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陸延知道喻澤川已經知道了真相,可他仍有些拿捏不準對方的心思,總之還活著就不算太糟糕:“你想知道什麼,我可以給你解釋。”
他的內心甚至有些輕松,這種頭頂懸劍的日子終於可以結束了。
喻澤川卻忽然發出一陣沉悶的笑聲,他反手收起刀刃,將臉埋進陸延頸間,唇瓣貼近脆弱的動脈,仿佛在思考怎麼狠狠咬下去:“如果我不想聽你解釋,隻想讓你死呢?”
那柄刀在黑暗中像蛇一樣遊走,最後隔著被子抵住了陸延的腹部,聲音低低:“陸延,我想殺你呢。”
陸延提醒道:“你該殺的是蔣博雲。”
喻澤川一頓:“可我更恨你,怎麼辦?”
陸延靜默:“你是該恨我,我沒告訴你真相。”
喻澤川沒想到陸延什麼也不辯解,他伸手扼住男人的咽喉,然後緩緩收緊力道,目光陰鬱:“你早在剛搬來的第一天就認出我了,是不是?”
陸延語氣平靜:“是。”
喻澤川的指尖忽然狠狠顫抖了一瞬,他臉部肌肉抽搐,似乎是想扯出一抹笑意,但是僵到根本調動不了任何表情,隻有逐漸猩紅湿潤的眼眶,仿佛要滴出血來:“那你接近我……”
喻澤川的聲音忽然哽住,重重喘了口氣,黑暗中有什麼滾燙的液體砸在陸延臉上,涼涼的,終於艱難吐出剩下的半句話:
“那你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
但凡陸延說一個“是”,就代表他對喻澤川所有的好都是假的,蓋成高樓的積木猝不及防被抽走最底層的支撐點,結局隻會轟然倒塌。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過了短短一瞬,就在喻澤川已經等得有些煩躁的時候,陸延終於開口打破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不是。”
頸間的力道松懈了幾分。
但喻澤川很快就發現了問題,他倏地收緊指尖:“你敢說你搬過來的時候沒有認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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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在銀川集團上了好幾年的班,如果說認不出喻澤川,未免太過虛假。
陸延感受到窒息的逼近,無意識仰起了頭顱,他注視著喻澤川通紅的眼眶,心知自己這次的勝算遠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大,艱難出聲:“認出來了……”
“就是因為認出來了,所以才一直接近你……”
喻澤川的心越來越沉,越來越沉,陸延接近自己原來真的另有目的:“為什麼?”
陸延無聲動唇,艱難吐出了一句對喻澤川來說不啻於驚雷的話:
“我喜歡你。”
“我七年前就喜歡你了……”
陸延很喜歡喻澤川說過的一句話,“要騙,就騙一輩子”。他撒第一個謊的時候良心難安,後面卻釋然了,撒謊不被發現,於他,於喻澤川,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壞人偽裝起來,做一件好事,他還是壞人,但如果他偽裝了一輩子,做了一輩子好事,誰還能說他是個壞人呢?
這個借口上一局用得太唐突,用在這一局,卻剛剛好。
第38章 困
七年前,是原身剛剛入職銀川集團的第一天。他因為早上快要遲到,慌慌張張跑進電梯,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喻澤川,但並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喻澤川隻是淡淡看他一眼,就收回視線離開了電梯。
那次相遇在原身心中,其實是情敵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但如果放在偶像電視劇裡,就是平凡職員和上流貴公子的浪漫相遇。
端看當事人想怎麼解讀。
陸延現在想解讀成一見鍾情、多年暗戀。
“我和蔣博雲在一起是被逼的,搬家也是為了躲開他,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你……”
陸延在瀕死的窒息中編織著溫柔的謊言,因為這一天在心中構想了無數次,他說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情真意切、都要合乎情理:
“我知道你恨蔣博雲,我也怕你恨我,所以一直沒有敢告訴你真相……”
“你殺了我吧。”
陸延語罷閉上雙眼,似乎是做好了等死的準備,他能感覺到脖頸處的指尖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終於徹底放開。
“當啷——”
黑暗中響起刀刃被重重擲地的聲音,清脆、刺耳。
陸延下意識睜眼,隻見喻澤川死死盯著自己,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喜歡?”
一個連真相都不願意告訴他的人,嘴裡說的喜歡真的能信嗎?
喻澤川險些笑出聲:“你喜歡我什麼?”
陸延的求生欲很強:“全部。”
喻澤川顯然不信,語氣更加諷刺:“全部?我的全部是什麼?”
“你說你喜歡我,你又了解我多少?”
“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最討厭吃什麼嗎?你知道我最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最討厭哪種顏色,又最憎恨哪一類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把陸延問沉默了。
完了完了,這些問題果然又來了。
他上輩子就死在這幾道題上了,這次可千萬不能再翻車。
喻澤川見他不說話,眼神黯了黯,一縷頭發從額前悄然滑落,明明神情桀骜,卻偏偏讓人覺得狼狽慘淡。
他輕扯嘴角:“你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又憑什麼說喜歡我?”
陸延毫無預兆開口:“你最喜歡吃黑巧克力,最討厭奶油蛋糕。”
喻澤川身形一僵,那道聲音卻還在繼續:
“你喜歡穿黑色的衣服,最討厭亮色……”
“你還喜歡暖和的地方,所以辦公室的窗戶一定要向陽,下雨天的時候會一個人坐在房間看電影……”
“你討厭別人騙你,所以你最恨撒謊的人。”
陸延每說一句話,喻澤川的臉色就變一分,直到最後一個字音落下,他的神情已經復雜到不知該作何表情。
這些喜好不是什麼秘密,當初在公司裡隻要仔細留意,都能找秘書打聽出來,區別隻看你有沒有這個心。成敗在此一舉,如果答案還不對,陸延覺得他會拉著所有人一起毀滅。
陸延從床上艱難坐直身形,不知是不是因為被下過藥的原因,他依舊肌肉酸麻,使不上半分力氣,但病弱的狀態卻使那雙深邃的眼眸愈發真誠可信。
陸延一字一句低聲道:“喻澤川,別的都可以是假的,隻有喜歡你這件事,是真的。”
騙一輩子吧,陸延心想。
喻澤川,你這次就別這麼聰明了,被他騙一下好不好?真相是那麼殘忍,殘忍到看一眼就會被傷得體無完膚,謊言卻是美夢。
假使他願意用一生去編織這個謊言,那麼是真是假其實也不重要了。
喻澤川臉色難看地站在床邊,試圖警告自己不要相信陸延的話,然而他無論提出多麼刁鑽的問題,對方都能回答得準確無誤,仿佛比他自己還了解自己。
半晌,喻澤川終於吐出一句話:“你用什麼證明?”
陸延靜靜直視他:“你可以殺了我,就現在。”
“……”
他們兩個都不說話的時候,空氣就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最後喻澤川終於有所動作,緩緩彎腰撿起地上冰涼的匕首。他站直身形,暗沉的目光落在陸延身上,卻一個字都沒說,轉身離開了房間。
“咔噠。”
一聲輕響,房門關上了。
那人收起利刃,離開房間,就代表著無形的退讓,代表陸延這一局贏了。
隻是雖然贏了,心裡卻並不暢快。
陸延掀開被子起身走到門口,下意識伸手想開門,但猜到對方肯定反鎖了,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又慢慢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