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周凜霜換了顏料，是半透明的銀色。他拿起畫筆的樣子，也比林憬要專業許多。
“換個姿勢吧。”
“怎樣的姿勢？”
周凜霜拿了一個靠墊，放在窗子上。
林憬向裡靠了靠，小腿很自然地垂在了飄窗上。
他的傷痕和周凜霜不一樣，是在內側。
周凜霜側坐在了飄窗的下面，這姿勢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但是相反，從視覺角度來說，也是非常越界的。
林憬終於體會了一把騷痒的感覺。
周凜霜的筆觸是有變化的，由輕而重，接著又變輕。
顏料帶著涼意，順著那道傷痕形成的界線，仿佛沁透進了林憬的血液裡，在神經裡穿梭，湧進大腦深處的時候，狠狠地勾了一下。
林憬的喉嚨動了動，他擺著看似慵懶的姿勢，其實後背都繃了起來。
他隻能通過別的方式來分散注意力，比如看著周凜霜，看他的眉眼，看他寬闊的肩膀，看星光留在他耳廓上的軌跡，然後林憬覺得自己好似坐在世界屋脊上，周凜霜的畫筆沾染了星光，在他的身上揮毫落紙。
“好了。”周凜霜開口道。
溫和而短暫的氣息掠過林憬那道細線疤痕。
林憬把腿盤了起來，這才發現周凜霜畫的竟然是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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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流暢的或輕或重的線條，正是蝴蝶的翅膀。
銀色的，很低調不顯眼，但隻要有光線流動，這些蝴蝶就會動起來。
“為……為什麼是蝴蝶啊？”
周凜霜把畫筆和調色板都放下，向後靠了靠，後腦勺正好碰到林憬的腿。
“你知道我的預熱期幻想是什麼嗎？”
“……你特別關注我的後頸……你幻想我的信息素？”
“我幻想自己是黑洞，就連光到了我這裡也無法逃逸。你是唯一的那隻蝴蝶，不知道畏懼，漫無目的又毫無戒備地在視界邊緣飛舞。我對你說，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點……我就能把你吞沒。”
就像很多次，周凜霜看過來的目光。
林憬從沒有那種非要佔有某個人的強烈欲望，他好像總是得過且過，懶懶散散的卻又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執著一把。如果說周凜霜對於林憬所有的事情都無比執著，那麼林憬卻總能在對方的執著變成偏執之前給予回應。
我隻為你停留。
林憬在心裡對他說。
也許他穿越到這個世界裡，並不是因為他擊碎了白糖窩瓜的玻璃心，而是為了遇見周凜霜。
易感期的alpha，五感的敏銳程度超出想象。
他能聽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聲音——星軌交迭傳播向四面八方巨大的機械聲，從幾十米高樓呼嘯而過的風聲，那些因為隔離而封閉在家喋喋不休的抱怨聲，孩子的哭泣聲，寵物的吠叫聲……
它們擾亂著周凜霜的大腦，在他的神經線上來回拉扯，逼著他焦躁和發瘋。
但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林憬的心跳和呼吸的聲響。
感官神經無限膨脹，林憬的存在感與紛繁的世界剝離出清晰的界限，絢爛的全息燈光和閃爍的星子一概失去了顏色，唯有林憬在他的眼裡，像漫長的時光洪流瞬間湧來之後，留下的最終痕跡。
原來，易感期也會有很美好的感受。
隻要他克制下毀滅欲，用安靜的心去感受。
周凜霜很輕地吻上了蝴蝶的翅膀。
三天之後，隔離警報解除。
對於顧老的調查結果，所有人三緘其口，這成為了聯盟的秘密。
所有媒體口徑一致，那就是顧老是因為心髒病發而去世的。
對於這位蟲族生物學界的泰鬥，不隻是學界，就連整個首都星都沉浸在緬懷裡。
各大平臺都在回顧著顧老的一生，就連學院裡也在復課的第一天進行了一場追思會。
還好在追思會上發言的不是顧墨鎔，而是趙教授。
由始至終，顧墨鎔的表情都很平靜。
從學生到教官和教授們，都默認顧墨鎔是把對爺爺的哀思藏在了心底，大家關注他，但也沒有去打擾他。
看了追思會，林憬才明白顧老並不是那種待在人造星球裡的學者，他曾經先後二十多次前往荒星做蟲族觀察，其中有不少於三次的危險經歷，直面過A級蟲族，甚至從A級蟲族的巢穴裡救起過夜瞬星。
林憬看向斜後方的夜瞬星，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單側腮幫鼓起，已經好幾天沒有吃過糖了。
臉上表情看著平常，但林憬知道他在難過，畢竟失去父母的頭兩年，夜瞬星也是在顧老身邊生活的。
大概，顧老距離蟲族太近了，他的思想，也被拉進了蟲族的世界裡。
……又或者恰巧相反，顧老看到了深淵裡的能量體，他創造出“吞噬者”其實是為了給能量體另一個軀殼，驅使它離開顧墨鎔。隻是可惜，能量體對“吞噬者”並不屑，哪怕它在能模擬出顧墨鎔的樣子，也無法完全擁有顧墨鎔的深淵能力。
——這樣的想法經常縈繞在林憬的腦海裡。
如果這是真的，還有沒有另一個可以代替顧墨鎔的軀殼？
林憬的手指勾了一下，後背湧起一陣涼意。
趙教授的致辭結束之後，有十分鍾的休息。
他朝著林憬招了招手，林憬立刻離開了座位，跟著他去到了辦公室，在那裡見到了賀普。
隻是賀普之前為了保護趙教授化身外骨骼功能，正太皮膚又毀掉了，露出機械手臂，還好沒有電火花。
“嗨，小憬憬。”賀普朝著林憬招了招手。
他的機器人臉讓他做不出多餘的表情。
“聽說，這些天你一直跟趙教授在一起啊。我可真是低估了你受歡迎的程度。”林憬來到賀普的身邊，哥倆好地摟在一起，“什麼時候試一試蘿莉的皮膚啊！”
賀普摸了摸鼻子，“我想，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用不上皮膚了。”
“啊？”
“因為我決定，要跟著趙教授的科考隊探索宇宙！”
“……啊？”林憬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跟著趙教授……探索宇宙？
“是這樣的，林憬……顧老去世，蟲族研究領域算是塌了半邊天了。之前遠徵荒星的項目也擱淺了，所以我決定應召加入科考團隊。”趙教授開口道。
林憬反應不過來，他緩緩看向賀普：“所以，你是要跟著科考隊……離開首都星？”
賀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的。林憬，從遇到你開始，我變得跟其他機器人不一樣了。要說哪裡不一樣嘛，大概是其他機器人還是機器，但我卻渴望成為人類。我看著你荒星求生，看著你和周凜霜相遇，看著你們救了盛燎雲，然後你們三個一起回到了首都星。你帶我見識到了人類最高科技的文明，也見識到了蟲族的進化。也許蟲族也像我一樣，不僅僅隻想當蟲族，它們也想要成為人類呢？”
林憬的心髒被狠狠捶了一下。
所以，這是聯盟未公開的研究結果嗎？此刻，趙教授借由賀普告訴他？
“機器人也在學習，而我學習的範本一直都是你——林憬。我想成為像你一樣的人，但我沒有強大的分化能力，永遠不會有凝聚態，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能力——豐富的荒星求生和人類配合作戰的經驗。我是救援型機器人，賀普。”
林憬看著賀普的眼睛，他知道賀普來到這裡之後，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定位。
家政機器人？NO。
純愛小說家？那隻是愛好。
賀普是為救援而生，救援是他的內核，“hope”是他的名字。
“所以這一次救了趙教授，讓你終於明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林憬雖然笑了，但是眼淚卻不自覺流下來。
很熱，很燙。
“是的。”
林憬不會說什麼“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的鬼話，賀普做出了選擇，而分別也隻是暫時。
“恭喜你，賀普。終於找到了你自己。”
他再也不用披上人類的皮膚，他可以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更迭自己的資料庫和程序，他可以盡情地做自己了。
“那麼現在輪到你了，林憬。我也有話對你說，雖然也許早了一點，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趙教授開口道。
“什麼？”
“你畢業之後的去向。”趙教授打開保溫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林憬盲猜裡面是枸杞菊花茶。
“畢業之後？如果成績好，就去一線要塞。成績不好的……可能幹後勤，比如物資運輸、堡壘修建、機械部隊之類？”
“你還忽略了一個選擇，那就是加入科考隊伍，成為我們的一員。”趙教授說。
林憬劇烈咳嗽了起來。
賀普知道林憬在想什麼，做了一個攤手的姿勢：“可是小憬憬的蟲族生物學也隻是中遊水平。雖然最近他很努力，其他理論學科終於高分飛過。但他對理論沒有興趣，這樣的小憬憬真的能夠成為科學家嗎？”
“……是……是啊……我這樣的，能成為學者嗎？”
“很多知識，在課堂上學到的，和自己親身經歷是兩回事。你在荒星上和那麼多蟲族都戰鬥過，可是入學測驗，蟲族生物學的板塊，你拿的是零分。這大概就是實踐和理論的區別吧。”
林憬抓了抓後腦勺，“怎麼我的入學測驗，趙教授都知道。”
“那你覺得自己適合鎮守在一線，過著日復一日‘防守——出戰——防守’的日子嗎？還是覺得自己適合深入蟲族的腹地，了解蟲族呢？”趙教授笑著問。
林憬是醫學生出身，其實比起一線的戰鬥，他更偏向於學術研究。
醫學的追求永無止盡，蟲族研究也是如此。
而且，如果自己順利畢業，去到一線，這就完全走在白糖窩瓜設計的劇情線路上，不會有任何改變，更不會有任何的突破。
“我也明白你需要時間考慮。這一次荒星遠徵，需要重新徵調科研人員、護衛員，還維護艦艇運轉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兩個月是準備不了的。而且你身為高級別的omega，聯盟對你懷有很大的期待。但無論是像歐陽少校那樣鎮守一方，還是像顧老那樣研究蟲族，對人類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在我出發之前，給我答案就好。”
趙教授笑著看向賀普：“隻是以後，賀普都要跟著我了。”
“樂意為您效勞呢！”
林憬深吸一口氣，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趙教授的辦公室。
林憬：[系統，這是一個走出新劇情線的好機會。我記得要完成的書穿任務裡還包括了打敗蟲母“厄運”吧？不研究它，怎麼打敗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