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各懷鬼胎地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繼續跟著後主圍獵起來。
——
江隨舟獨自坐在一根橫亙在地的樹幹上。
霍無咎來去幾趟,頗為利落地將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處理了個幹淨。這山中地勢險峻,不遠處便有一道峽谷。霍無咎腳程頗快,不過一會兒工夫,江隨舟面前便幹幹淨淨地一片。
片刻之後,踏空聲傳來,江隨舟抬頭,便見霍無咎落在了自己面前。
他半點都不掩飾自己的雙腿,席地便在江隨舟的面前坐下,從自己身上扯下了一條衣擺。
江隨舟隻盯著他肩膀。
靜默片刻,霍無咎低聲笑道。
“想問什麼就問吧。”他說。“盯著我看,能看出什麼來?”
卻聽江隨舟頓了頓,嗓音有些飄地說道:“我替你包扎吧?”
霍無咎將扯下的布條放在江隨舟的膝上,一邊利落地解開自己的衣袍,一邊說道:“不用,你又不會。”
說話之間,他已經扯開了半邊衣襟,露出了肌肉緊實的半邊肩膀。單是他露出了這片皮膚上,便有好幾道舊傷,都已經結了淺色的疤。最深的那道,橫亙過他的鎖骨,猙獰之中,竟讓那流暢硬朗的鎖骨襯出幾分旖旎。
而在他的肩窩中,是一處還在流血的新傷。
那匕首扎得並不太深,卻也撕裂了皮肉,看上去頗為駭人。便見霍無咎單手將那布條覆在傷口上,咬住其中一端,纏了幾個來回,便以一種粗暴的方式將傷口裹了起來。
靜默片刻,他咬著布條,目光落在自己肩上,對江隨舟道:“你不問問,我的腿是什麼時候好的?”
隻有霍無咎自己知道,他低垂的睫毛下,還是掩藏了幾分忐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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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江隨舟房屋的後窗跳窗而出,繞過了周遭守衛,這才進了山。他前一日上山時看準了方位,徑直便往那處獵場去了。
果真,圍場之上,龐紹對江隨舟動了手。
落在江隨舟馬上的那一鞭子,是後主抽的,但霍無咎清楚地知道,讓那匹馬發狂的,是落在他身上的那枚暗器。
這個時候墜馬,定然會有生命危險。霍無咎一時間顧不上找出使暗器的那人,潛入林中去追那匹馬,卻恰在追上之時,看見江隨舟落入了早埋伏好的包圍中。
果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環一環的,龐紹早就安排好,就沒打算讓江隨舟有半分活的可能。
霍無咎已經顧不上其他,隻得立時現身。
他知道唯有這樣,他才能保全江隨舟的性命,但他也知道,這樣的話,他的雙腿就暴露了。
但是他也不後悔。
他垂著眼,狀似認真地包扎傷口,手下的力道卻不由重了幾分,甚至將傷口勒得有些微微滲血。
卻聽江隨舟開了口。
“不必問。”他說。“李長寧之前是騙我的,對吧?”
霍無咎手下頓了頓。
“嗯。”他應了一聲。
“所以說,他就是你的人了。”江隨舟說。“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徒弟,我第一眼見他便覺得像軍營裡的人,他見你時,表情也不大對。不過,當時我正病著,沒什麼精力,李長寧說他是個農夫,我便也就信了。”
江隨舟的聲音平靜極了。
但霍無咎卻隻覺像有一條極細的絲線,勒在了他的心髒上,一點點地收緊了。
他原本在給傷口打結的手停在原地,也有些不大能動了。
果真。他心道。他向來是聰明的,隻要讓他看見,便不必多解釋。
霍無咎卻覺得嘴裡有些苦。
他像是個等著判刑的犯人,終日被懸著,此時終於塵埃落定了,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是的。”他說。“所以……”
所以,我並不是個坦誠的合作對象,你大可以對我失望,不過我之前答應的事,還是會做到的。
他喉頭哽住,有些說不出來了。
卻聽江隨舟開了口。
“所以,你傷口不能這麼包扎。”他俯下身,對霍無咎說道。“雖然我不懂,卻也知道不可硬捂著。即便這裡沒有傷藥,你也得先將傷口清洗一番吧?我隱約聽有水聲,這附近是不是有溪流?”
霍無咎頓了頓:“往西半裡,有一條。”
“走,我們先到溪邊去。”江隨舟說著,站起身來。
他坐久了,方才又一直被霍無咎攬著,已然忘了自己的腳扭傷了。他乍一起身,便痛吸了一口涼氣,險些摔倒在地。
霍無咎一抬手,將他撈住了。
“腳怎麼了?”霍無咎問道。
江隨舟撐在他的胳膊上。那條胳膊肌肉緊實,摸起來石頭似的硬,撐著他時四平八穩的,頗有安全感。
“方才落馬時,扭了一下。”他說。
霍無咎頓了頓,片刻後似是無奈,咬牙嘖了一聲。
“這都能忘?”
江隨舟有些尷尬。
實是方才霍無咎受傷時的情形太過觸目驚心,他一直隻顧著看霍無咎,竟把自己扭傷的事忘了。
霍無咎垂眼,便看見他這幅神情,立馬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對面前這人,實在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沉默片刻,低聲重新說道。
“剛才說了,李長寧沒跟你說實話。”他說。“他聽命於我,所以是我……”
卻聽江隨舟開了口。
“所以,是好事啊!”江隨舟道。“我一直頭疼你的腿,卻沒想到會有你的人找來,給你治好了。”
霍無咎頓了頓,低頭看向江隨舟。
便見江隨舟也在抬頭看他。那雙眼中亮晶晶的喜悅,半點不似作偽。
“所以,還不趕緊到溪邊去?”他道。“傷口再不清理一下,腿好了,胳膊可就要廢了。”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我騙了他,他會不會生氣?他生氣也沒關系,我可以補償他的……
江隨舟:哈哈!意外之喜!龐紹老兒,你死期到了!!
#老攻太戀愛腦怎麼辦#
第64章
這兒雖然依稀能聽見潺潺的水聲,但離那處小溪多少還是有段距離的。
江隨舟本想讓霍無咎扶他到水邊去,但霍無咎卻俯下身去,在他腳腕上捏了捏。
江隨舟疼得直抽氣,條件反射地要往後躲。
霍無咎直起身來,道:“你扭傷了,此時走不了路。”
“可是……”
江隨舟還沒說話,便身上一輕,腳下已然懸空了。
他被霍無咎打橫抱了起來。
“哎!”江隨舟嚇了一跳,下意識便要掙扎。但霍無咎抱得穩得很,抬步便徑直往那水邊走去。
“別亂動。”霍無咎說道。
江隨舟隻覺脖頸都在發燙。
霍無咎這是做什麼!雖說自己的確走不得路,但是,這動作怎麼看都曖昧得很,顯得兩人有種說不上的奇怪。
這種奇怪的感覺,讓江隨舟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你快先放我下來!”江隨舟急道。
霍無咎有些疑惑地垂眼看向他。
便看見了黑發之下,那原本白得通透的耳朵,覆上了一層紅。
霍無咎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這種抱人的法子似是有些不妥。
他方才並沒有多想,隻因著這樣更順手些罷了。但是這會兒,這人就這般整個兒讓他擁在懷裡,顯得乖巧極了,且像是整個人,都依賴著他一般。
他竟不想再放他下來了。
他不動聲色,眼神動了動,便將目光從他的耳上移開了。
“馬上就到了。”他神情平靜,嗓音淡然,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不妥,也沒感覺到懷中那人渾身緊繃的緊張一般。“再亂動,當心掉下去。”
他懷裡的江隨舟像是被他這幅模樣唬住了一般,訥訥地哦了一聲,僵硬著身體不再掙動了。
唯獨頭低得更低了,像是要將自己埋起來一般。
而他也沒覺察到,抱著他的霍無咎,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冷靜。
那雙抱著他的胳膊,緊張地收緊了兩分。
——
江隨舟不在,後主這日倒是收獲頗豐。
他們一早便到了圍場上,到了日薄西山之時,後主已經獵了好幾匹大大小小的獵物。
場上的官員們也有不少武將,真論起打獵來,獵上些許猛獸並不是難事。但是眾人都知道,皇上喜歡打獵,同時獵術也並不算好,更不敢去追逐獵殺狼虎。
皇上卻愛面子,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同他搶風頭。
因此,到了清點時,唯有後主獵得的數量最多。後主裝模作樣地訓了場上的幾個武官幾句,說他們武藝生疏,需得勤加訓練。
眾人自然應是。誰都看見了,皇上看上去是在訓人,實則臉上的神情,得意著呢。
果然,皇上訓完了他們,便大手一揮,讓侍衛將自己今日獵得的動物拖下去,著御膳房制成菜餚,今晚大宴群臣。
半句不提靖王進了山、到現在都沒回來的事。
眾人面上皆是一派喜氣洋洋,紛紛跪下謝恩。
卻在這時,一陣噠噠的馬蹄由遠處傳來。
眾人抬眼看去,便見一匹高大的黑馬,馱著個大塊頭,一路朝著這邊飛奔過來。
那人跑得近了,眾人便都看清了他的臉。
一張四方寬正的黑臉,上頭一雙銅鈴大眼,又高又大的,穿著官服,便像個地府中的鬼差一般,醜得人心驚。
是紀泓承。
後主皺起眉,看著他滿臉的喜氣,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便見紀泓承一路跑到他面前,翻身下馬,在他面前跪下來,朗聲笑道:“皇上!”
“什麼事?”後主對他遇見了什麼好事並不關心。
便聽紀泓承道:“臣方才獵得一隻大蟲,想獻給皇上!”
後主喉頭一哽,周遭的官員們聽見這話,一時間面面相覷,臉上的喜氣都僵住了。
這紀泓承腦子一根筋便算了,哪兒有陪皇上出獵,還搶皇上風頭的道理?
後主一時沒說話,抬眼往他來的方向看去,便見有幾個侍衛騎著馬,費勁地拖著個小山一般的大物,朝著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