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直到下車,他還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
家裡沒人,張阿姨說李老爺子約著人垂釣,李相浮直接回房間躺在床上休息,時不時輕哼一聲。
李沙沙看出他不舒服:“要去醫院麼?”
李相浮搖頭。
當年受傷留下了後遺症,時不時就會頭疼。說起來他的狀態很奇怪,不是片段式的丟失記憶,更類似一段記憶中的某個細節被抽離。好比他記得和洛安還是朋友時候的經歷,卻不記得同一個時間段自己究竟去過哪些地方冒險。
因為間接性的頭疼,李相浮一直回避去思考更久遠的事情。然而自從回國,如同打開了某個潘多拉的盒子,時不時便會做些奇怪的夢,清醒後不由自主陷入回憶。
李沙沙建議:“刺繡做飯下棋,能用來轉移注意力的事情很多。”
李相浮敷衍地嗯了聲,意思等他緩兩天可以提上日程。
周末前,家裡的氣氛還算和諧,讓本來擔心會鬧得雞飛狗跳的張阿姨松了口氣。這有賴於李懷塵和李老爺子不是經常在家,老爺子雖然退休了,但最近忙著找人協商孩子入學的事情。
李沙沙本人對於這一切還不知情。
時間一晃來到周六,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高溫在這一天仿佛都在為婚禮讓路。
婚宴在全市有名的麗世酒店舉辦,停車場幾乎滿位,李老爺子讓司機先開著轉一圈,到點再來接他們。
酒店外立著兩根氣派的雕花石柱,上色後龍的眼睛炯炯有神,門口有專人接引,不用擔心走錯的問題。
內場按傳統的中式婚禮布置,古色古香的,連尋常的照明燈都換成了做工精巧的小燈籠。
李相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地方讓他生出短暫的熟悉感,仿佛透過這些小玩意又看到過往的穿越歲月。
李沙沙拽了下他的袖口,李相浮回過神來,跟隨侍者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Advertisement
“你剛回來,抱什麼心思的人都有,”上電梯時李老爺子囑咐道:“稍後有人過來搭訕應付兩句就行,不用多說。”
李相浮頷首,覺得這句交代有些多餘,似乎藏著其他目的。
他們來得不算太早,剛到宴廳門口,便有人來和李老爺子打招呼,客套兩句後又有其他人過來,本來沒多遠的距離硬是過去幾分鍾也沒走到。
李相浮的出現無疑成了一個焦點,不少桌子都在竊竊私語。
“差點沒認出來,幾年不見人也變得太好看了。”
一位女士說著忍不住偷拍了張照片,準備回頭拿給姐妹分享。
“潛力股啊,可惜上學時候沒挖掘!”
“旁邊那個就是傳說中他領養的孩子麼?”
領養兩個字音被念得略重,顯然認為其中存在不可言說的貓膩。
細碎的議論聲並沒有傳過來,李相浮餘光瞄到李沙沙衣服側面沾了些白灰。
低頭幫他拍了拍衣角,一縷發絲從額前垂落,隻是隨意重新纏了下發帶,靈活纖細的手指便引來一陣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但凡手控,視線一時半會兒都休想從這裡移開。
大部分人關注點在容貌上面,另有一小部分聚焦在李沙沙身上,洛安就是其中之一。
和他坐在一桌的都是相識的人,幾分鍾前還在討論李相浮的笑話,冷嘲熱諷孩子身份不被承認,誰曾想打臉來得這麼快。
洛安起身,凳子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我去趟洗手間。”
眾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
走到門口,洛安打電話給部門主管,剛一接通便低聲呵斥:“你不是說事情辦妥了?”
主管被罵的一頭霧水。
洛安:“今天吃席,老爺子不但帶了李相浮,還帶了孫子。”
後半句話可謂是咬牙切齒。
主管張了張口,好久才憋出一句:“這怎麼可能,辦事的人……”
洛安打斷道:“和那個蠢貨談好的項目先不要籤,你找幾個專業的在合同上做些手腳。”
原本準備將主管罵個狗血淋頭,前方電梯門開,秦晉和身邊的保鏢一前一後走出來。
洛安趕緊吞下火氣,匆匆掛斷電話,佯裝無事往洗手間走。
他和秦晉沒有正式的業務往來和碰面,談不上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洛安的錯覺,擦身而過的瞬間,總感覺像是被一條毒蛇鎖定。
秦晉一來,和李老爺子說話的人漸漸少了,大家爭取兩邊都不得罪,開始坐回各自的座位。
燈光逐漸變暗,前方投影播放著新人過往的照片和精心剪輯過的視頻。
服務生上菜速度很快,李相浮給李沙沙夾了一筷子滷肉,李沙沙順著邊緣咬了一口,擦擦嘴角評價:“少了嚼勁,鹹味太重,選料也很一般。”
他這麼一本正經,將同桌的另外幾人逗笑了,一向嚴厲的李老爺子也忍不住微微勾唇。
李沙沙則開始深切懷念起李相浮的廚藝,尋思著該如何說動對方下廚。
不知道正被惦記著,李相浮的注意力不在菜上面,餘光瞄向另外一桌。
前面幾排基本都是有權有勢的,他們和秦晉離得不算太遠。從前隻是有所耳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燈籠閃爍著光芒,看清一張面容並不困難。較正常人而言,秦晉的瞳色過於淺淡了,身上沒有一般大佬揮斥方遒的豪邁氣勢,恰恰相反,縈繞著散不開的陰霾,仿佛光都在避著他走。
過於陰暗的氣場讓人們常常忽略他本身的一副好皮囊。
秦晉忽然腦袋側了下,唇瓣動了動,跟他一起來的保鏢隨後朝這邊走來。
臨近的幾桌表情各異,不由自主視線跟著移動。
保鏢想要到李相浮面前,李老爺子擋了一下,粗糙的指腹不動聲色摩擦著杯子:“有事?”
出乎意料,保鏢隻遞過來一張名片:“我家老板讓幫忙轉交。”
說話的時候望向李相浮,轉交給誰不言而喻。
直覺這張名片還是不收為好,李相浮瞥了眼李沙沙。
李沙沙冷著一張臉裝熊孩子,吵著要吃魚。
李相浮幫他剔除魚刺,做足了好爸爸的形象。
雙手沾了油自然不方便再接名片,李老爺子又一動不動,保鏢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把名片放在桌子上離開。
差不多是吃了個‘閉門羹’,想到老板陰晴不定的性子,保鏢回去的時候腳步下意識放緩了半拍。
“他沒接。”
“我看到了。”秦晉微微笑著,讓人琢磨不透心思:“接了才奇怪。”
嘴角的一點弧度沒有驅散陰暗,別的桌子有說有笑,唯獨這一桌因為他的存在氣氛始終熱絡不起來。
新娘進入內場,燈光的顏色換了一輪,長臺兩邊吹來漫漫花瓣,新娘切實演繹了什麼叫做人比花嬌,塗了粉的臉也遮不住一絲紅暈。
現場請了樂隊,每一首曲子情真意切。
李相浮用湿巾一根根擦幹淨手指,猜測現在都在看新娘,方才微側過頭朝另一邊看去。
這一抬眼,猝不及防就撞進了一雙淺淡色澤的瞳孔,李相浮心裡一動,感覺像是踩進了獵人的陷阱。
片刻後目光落在孤零零躺在碟子旁的名片上,眯了眯眼。
從秦晉遞名片開始,周圍賓客就暗暗觀察這邊的反應。
李沙沙夾了片魚肉放進嘴裡,咽下去後用很輕的聲音說:“爸爸,那人剛剛用餘光多看了你三眼,瞧他坐姿僵硬,手指連續敲打著桌子,預示內心並沒有表面那般平靜……嘖,又是一個暗戀你的小傻瓜。”
從前在女尊國李相浮遇到過太多求愛,表現出野路子後,甚至不乏有男性示好。系統往往能第一時間捕捉到那些暗中窺視他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恰逢臺上司儀說完話,場面瞬間熱鬧很多,新娘去換衣服,新郎挨著桌子敬酒。
周圍不乏走動的人,秦晉也跟著站起身,看清他走得方向時,不少人屏住呼吸,預感一出大戲即將上演。
同一時間,李老爺子眉間的溝壑攏起,目光直刺秦晉。
似乎沒收到這份警告,秦晉走近,望著李相浮,說話的語速比平時慢了一點:“看來這名片很燙手。”
一邊李沙沙側過臉,朝李相浮投去詢問的眼神,後者聳肩,表示興趣不大。
看出他對感情持消極態度,李沙沙跳下凳子,雙手拿著名片站在秦晉面前,一副很為對方遺憾的表情:“不約,抱歉,叔叔我們不約。”
作者有話要說:
李相浮:戀愛隻會影響我彈琴的速度。
李沙沙:沒可能的,放棄吧。
秦晉:……
第7章
好在李沙沙個子不高,否則這個姿勢非得把名片懟到對方臉上。
秦晉沒有伸手接,氣氛瞬間變得緊張僵硬。
原本等著好戲上場的看客也捏了把汗,看唇槍舌戰很精彩,火藥味太濃又是另一回事。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李相浮突然把李沙沙抱著放回凳子上:“小孩子不懂事胡鬧,別跟他一般見識。”
凝視他片刻,秦晉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提前離席。
之後的一段時間再沒有出現過任何波瀾。
婚禮結束,有人去和新娘新郎留影,也有人起身離開,方才還洋溢幸福氣息的場地,因為桌上的剩飯和拎包走得賓客,頓時顯出幾分人去樓空的疲態。
服務生過來收拾桌子,李老爺子去跟生意場上的伙伴聊天,李相浮略一遲疑,鬼使神差地夾起名片塞進口袋。
李沙沙是唯一的目擊者。
“原來興趣不大不代表沒有興趣。”
李相浮嘆道:“別多心。”
李沙沙面無表情:“你開心就好。”
“……”
兩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李老爺子朝這裡看了一眼,李相浮岔開話題問:“現在打給司機,讓他來接人?”
老爺子點點頭。
走到樓下路過垃圾桶時,李相浮腳步一頓,口袋裡的名片似乎在隱隱發燙,讓他一度有想要扔進垃圾桶的衝動。
李沙沙和他搭檔這麼多年,看出這份遲疑:“那個秦晉有什麼特殊之處?”
“眼睛。”李相浮這次沒有回避,直言道:“他的眼睛很漂亮。”
很像從前在女尊國時看到的星星,半遮半掩地隱藏在雲霧中,讓人想要掀開看到真實與希望。
但也僅僅是如此了。
真正的原因他沒有說出口,在宴廳被幸福的婚禮場景洗腦,李沙沙提出暗戀的說法時,李相浮沒存太多疑慮。出來清風一撲面,瞬間清醒了,秦晉怎麼也不像是個會一見鍾情的人。
給名片或許另有用意。
……
剛進小區,一輛熟悉的車在他們前進入車庫,沒多久李懷塵走了出來:“婚禮結束的這麼快?”
李老爺子點頭。
門一開飯香飄了出來。
李老爺子問張阿姨在忙和什麼,表示他們都在婚禮上吃過了。
張阿姨笑笑:“小春回來了。”
後面正在換鞋的李相浮動作微微一僵,張阿姨口中的小春是他的二姐李戲春,出國前雙方最後的碰面不是很愉快,原因在於李戲春的男友。
因為李老爺子反對她的戀情,父女倆直接在病房吵了起來,當時李戲春突然問他,是不是和老爺子看法一致。
李相浮保持緘默,一再被逼問下最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