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唐如風不知想起什麼,低聲道:“爸,你真有福氣,摔癱了還能在這麼舒服的地方療養,不像我媽,當初連吃藥都吃不起,每天晚上躺在硬板床上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我一邊上學一邊在酒吧那種地方打工,也沒能留住她的命。”
段建風聽他提起唐婉瑩,肉眼可見閃過一絲慌亂:“別說了,閉嘴!我讓你閉嘴聽見了嗎?!”
唐如風自顧自道:“我想了想,可能你們姓段的天生就是來克我的,你害了我媽一輩子,你生的兒子又來搶我喜歡的人,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道理?”
說話間,他已經推著段建風來到了一處斜坡,隻要輕輕一推,輪椅就會如失控的車輛衝下去。
段建風明顯感到了危險,竭力操控輪椅後退,然而有唐如風在後面抵著,他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唐如風不疾不徐點了根煙,緩緩吐出一口氣,煙霧繚繞,氤氲了眉眼:“你知不知道我媽當初是怎麼死的?”
他語罷不等段建風回答就平靜吐出了三個字:“摔死的。”
段建風渾身冷汗涔涔:“這裡有監控,你不要胡來!”
唐如風笑了笑,俯身靠近他道:“這怎麼能算胡來,我因為吸煙去找垃圾桶,結果你的輪椅剛好在斜坡上,不小心滾了下去,是不是很合理?”
段建風從來沒有哪一刻感到如此的無力:“你到底想要什麼?!我把股份轉讓給你,我把公司轉讓給你,我的錢都給你!”
唐如風嗓音冰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有了這些東西,所有人都要聽你的?”
輪椅開始失衡,因為慣性瘋狂下滑,段建風慌張大喊救命,死死按住車輪想要制止這一切,然而他半身不遂,力氣根本不足以使輪椅停下,就在輪椅即將側翻摔倒的時候,他嚇得閉上了眼睛,所有失重感戛然而止——
唐如風攥住了輪椅。
段建風驚慌失措睜開眼,就見唐如風掐滅煙頭,聽不出情緒的道:“你還是更適合在輪椅上過完後半輩子。”
死太便宜他了。
段建風早該發現唐如風是隻披著羊皮的狼,這段時間的乖順不過是假象,他又驚又怒:“你難道真的不想要公司的繼承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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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如風嗤笑出聲:“你如果想交給段繼陽,我沒意見,你如果想全部捐出去,我就更沒意見了。”
段建風怎麼甘心把家產交給一個要害死自己的兒子,又怎麼甘心把一生心血捐出去,除了唐如風,他沒有任何選擇。
離開療養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唐如風慢慢走到路邊,颀長清瘦的身形幾欲被黑暗吞噬,看起來就像遊魂。他視線掃過路邊停著的車輛,試圖辨別自己的座駕,然而就在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喇叭聲——
“滴滴!”
唐如風下意識轉身,隻見一輛幽靈般的黑車停在樹蔭底下,車頂落滿了金色的銀杏葉,透過擋風玻璃望去,陸延正坐在裡面看著他,光影朦朧,也遮不住他眼底分明的笑意。
第137章 求婚
唐如風比同齡人要早熟些,從他記事起,貧窮與哀愁就如影隨形,充斥著那間狹小的出租屋。病重的母親每天躺在床上,要麼疼得徹夜難眠,要麼安靜得就像死去了一樣。
唐如風尚且幼小的時候,每晚都要伸手試探一下她的鼻息,擔心對方會悄無聲息死去。
他還沒嘗到甜,就先學會了苦;他還沒想好該怎麼活,就已經明白了死亡的意義。
唐如風討厭秋天,討厭秋天每一個下雨的日子,仿佛上一世他就是死在這樣一個淋漓的雨夜,潮湿的雨浸透全身,死意爬滿心間,腐朽得讓他感覺自己像角落裡堆積的塵埃。
那晚在天臺上,唐如風做了一個夢,夢境中的一切與現在相似,卻又不太相似。他夢到陸延即將和段繼陽結婚,對方為了能和段繼陽在一起,甚至不惜捐了一個腎出去。
圖什麼呢?
他難道不知道少了一個腎,會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嗎?
唐如風想不明白,他跑過去阻攔陸延,卻被對方警告不要多管闲事,男人冰冷的目光和嘲諷的語氣與從前判若兩人,每句話都像鈍刀子割心:
“唐如風,你隻是我包養的一個小情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和段繼陽結婚是門當戶對的事,就算我不和他在一起,也絕對輪不到你!”
唐如風被雨淋得湿透,他臉色蒼白,哆嗦著攥住陸延的手:“那你也不能捐腎,陸延,你千萬不能捐!你如果捐了後半輩子就毀了!”
陸延隻當他是來搞破壞的,一把將他甩在了地上:“我的事不用你管!趕緊滾!”
他為了和段繼陽結婚已經趨近於瘋魔,唐如風同樣趨近於瘋魔,他趴在冰冷的地上,眼眸逐漸猩紅,低聲吐出了一句話:“陸延,你騙我……”
你騙了我……
撒謊的人該吞一萬根針。
陸延卻並不理會,砰一聲關上了房門,他有些擔心唐如風會繼續發瘋糾纏,然而過了幾分鍾隔著貓眼看去,對方已經離開。
外間下著傾盆大雨,前路模糊,看不清未來,唐如風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和陸延死在一起,在結婚前夜從天臺墜下,摔得血肉模糊。
真疼啊……
但是他們都守住了承諾,這樣才能一輩子在一起。
他平靜赴死,心中已然瘋魔。
但很快那種冰冷的疼痛就被一股柔軟的暖意所取代,唐如風渾渾噩噩睜開眼,頭頂上方是精致的法式水晶燈,四周擺設熟悉,像是陸延新買的那套復式樓。
一具溫熱的身軀緊貼著後背,男人埋在他肩頭睡覺,呼吸噴灑在頸間,有些發痒。
“……”
唐如風僵硬回頭,入目就是陸延那張帥到天怒人怨的臉,對方眼眸緊閉,顯然睡得正香,他這才想起昨天自己從醫院出來,剛好碰上陸延來接,就和對方一起回了家。
唐如風不著痕跡松了口氣,因為噩夢而驚懼的心終於緩緩落地,隨即又湧出了一股煩躁不安,那個夢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伸手捏住陸延的臉扯了扯,觸感溫熱真實,心想應該是假的吧,就算是真的,段繼陽現在也沒有任何膽子敢和他搶人。
大清早有人在臉上作亂,陸延就算睡得再沉也該醒了,他閉著眼睛一把按住唐如風的手,聲音帶著惺忪的困意與沙啞:“還早呢,怎麼不再睡會兒?”
唐如風盯著他:“睡不著。”
他語罷頓了頓,忽然低聲道:“陸延,你以後如果和別人結婚,我就和你一起死,聽見了嗎?”
大清早說這種話怪滲人的,陸延聞言下意識睜開了雙眼,卻見唐如風盯著自己一動不動,神情難掩認真。
陸延笑了笑:“你就不能說點吉利話嗎?”
唐如風把臉埋進他懷裡,聲音淡淡的:“沒有喜事,說不出來吉利話。”
陸延聞言不知想起什麼,幹脆從床上起身,順帶著把唐如風也從被子裡撈了起來:“走,一起洗臉,我帶你看個東西。”
唐如風昨天被折騰了一晚上,有些懶得動,但見陸延執意要起床,隻好跟著對方一起洗漱,下樓的時候,陸延忽然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低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顯得有些神秘:“你先別睜眼,我帶著你往下走。”
唐如風有些奇怪,昏暗的光線讓他缺乏安全感:“為什麼?”
陸延:“別問,你走就行了。”
唐如風一邊摸索著下樓,一邊狐疑問道:“你該不會想把我從樓上推下去吧?”
陸延無語:“我要推也得等咱倆結婚了推,否則遺產都沒我的份。”
提起“結婚”這兩個字,他好像有些敏感,匆匆略過字音催促道:“走吧,我扶著你。”
唐如風隻好摸索著下樓,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隨著步伐走近,香味愈發清晰,就在這時,陸延捂住他眼睛的手終於緩緩落了下來:“睜眼吧。”
因為眼睛閉了太久,驟然睜開的時候有些難以適應光線,唐如風恍惚了一瞬才看清面前的景象,隻見一樓客廳不知何時多了一棵用玫瑰拼成的一人多高的聖誕樹,都是從法國空運回來的冠軍品種,頂端是淺粉色,越往下顏色越深,變成了明豔浪漫的紅。
客廳的地上用玫瑰花瓣鋪出了一條路,直通花樹下方,那裡擺放著二十幾個包裝精致的禮物盒,恰好對應著唐如風的年歲。
陸延站在後面,輕輕推了他一下,低聲道:“去拆禮物吧,都是我親手包的。”
唐如風有些怔愣,他回頭看了陸延一眼,這才緩緩走向花樹下方,半坐在地上開始拆禮物。
第一個禮物盒裡面放著一枚精致的翡翠平安佩,賀卡上用輕雋的字體寫了一段滿懷祝福的話:
如風,今年你一歲了,祝你平安長大,歲歲如意。
第二個禮物盒裡面放著一本童話故事書,第三個盒子裡是一個手辦模型……第十個盒子裡是一顆知名球星親筆籤名的籃球……
唐如風拆得很慢,動作珍視,連包裝紙都要小心翼翼地疊好,二十二歲那年的禮物是一款情侶表,二十三歲那年的禮物是一枚銀戒,當第二十四個禮物盒拆開的時候,隻見裡面靜靜放著陸延的戶口本和身份證。
唐如風愣了一瞬,隻感覺臉頰猝不及防被人偷親了一下,陸延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眼睛裡好像藏著星星,笑吟吟看著他道:“我把戶口本找出來了,什麼時候去結婚領證?”
他手腕上戴著的那款表已經磨損得有些舊了,是以前唐如風用獎學金咬牙買下來的,這麼久一直沒換過,陸延特意找到同款,放進了屬於那一年的禮物盒裡。
他和唐如風相遇的太晚了,故事的開始也並不美好,陸延想把中間所有缺失的東西都補上,男孩子該有的球鞋、玩具、滑板,還有步入戀愛期後幾乎所有人都會收到的玫瑰花。
唐如風一言不發撲進了陸延懷裡,力道大得對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他緊緊攥著那枚銀戒,紅著眼眶啞聲問道:“你這算是求婚嗎?”
陸延坐在地上,一手撐在身後,一手接住撲過來的唐如風:“你如果覺得不算,我再給你買個大的,怎麼樣?”
唐如風閉目抱緊他,聲音執拗:“不,我就要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