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見過,謝遊開過這輛車來找他。
一瞬間,竟然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發涼。餘年飛快拿出手機,打了謝遊的電話,卻一直提示無法接通。正當他準備打給曲逍然的時候,對方打了電話過來。
按下接聽的按鈕,餘年的手指都在抖。
咽了咽唾沫,喉嚨發痛,餘年輕輕問出來,尾音都在顫,“他……還好嗎?”
曲逍然說話滿是戾氣,“我草他丁兆先十八代祖宗!要是老子兄弟真的出了事,我提刀弄死他!”
一聲悶響,似乎是踹牆壁的聲音,曲逍然喘了氣,“具體情況還不知道,丁兆先和謝小遊兩邊五輛車撞在了一起,都進了醫院。我現在在搶救室門口,人還昏迷沒醒,不確定傷的重不重,在等檢查結果。”
他像是抹了一把臉,“進搶救室的時候,謝遊他右手全是鮮血,一直往下滴,偏偏手指握得死緊,好不容易扳開,裡面是一張幹淨完好的紙條。”
餘年呼吸窒住。
“上面寫的,願君平安。”
握緊手機,餘年閉眼,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啞聲道,“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
第52章 第五十二塊小甜糕
餘年灌了滿身的冬日冷風, 走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恍惚間竟然有種看不到盡頭的錯覺。無數記憶畫面接連湧出來, 亂糟糟的沒有邏輯沒有排序, 主角卻都隻有一個人——謝遊。
明明相處不多, 甚至見面都屈指可數,但這一刻, 氣管仿佛痙攣緊縮,窒息感讓他頭腦昏蒙。
“餘年!”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餘年下意識地停下腳步,花了好幾秒,視線才聚了焦,“曲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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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帶仿佛失了控一樣, 說出的字音澀啞。
像是思維從某種狀態裡抽離, 回過神來,餘年這才注意到,安靜的走廊上站著不少身材魁梧的保鏢, 曲逍然眼底發紅,起身走過來,將手裡的紙條遞給了他。
餘年伸手接過, 垂眼,紙面上“願君平安”四個字, 清晰如初。
眼睫輕顫,餘年將紙條握進手心裡。
曲逍然雙手插回口袋,身形緊繃著放松不下來, 沉著聲音給餘年解釋,“前段時間,丁兆先吃齋念佛的,面上讓步很多,像是在示弱。但謝遊跟我說,丁兆先這是表面退讓,實際上在找機會準備反撲,所以一直沒放松警惕。”
餘年“嗯”了一聲,喉口發疼,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曲逍然吸了口氣,“昨天我哥跟我提了一句,說謝遊一步一步走得穩,已經差不多妥當,計劃在近期動手。”
“他們下午的會議,丁兆先也出席了,離開時,是謝遊先走,丁兆先晚一步。但調了監控來看,謝遊車速慢,丁兆先車速快,很快就追上了。不知道具體是發生了什麼,丁兆先突然發狠,提速直接撞向了謝遊的車。後來現場混亂,幾車連撞,謝遊這邊兩輛車,一共三個人,丁兆先那邊三輛車,九個人,全都在醫院裡了。”
餘年敏銳地發現問題,“你不是說謝遊最近很謹慎嗎?為什麼兩輛車,卻隻帶了三個人?隨行的安保人員呢?”
曲逍然一怔,“對啊……”他眼神微微亮起來,呼吸急促,“會不會是——”
“會,有可能。”餘年看向緊閉著的搶救室大門,聲音裡是自己都沒察覺的冷意,“丁兆先情況怎麼樣?”
“那老不死的命大,肋骨插進了肺裡,正搶救。”曲逍然回想,“好像這次他隨行的有一個特助三個秘書,還有保鏢,輕輕重重全都受了傷。”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丁兆先以前搞事情,從來都不會親自動手,他更喜歡花錢找人辦事。這次直接踩了油門撞車的行為,不像他的一貫行事作風,更像是——”
“被誰刺激了。”
“對對對,就是被激怒,氣急了,或者熱血上頭的狀態!”
這時,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曲逍然看著逐漸走近的人,上前迎了幾步,叫了一句“阮阿姨。”餘年見對方跟謝遊長得有幾分相似,猜這應該就是謝遊的母親,也跟著禮貌問了好。
阮雲眉妝發一絲不苟,穿著嚴謹的深色西服套裝,細高跟穩穩地撐起她的氣場。朝曲逍然勉強笑了笑,她又仔細看餘年,溫聲道,“我認識你,你是叫餘年,對嗎?”
餘年點頭,“是的,我是餘年。”
“我看過一次你的節目,當時我誇你說,黑紗蒙著眼睛,也能看出五官很好看,小遊回答說,你唱歌更好聽,不用看比賽結果,也確定第一隻會是你。”阮雲眉記得很清楚,神色愈加溫和,“他為了假裝不經意地跟我一起看電視,放慢動作,連削了八個蘋果。”
餘年突然想起,謝遊曾經說過,他媽媽很喜歡看自己節目,喜歡聽自己唱歌,後來有一次,還替他媽媽要了一張籤名。
細細打量完餘年,阮雲眉看向曲逍然,“小遊在出事前發了信息給我。”
猜測被確定,曲逍然心跳都加速了,“他有安排的,對嗎?”
“也不算安排,隻能說,丁兆先跟他的一幹下屬都躺在醫院裡,事情會更好辦、解決得更快。”阮雲眉緊抓著手袋,克制著沒有往手術室的方向看,隻是繼續道,“所以,這邊就先拜託你們看顧著了,他拿命搏來的機會和時間,我必須替他抓住。”
曲逍然重重點頭,應諾,“阮阿姨您放心,我會一直守在這裡的,至於丁兆先那邊,我哥親自看著的,就算人醒了,也不會給他作妖的機會。”
阮雲眉來去匆忙,沒有留多久,很快就帶著人離開了。
曲逍然抹了一把臉,兀自低頭笑了出來,“我就知道,謝小遊這麼聰明,又謹慎,”他說了兩句,又別開臉啞聲道,“他怎麼就這麼難呢?”
餘年低著頭,靠牆坐著,五指松開又握緊。
曲逍然心裡亂,說話沒個頭緒,“從車裡救出來的時候,他右手臂上,被碎玻璃劃了好長一條口子,血都沒止住,不知道多疼……”
兩人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手術室緊閉的門打開,謝遊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
醫生揭下口罩,疲憊道,“情況還算好,因為衝擊力,大腦遭受撞擊,但暫時沒發現嚴重問題,昏迷一段時間是正常情形……身上有多處傷口,右手臂上的傷口最深,已經縫合,確定沒有傷到神經。”
道了謝,曲逍然又連忙追問,“那手臂上的傷,對他以後彈鋼琴會有影響嗎?”
“應該沒有,但我們不敢保證,一切都要等病人蘇醒之後才能確定。”
到了準備的病房,安置好謝遊,曲逍然先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阮雲眉,之後脫力一樣坐下,“萬幸沒有大問題,真是上天保佑了!”
餘年心裡繃的那根弦也松了一半,他看向曲逍然,“我們輪著守?你要不要先去睡會兒?”
曲逍然擺擺手,“你先去吧,我還能撐會兒,到時候你醒了再來換我。”
餘年看了看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謝遊,沒有反對,“好。”
到了套間裡的休息室躺下,餘年閉著眼盡量讓自己睡過去,但一直做著夢,半點不安寧。
下午三點過,餘年起了床。
病房寬敞,開著暖氣,玻璃桌上還放著插瓶的鮮花,門口傳來保鏢巡視的輕微響動。
餘年細心地拿沾湿的棉籤,傾身幫謝遊潤了潤幹燥的雙唇,之後坐回椅子上發了會兒呆。想起來什麼,他又拿手機給鬱青發了信息。
借的錢,在賣出砚臺和古書後還上了大半,還差了五百萬,隻能晚些時候再還。
鬱青很快回了個“好”,緊接著又問他,要不要到劇組一起過年。
餘年低頭回復,“不過來了。”
鬱青:“行,劇組這邊也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過來也好,記得吃好點啊。”
剛回了消息,曲逍然推開套間的門走了出來,低聲道,“剛跟我哥打了個電話,艹,真他麼解氣!丁兆先自己還沒從手術室出來,他的得力下屬重傷的重傷,昏迷的昏迷,他們那一派系,現在就是一團散沙!而且啊,我看那些跳起來搞事的,是都忘了,阮阿姨也不是好惹的!”
說著說著,他打了個哈欠,興奮道,“阮阿姨現在召開了董事會議,我爸也跟著在背後搞事情,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結果,我繼續去睡會兒!”
門被關上,病房裡重新安靜下來。餘年閉上眼養神,沒一會兒,套間的門再次打開。
曲逍然坐到餘年旁邊,不太好意思,“那個……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困得要死又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就是謝小遊渾身是血的模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要是不嫌我話多,聊聊天?”
“好,謝遊他……很喜歡彈鋼琴嗎?”
“對啊,特別特別喜歡!”一說起這個來,曲逍然就停不住話,“謝小遊天賦厲害,絕對音感,在沒給基準音的情況下,就能分辨出任一聲音的音名和音高。他小時候腼腆得很,不愛說話,坐得住,勤奮,我上小學成天招貓逗狗的時候,他就能一坐坐一天地練鋼琴了。後來十幾歲,就拿了好幾個世界級大獎,再後來,靠實力考上了勒託音樂學院,我都差不多堅信,再過不了幾年,他就能成鋼琴家開世界巡演了。”
餘年安安靜靜地聽著。
“結果後來,他接了他哥的位置,累的不行的時候,還會偶爾放縱自己按按琴鍵。等謝叔叔也走了之後,他連琴鍵都不敢碰了。”
餘年注意到,不是不願,不想,而是不敢。
“我當時覺得很難過,但後來又想,我們這些人,多是表面上的光鮮亮麗,花團錦簇。但背地裡,藏汙納垢,勾心鬥角。要是謝小遊當時不站起來,隻憑他姓謝,佔著名正言順繼承人的位置,旁人就有一百種方法把他弄死。”
“我記得有一次謝叔叔祭日,他說了一句,‘我還沒來得及向他證明,我能把家業扛起來,他老了可以安心去度假,他就走了。’”曲逍然按了兩下太陽穴,苦笑,“所以我剛剛怕啊,我特別怕他的手出了問題,那就真的一點念想都沒了。”
兩個人一起守著,時不時聊幾句謝遊,時間過得快很多。
天色暗下來,入了夜。遠遠地,能聽見除夕夜裡煙花爆竹的炸裂聲,窗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今夜團圓。
曲逍然斜斜地靠著沙發背,困得撐不住,已經睡了過去。
餘年注視著謝遊蒼白的側臉,心道,我從來沒過過生日,過了今天晚上,我就二十二歲了。這二十二年來,我想許的第一個生日願望就是,謝遊,希望你安然無恙。
“砰”的一聲,有煙花炸開的聲音。這時,餘年突然發現,謝遊的睫毛顫了顫,隨後,雙眼緩緩地睜開來。