仿佛這才聽到唐慎的話,他略微詫異地看著唐慎,問道:“我與小師弟不是在下棋麼,怎的突然說起遼國的事了?小師弟真是為國分憂,時刻不忘,哪怕下了衙、入了棋座,也憂心遼使之事。這等棟梁之才,不該如此埋沒。”


  唐慎心道,我可是四品中書舍人,勤政殿的官,回老家探親,姑蘇府尹都要對我點頭哈腰的。你說我被埋沒了?!


  “不過到底是年輕了一點。”王溱又道。


  當然,唐慎一點不介意自己升官升得快,最好明年就入勤政殿當宰相。不過,如果能接手蘇溫允的職務,成為四品大理寺少卿,他就不在意加官進爵了。


  大理寺少卿雖說隻是四品,但他執管的是天下所有罪官。


  如果他是大理寺少卿,要查一些事,就會變得方便許多。這也是唐慎一開始有意接近蘇溫允的原因,隻可惜出了刺州一事,蘇溫允對唐慎有了很大意見,兩人恐怕難以交好。


  唐慎無奈地搖搖頭,繼續下棋。這一盤棋毫不意外,又是王溱大獲全勝。


  唐慎穿上狐裘大氅,辭別王溱,準備回家。


  王溱道:“小師弟不若下次在我家中也放上一身朝服,如此便不用每日回家了。”


  冬天天氣寒冷,唐慎每次都得冒著寒風乘車回家,確實不大方便。要是把朝服放在王溱這,以後唐慎就可以在尚書府歇息,不用特意回家換衣服上朝。他想了想,道:“那我下次來時,就拿一套朝服放在師兄這了。”


  王溱舉著一隻燈籠,送唐慎出門。


  唐慎看到這燈籠就想起王子豐說過的那句“我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他頓時失笑。王溱的聲音在這時響起:“小師弟年方十九,已官居四品,兩年內想再晉升,若無大功,絕無可能。”


  唐慎又怎麼不知道,他道:“師兄不要誤會了,我並非貪圖名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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