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爐是前朝的品茶人設計出來,專門用來煮茶的工具。煮茶講究的是一個慢而細致,風爐下方有三個孔,可以通空氣使炭火點燃,卻也讓爐火沒那般旺盛。用風爐吃火鍋,短期內沒問題,時間久了吃客就會不耐煩,生意也做不下去。
唐慎把自己關進屋子裡,想了很久,將自己前世吃過的所有火鍋都數了一遍,靈光一閃:“老北京火鍋!”
後世最出名的火鍋,莫過於川地的火鍋,香辣爽口。除此以外,還有廣式火鍋、老北京火鍋等很多種。四川火鍋和廣式火鍋雖然一個講究辣,一個講究鮮,但他們都是將火鍋放在煤氣灶或者電磁爐上做。
這個時代的撥霞供也是如此,隻是用風爐代替了電磁爐。
但老北京火鍋不同。
老北京火鍋沒有電磁爐,是用炭火來熱菜!老北京火鍋的鍋子是一個特殊的銅鍋,下方有高腳,鍋子中央高高豎起有個柱形長槽,裡面放炭火。柱形長槽的四周,就是涮火鍋的地方。這種做法使得火鍋材料熱得極快,比用電磁爐的火鍋要快許多。
其實發明電磁爐和煤氣灶前,人們一直用的是這種火鍋。隻是到了後來,唯有老北京火鍋依舊用了這種特殊的鍋子。
火鍋的圖紙不難畫,做起來也比蒸餾器簡單得多。唐慎畫了一張圖紙,給了巷口的王鐵匠,他道:“我想做一個銅鍋一個鐵鍋,大致什麼時候能做好?”
王鐵匠看了看:“這東西倒是稀奇,但也簡單得很,三日後便能給你。”
拿到了兩口火鍋,唐慎讓姚大娘又煮了一鍋骨湯。他將骨湯小心翼翼地倒入火鍋中,拿了三塊燒紅的熱炭,放進長槽內。等骨湯沸騰後,唐慎夾了兩筷子青菜,一個放進銅鍋,一個放進鐵鍋。
大約半盞茶功夫,銅鍋裡的青菜就熟透了。又過了會兒,鐵鍋裡的菜才熟。
唐慎:“還行,這個時間能接受,用鐵鍋也行。”
銅的比熱容比鐵小,同樣的炭火,銅的溫度會比鐵上升的更快,煮東西用的時間也更少。但是銅比鐵貴。前朝時鐵還十分昂貴,但到了本朝,鐵已經隨處可見。
解決了鍋子的問題,那就剩下原材料了。
放在後世,火鍋最重要的三樣東西,一樣是鍋底,一樣是蘸料,還有一樣就是上好的新鮮食材。前兩者唐慎並不愁,他擁有華夏民族幾千年的關於吃的經驗,調制出好吃的鍋底和蘸料隻是時間問題而已。但是新鮮食材的話,唐慎想了想,微微一笑。
他也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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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氏物流在這個時候就派上了用場。
整個姑蘇府,任何一家酒樓都不敢說能在半個時辰內,將新鮮的食材從姑蘇府城西送到城東。但唐氏物流可以!唐慎讓林賬房去請了三個廚子,要求三個廚子來自不同地方,做菜的手藝味道也各不相同。
唐慎與三個廚子研究了半個月,終於研究出了四道美味的鍋底和十二種不同口味的蘸料。
萬事俱備,如今隻差東風。
唐慎將姚三喊了過來,兩人來到唐氏物流的宿舍大院。如今的唐氏物流,已經僱了一百五十多個伙計。唐慎在每個坊市都設立了一個主管,分管這一片區域的物流生意。除此以外,他在物流伙計間設立了嚴格的監管制度。
伙計出事,伙計和主管一起擔責。這種由上而下的監管制度,讓唐氏物流的生意越加安全。唐氏物流每月給唐慎賺得銀子很少,幾乎沒有太多盈利,唐慎甚至還給伙計們漲工錢。但唐慎一直做這個生意,因為他從一開始為的就不僅僅是做物流。
唐慎將所有主管召集過來,道:“下個月,我會在碎錦街上開一家酒樓。各位管事,這酒樓與其他酒樓不同,我需要最新鮮的食材。這種事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拜託各位了。除此以外,我希望從明日起,各位管家讓手底下的伙計在姑蘇府內,幫我做一件事。”
管事們道:“小東家,運送食材的事自然毫無問題,您還要做何事?”
唐慎笑道:“廣而告之,是為廣告。我需要唐氏物流的伙計在整個姑蘇府,為我們新開的酒樓打廣告!”
一百多個遍布在姑蘇府各大街坊的伙計,一百多個與各個坊市的攤主、住客十分熟悉,日常要打交道的伙計,這一百多人不僅僅是唐慎安插在姑蘇府的眼線,還是他可以用來打廣告的最佳人選!
唐慎要做火鍋生意的事傳到了唐夫人耳中,她頗為驚奇,找到唐慎:“你真要做這生意?”
唐慎:“大伯母也知道了?”
唐夫人:“如何不知。雖然我們唐家有小廝,不需要做唐氏物流的生意,但你的伙計們可是將你要開家專做撥霞供生意的酒樓的事,傳遍了姑蘇府的大街小巷。我以前倒沒想過,可以專做撥霞供的生意,據我所知,你是第一個。這撥霞供的生意不是不好做,隻是食材要足夠新鮮,量還很大。”剛說完,唐夫人自己都愣住了,她道:“我可忘了,慎兒你那唐氏物流可不就是現成的運送食材的途徑!”
這才過了一天,唐慎去梁府找老師交作業時,連梁誦都知道了。
“聽說你要開一家專做撥霞供的酒樓?”
連唐慎都為自家物流伙計的效率感到震驚。
“是的,先生。”
這個時代商人的地位沒有士子高,但也不像唐慎記憶裡的那麼低。官員從商雖說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大多時候官員都要忙於公務,都是由家人從商。唐慎如今隻是個秀才,連舉人功名都沒有,他開家酒樓並沒有人覺得不對。
梁誦也道:“自來到姑蘇府後,我許久沒吃過撥霞供了,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有些想念。”
唐慎:“先生不如今日到我家,我家中有口專門的銅鍋,用來吃撥霞供是極好的。”
梁誦:“好,那便去你家看看。”
姑蘇府最大的酒樓是千秋樓,碎錦街上,還有許許多多的酒樓。唐慎讓物流伙計打廣告,自然瞞不過這些酒樓。說來也是巧得很,林賬房買下的那家酒樓與千秋樓就在斜對角,兩家店之間不過五十米距離。
這日晌午,千秋樓中的吃客絡繹不絕。千秋樓的姚掌櫃遠遠望著對面那家正在裝修的酒樓,撥弄著手裡的念珠。過了會兒,他叫來自家伙計:“那家酒樓要取的名字,你可打聽到了?”
伙計直搖頭:“未曾。掌櫃的,那唐小三元也是奇怪,他好好的一個書生,剛剛考了童試小三元為何不繼續讀書。三年一次的鄉試,明年可就是了!隻有一年時間,他不籌備鄉試,還要開酒樓,真是奇怪。”
“他才十四,是姑蘇府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童試小三元。哪怕他明歲考不上舉人又如何,到時他才十五。等他養精蓄銳三年,十八時再考上舉人,那也是一段佳話!”姚掌櫃想了想,道:“那家酒樓隻做撥霞供生意,倒與咱們也沒太大牽連。”
伙計道:“咱們千秋樓可是姑蘇府的老字號,他敢與咱們有牽連?掌櫃的,那他怕是找錯人了!”
姚掌櫃冷笑一聲:“不懂事的東西。去,幹活去!”
姚掌櫃看著在對面酒樓裡忙裡忙外的工人,手上撥著念珠,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他看的比那個小伙計遠得多。唐慎在讓物流伙計打廣告時,特意說了這家酒樓隻做撥霞供生意,一來是讓姑蘇府百姓知道酒樓是做什麼的,心裡有數。二來,其實是向姑蘇府的這些老字號酒樓們送上一顆定心丸。
唐慎其人,來姑蘇府不過一年,做出的事樣樣令人吃驚。
尋常人不知道,但姚掌櫃是聽東家說過的,唐家珍寶閣出的肥皂、香皂、精油,全部都是這位唐小三元的手筆。再說他那不賺錢的物流生意,雖說不掙錢,可他竟然做到了不虧本,這已經讓許多起初不看好物流生意的商賈大吃一驚。
而這幾日姚掌櫃才明白,那唐慎哪裡做的是物流生意,他謀劃的是整個姑蘇府!
一年前誰敢相信,有人能在一天之內,讓姑蘇府的十萬百姓都知道,他家要開個酒樓。正所謂一傳十,十傳百。唐慎這一招實在太妙,也藏得太深。
姚掌櫃感慨道:“後生可畏啊!”
第24章
十月朝, 寒衣節, 正是窮人送寒衣, 相思寄紅豆的日子。
姑蘇府不似金陵,對寒衣節十分講究。姑蘇人並不愛過寒衣節,隻是天氣漸涼, 逢上寒衣節,就多穿了一件秋裳。然而這日碎錦街上卻是熱鬧,隻見千秋樓旁不知何時矗立了一座富貴華美的酒樓。
碎錦長街, 人聲鼎沸。姚掌櫃站在千秋樓的門口, 遠遠瞧著對面的景象。
唐氏物流的小東家,唐小三元的手段, 在這姑蘇府的商賈中誰人不知。他那奇怪的物流生意暫且不說,姚掌櫃知曉, 唐家珍寶閣的黃金縷之所以能賣得那般好,在姑蘇府的夫人小姐中比黃金還妙, 就是因為這唐慎的手段!
然而今日真是奇了,唐慎的酒樓新開張,他竟然沒鬧出太大動靜, 隻是在門口請了舞獅隊, 又放了鞭炮。
“這唐慎,又在作甚?”姚掌櫃仔細看著,卻瞧不出頭緒。
唐氏物流早就在一個月前,就將酒樓開張的事傳了出去,今日唐家酒樓早已客滿, 新客也絡繹不絕。姚掌櫃在外面瞧了會兒,喊來一個伙計:“你去那唐小三元的酒樓看看,他到底在搞什麼花樣。”
這伙計道:“掌櫃的,他們家酒樓是專做撥霞供生意的,我去了是否也要點鍋撥霞供?”
姚掌櫃冷哼道:“你去就是了,我還能虧了你不成?”
“好咧!”
姚掌櫃找的伙計是千秋樓最機靈的一個小二,名為張廟兒。張廟兒得了姚掌櫃的命令,並沒有立刻去對面酒樓,而是悄悄換了身衣裳。他離開千秋樓,走到那家酒樓前,抬頭一看。
“細霞樓?”張廟兒雖然識字,但就認識幾個大字,完全不懂這話的意思。
一個書生從他身邊走過,看著這字道:“須叫月戶纖纖玉,細捧霞觴滟滟金!好一個細霞樓,我定要看看裡面是否真的有霞觴滟滟金!”
張廟兒嘀咕道:“讀書人就是酸腐。”接著跟著這人走了進去。
張廟兒前腳剛踏進門,後腳還沒邁進來,便有一個小二急急跑了過來。“客官,今日咱們細霞樓已經客滿。”
張廟兒:“啊,那我便隻能走了?”
小二:“請留步。客官往這兒坐,您若願意,可在這等候一會兒。若是有人吃完飯,我自會來叫您。”
張廟兒心裡一驚:還有這種說法?
千秋樓是姑蘇府最好最貴的酒樓,也經常會出現客滿的情況。想來千秋樓吃飯,通常要提前預定。但千秋樓從沒對客人說“您坐在旁邊等等”這樣的話,因為千秋樓不差這生意,客人通常也等不了那般久,難道說吃撥霞供的客人,吃菜都比普通酒樓的要快?
張廟兒將信將疑地跟著這小二,來到了一個候客的小屋。這小二殷勤得令張廟兒有些慌張,以為對方看出自己是千秋樓來的細作。張廟兒進了屋,驚奇地發現屋子裡竟然已經有了七八個人。他一看,又在其中發現了兩家酒樓的小二。
三人尷尬地看了對方一眼,都沒吭聲。
張廟兒心中詫異,他坐下後,隻聽屋子裡的高臺上傳來一道錚然聲響。高臺上,一個高高瘦瘦的老說書人一敲驚堂木,胡琴聲響起,這說書人說道:“卻說那朝末年,是群雄爭鹿,戰事紛起。金陵府,某漁村,一片紅光映天、祥雲碧空中,隻聽一道嬰兒啼哭聲,是呱呱落地!”
又是一道驚堂木響,張廟兒心神一震,不知不覺竟聽起了這說書人的故事來。
這說書人的故事,講得與尋常茶館的截然不同。
說的是某朝末年,金陵府出了個神童。這神童三歲識百字,五歲能誦詩。八歲時出口成章,十歲便拿了金陵府的童試小三元,十二歲得了解元,比那唐慎還厲害。然而就在這時,他被人嫉妒,下毒暗害,是雙手殘廢,口不能言。
張廟兒聽得義憤填膺,哪怕那小人被抓去了官府又如何,神童已是廢人,遭人百般凌辱。曾經巴結神童的,紛紛惡語相向。神童的父親也暴病去世,隻留下他一人,又啞又殘。但他每日苦讀詩書,從不放棄。
這一日,他被惡毒的後母推進河中,眼見神童就快死了,一個老者路過,將他救了上來,並治好了他廢了的雙手。
“我乃一遊醫而已,你這啞口我治不了。相逢便是緣,你且好自為之罷!”
神童用剛剛好了的雙手,忍著痛在地上寫上一句話:“我啞又何妨,雙手亦能言。他日我若成帝王,報與恩人百座廟,千年香火綿延長!”
張廟兒大呼:“說得好!”
他剛說完,小屋裡的客人們紛紛道:“好!哪怕啞了又如何,讓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們看看!”
張廟兒正聽得入神,先前招待他的小二走了進來:“客官,您的位子到了。”
張廟兒一愣:“啊?”
“您去進樓上坐,可以吃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